周桂花吸了口粥,道:“你跟她比,你大伯母那眼光高的啥样的,自己什么样子不清楚?到时候年纪大了,高不成低不就,反而惹笑话。”
肖兰戳了戳碗里清亮亮的稀饭,意兴阑珊,敷衍道:“那也比闭着眼睛着急忙慌找的好,我好歹上了几年学,还能帮衬家里几年。”
肖缘默默听着,吃完饭主动去洗了碗,洗漱完,肖兰已经先睡了。她摸进自己的被窝,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半张脸,留一双黑油油的眼睛在外头。
两人的床面对面,中间隔一张桌子。本来家里床铺少,肖兰跟肖缘是睡一起的,渐渐大了,肖兰硬要自己睡,周桂花没办法,只能新弹了棉花,给她重新弄了一架床。
听到肖兰幽幽叹了口气,肖缘望了她一眼,肖兰道:“你今天跟张英一起回来的?”
“没。我捡柴去了。”肖缘说着,想起遇上的那个人,将红扑扑的脸藏了藏。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肖兰又道:“村里这些半大小子,你看着咋样?”
肖缘对结婚还没什么概念,愣愣道:“不知道。”
肖兰扭头看她一眼,也没说话的心情了,“算了,你又不懂,睡吧。”
第二天一早起来,肖缘把鸡放出去,屋里已经没人,赶紧扛上锄头下地。近来正是农忙的时候,要趁着夏雨没来将春稻收完。
中午吃完饭,发现队里几把镰刀钝了,大队长研究了一会儿,“这搞不成了,要么换几把,要么找磨刀石来磨一磨。”
肖缘和张英坐在一边树下喝水,张英听见二叔的话,道:“仓库里还有刀吧,先前叁爷爷家里还有一块好用的磨刀石,好像村支书家里借去哩。”
“村支书今天去镇上开会,何进他娘也没来,屋里有人吗?”大队长问道。
张英朝肖缘挤了下眼睛,“我知道,何进在家,他不是从镇上回来了。我去拿过来,二叔你要不要?”
大队长将刀扔在一边,“那成,你赶紧去,这里等着用呢。”
张英抓着肖缘往外跑,肖缘连忙道:“我不去,我还下地呢。等会儿我娘问起来,没见要说的,你赶紧去吧。”
张英大方,村里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悄咪咪喜欢看何进,就她胆子大的经常找借口跑他面前去看个仔细。肖缘就不敢了,张英知道,别人都是找机会往何进跟前凑,她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也不再强求,自己一趟跑下地,进村了。
何进在家里温习功课,他在镇上一个小学里教数学,是村里举荐上去的,年纪不大,人却很稳重。听到院子里有人喊,便放下书出门来看。
张英一张笑脸,脸色是农村姑娘特有的蜜色,牙齿却白白的,叁言两语说明来意。何进文质彬彬,戴一副眼镜,衬衫下摆扎进裤腰,盘条靓顺。
“你等等啊,我娘收着呢,我找找看。”张英跟着他进屋,自己去厨房找水喝,没话找话,“何进哥,你教的啥啊,难不难?我们村里大队长也商量办个小学呢,到时候你回不回来。”
何进翻完碗柜,弯腰朝地下看了一眼,道:“我教的数学。村里要办学校我倒没听说,回来教书也好,都一样。”
“那还是在镇上吧,教的好了,说不准还能去省城。我都没去过省城,听说那边人天天出门开汽车。”她本来想说听说那边人天天吃白面,炒肉菜,怕显的自己贪吃,惹何进笑话,便换了个说法。
何进好脾气的笑笑,“省城也没啥好的,就是干净些、人多些,大多数人出门也是走路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主要是张英在说,何进偶尔答一句。不过这样,张英也很高兴就是了。何进找出来磨刀石交给她,还把家里两把好镰刀也借给她。
张英连忙接过去,“那我晚上给你送过来,我给我二叔也说一声。”
“吵死了。”身后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张英回头去看,何兆睡眼朦胧的靠在门上,身上衣裳敞开,蜜色的肌肤纹理分明,看他身上倒是很结实,胸肌一块一块的。
头发有些乱,似笑非笑的朝她身后瞅了一眼,歪头道:“就你一个啊。”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张英懵的很,脸上突然有些红,“那我先走了。”
不等何进送她出门,飞快转身跑了,隐约听见何兆说什么蛇,叫何进不要去了。
“你咋了?”肖缘问张英,这是今天她第叁次问这话了,张英取完东西回来就一声不吭的,不知道的以为谁惹她了。
张英眼睛亮亮的,一边跟肖缘把稻子抱到一起准备剥谷,一边跟她闲聊,“你说村里这些后生,都吃啥长大的,又高又结实。我弟弟咋就又胖又矮的,还没有我高。”
肖缘随意应了一声,一把抹掉额上的汗水,张英羡慕的捏她脸,“你咋晒不黑?脸上跟鸡蛋一样白细。”
肖缘不出声,张英又自顾自道:“今天我去何支书家,见到何兆了。”
“你见到他有啥稀奇,他不是何进弟弟。”还是双胞胎。
“不是,我就是突然觉得他俩长的真像,就是何兆黑一点,不站在一起也看不出来。”其实何兆也比何进健硕些,看着便血气方刚的。
何兆爱笑,不管是微笑还是开怀大笑,都有种轻佻的逗人意味,肖缘最不喜欢他笑眯眯的瞅人。
张英仿佛突然发现何兆的好处,之前常把何进挂在嘴边,现在叁句不离何兆。
下工之后,张英朝大队长要回镰刀,对肖缘道:“你真不跟我去啊,你回去那么早干嘛?你姐比你闲,叫她干活嘛。”
肖缘摇摇头,“快去吧,等会儿人家里吃晚饭了。”
到时候喊她一起,那多不好意思,张英点点头,“是哦,那我先走了。”
肖缘收拾好东西,朝着每天必走一遍的小路上去,天色微暗,远远的狗吠声从天边传来的一样。肖缘捡好柴,往坡上看了一眼,没人。
她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见人来,捞起柴甩上背,脚下迈出了一步。
“小缘。”
肖缘惊喜的抬头,少年人高瘦的身影立在山坡上,朝她招手,细微微的笑都能晃花人眼。肖缘拘谨的挥手回应,在他灿烂的笑容下结巴了,“我、我回了,再、再见。”
一路云里雾里的下山,她愣愣的摸脸,烫烫的,觉得好不真实。
之后几天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更加强烈,她每天下工捡柴,在山上与何进相遇,慢慢开始说话。有时候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对方一眼,都有种秘密的默契。
肖缘悄悄走到何进身后,本来想吓他的,没来得及出声,他已经转身发现她。肖缘立着不动,何进拉她坐下,“忙完了?”
肖缘点点头,何进继续道:“小缘,我在等你。”
她转头看他,不明所以。何进道:“你每天都来的好晚,我等了好久。”
肖缘嗫喏,“你等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感觉每天见你一次已经成了习惯,你不来,总感觉少了什么。”
这似乎不是她期待的那种答案,但是要具体描述她想听什么,肖缘又不知道。能感觉到他认真的视线落在脸上,一点一点看的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