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人那痞子 第22节

五叔问他是不是想家了,还笑他果然是小孩子,离家这么近,有啥可想的,又不是回不去。他也觉得五叔说得在理,可是有些人即使站在跟前,也像离着十万八千里,亲近不得。

他这半年似乎长大了不少,懂事多了,家里人都这样说,何兆觉得自己跟之前没啥区别。他不过就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上心,终于开始思考以后,意识到不能一直靠着父母混下去,可到头来不说也罢。

何兆两条腿在空中荡啊荡,双手撑在身后,有点想打瞌睡。肖兰喊了好几声才拉回他的注意力,招手叫他下去。

何兆本来懒得理她,突然想到肖兰今天好像回家了。心头一动,他站起来也不拍腿上的灰,迈着长腿走下坡。

肖兰提着个布袋子,凑到他跟前,“喏,我家里做的咸菜,我装了两罐。这里就咱们俩是河子屯的,互相照应嘛,给你一罐。”

她走的时候才想到,该跟何兆更走近一点,不管是他的亲戚,还是他本人对她在贸易部工作都有好处。想也不想就叫肖缘给她弄点东西带上,还特地吩咐分开装两份。

肖缘也没问,知道她爱吃家里的咸菜,找了两个不知什么时候的罐头瓶子,塞了满满两瓶,何兆拿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肖兰说,“别看颜色乌漆嘛黑的,可好吃,我娘不得空,我妹做的。废了好些功夫,上树砍椿芽,下田坎挖折耳根,还掺了别人家都没有的野葱,我就喜欢用它下饭。”

嗯嗯?小缘做得?何兆本来不想要,闻言一把夺过去,似乎怕肖兰后悔。手上忽然空了,肖兰懵了一下,抬头对上何兆鄙视的眼神,“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咋不自己做?就知道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典型的资本主义做派。”

莫名其妙被攻击,肖兰更懵了。不是,那句话咋说来着?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何兆你怎么回事儿?没等她问出来,何兆已经转身走了,欠扁的声音传来,“替我说声谢谢。”走了两步又停下,抓了一把后脑勺,似乎有点泄气,“算了,别提我,也别说送我了,就这样吧。”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过着,一天天得好像很慢,又似乎眨眼之间,又到了肖兰回家的日子。何兆终于能摸上方向盘,五叔甚至几次放心地叫他开,自己窝在副驾驶座上打盹儿。

何兆一直都挺积极的,这天听说肖兰过几天回家,死活要跟五叔请假。他来了这些日子,从来不曾提说要回家看看的话,今儿很反常啊,联想到肖兰经常过来找人,又听他说要送肖兰回去,五叔神秘地笑笑准了假。

肖兰老早就使人送信说要回来一趟,有点东西拿不走,喊肖缘或者肖飞来接。肖兰走的时候看见何兆,还挺惊喜,以为他碰巧也有假。

哪里知道何兆故意不提前给她说,就怕她到时候麻烦他,家里不派人来接。而肖飞要上学,肖一德下地,周桂花照顾宝贝猪崽儿,十有八九是肖缘来接肖兰,到时候他就可以见到她了。何兆心里这样盘算着,踏上回家的汽车,莫名雀跃又期待。

下车时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心里忽然就很踏实,又有点小兴奋。就好像远行的男人,跋山涉水,始终要回家,因为知道家里有个人始终在那里等他。

即使吵得天翻地覆,表面上形同陌路,还是忍不住关注牵挂。他知道自己挺没出息,想不通的时候也鄙视自己。可要是能忍住一时的怦然心动,便不会体会到袭来的至死不渝。

他帮肖兰把东西提下来,拽得他一个趔趄,“什么啊,这么重?”

肖兰脸色一变,“诶诶,你小心,就是我在城里买的布,别弄坏了。”

肖缘没想到会见到何兆,有点不自在,伸手去接肖兰的行李。何兆很自然将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空着的手差点叫她牵上,指尖扫过手心,都觉得身体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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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何兆颇有风度,“走吧,我给你送回去。”

肖兰也同意,怕肖缘毛手毛脚弄坏东西,肖兰一路走在前头,东张西望。肖缘本来想撵上她,何兆跟着她的步子忽快忽慢,不离左右。

根本就是在逗她玩儿,肖缘埋头不语,何兆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和她一路安静地走走,他就很满足了。那一次,他们吵的那么凶,他几乎丢了全部尊严。

再不要脸纠缠下去,不要说肖缘厌极了他,就是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可惜走得再慢,这段路终究有尽头,肖兰和肖缘又都一副迫不及待回家的样子。

周桂花早在门上等着,何兆想他或许会被请进去坐坐,他再脸厚一点、坐久一点,最好坐到肖家人都回家吃饭,也能多跟她待一会儿。周桂花很是热情,“何兆也回来了,婶子谢谢你送我家兰子回家。快回去吧,你娘恐怕伸长了脖子等呢。”

何兆,“”

好气,竟然一点都不跟他客气。何兆焉头巴脑哦了一声,都走了又忍不住回头看。周桂花一把提起肖兰的东西,险些闪着腰,“啥啊这是,生铁一样,哪来的?”

