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封神不正常 第65节

  朝歌大军已破祝城,不日抵达平波,兵临城下。

  最先接收到这些流言的,正是那些自愿和被自愿会盟的北海诸侯。

  各路城邦的侦骑和令官,穿梭于平波城外的诸侯联军之间,哪怕是邦城偏远的诸侯,也随着沽城,和其他三家距离平波较近的邦伯之城告破,清晰的感知到山雨欲来的气氛。

  诸侯们都知道了消息,袁福通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天天宴请诸侯饮宴,借此来告知大家,祝城无恙切莫慌张。

  只是效果不怎么样,每一天愿意来城内聚饮的人,都会少上几分。

  若非袁福通的势力更加庞大,平波城内还坐