肖兰渴得不行,一进门先奔进灶房,舀了一大瓢水灌了两口,“哪里是我的东西,舅舅的,叫我带回来。封的老严实,还不让动,他过几天来拿。”

“你在城里看见你舅舅了?”周桂花转移了注意力。

“看见了,他还说他跑再一趟深圳,过些日子就回来,安安稳稳种地。”肖兰说完,又补充,“我觉得他给人当小工挺好的,赚得也比在家里多,上一次从山西回来还给咱家那么多核桃。”

周桂花叹口气,“谁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你那舅母偏生异类,使唤你舅舅出去跑腿。咋地?庄稼地里赚得钱养不活她,家里几个小的一年到头见不到老子面,都是她作的。”

肖缘一边听她俩扯闲话,一边打水灌水缸。晚些的时候,周桂花使她去供销社买曲,晚上准备蒸点菜包子,肖缘拿着钱和票赶紧出门。

到的时候,供销社正准备关门,肖缘拦住李小艳,对方没好气,“开了一天不来,这都关门了,成心的吧。”

“那这时候才想起来啊,小艳姐,对不住,耽误你回家。”

李小艳转身取了一包面曲,扔肖缘怀里,收了票和钱锁门。肖缘没防她直接扔过来,手忙脚乱地没接住,没等她弯腰去捡,已经有人先一步捡起来递给她。

何兆虽然站在她跟前,但是没看她,他似乎又长高了,跟供销社的门一样,仰着脖子看他很费劲。肖缘默默接过去,李小艳简直欢天喜地,扑上去抱住他胳膊,小兆哥长小兆哥短。

何兆仿佛被火燎到尾巴的猫,一弹老远,指着李小艳道:“大姑娘家的,拉拉扯扯干啥,站远点。”

李小艳噘嘴含怨瞪他,“你多金贵,还挨不得了。”

“我就金贵,走开。”他反正满脸不乐意,警惕得很,唯恐李小艳再缠上来。李小艳气地在原地跺脚,仿佛何兆是个负心汉,指着他的鼻子道:“小时候玩过家家,你还让我当你新娘子,现在就反悔,男子汉说话不算话。”

何兆眉心跳得老高,想不起来有这回事,“要真娶你当新娘,男子汉不当也罢。”

被两人堵住路,肖缘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从头听到尾,一双大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李小艳刚开始跟何兆闹着玩,听他这句话不禁真生气了。

带着几分被嫌弃的难过和心事被戳破的恼怒,哇哇大叫,“何兆你胡说八道,我告诉婶婶去,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何兆眼角看了一眼肖缘,迅速收回视线,“玩笑话谁让你当真的,都是小屁孩儿时说的,你好意思记到现在。”

李小艳怨念的很,盯着何兆似乎想咬他一口,怒气冲冲一把撞开肖缘往外冲。自己没有肖缘高,撞疼了肩膀,回头恶狠狠道:“好狗不挡道,不知道吗?”

肖缘还没说什么,何兆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半点不客气,“李小艳你说谁呢?你自己还挡了人家的路呢,就你这么霸道没礼貌,我眼瞎打着灯笼才能找着你。”

这话着实太不客气了,肖缘都觉得何兆过火了,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仿佛入了定。李小艳气懵了,哇一声捂住脸跑了。

何兆还有点怒气未平,转头批评肖缘,一本正经的,“肖缘同志,我要严厉指责你这种谁都怕得罪的脾气,有些人你越客气他越来劲,当你软柿子好捏。你越忍让他越嚣张,到最后,你就被人家吃定了。”

“可她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几个乡村就这一个供销社。”她要是得罪了李小艳,对方连带为难她家里人怎么办?他们这地方,谁不是捧着供销社,并不止她一个委屈。

“不蒸馒头争口气,不就一个供销社,离了还活不了了?”何兆颇不以为然。

没有活不了,只是到底处处都不方便,最后麻烦的还是自己,何必跟自家过不去呢。肖缘想的又多又长远,凡事喜欢往坏了打算,没有必要解释给何兆听,打住这个话题。

她叹一口气,“现在不得罪也得罪了。”

何兆老大不高兴,“你觉得我给你出气出错了?”

“没有。”

何兆就笑开了,肖缘有些恍惚,难得他们还有这样融洽的时候。她以为经过半个多月前的那一场争吵,再也不会搭理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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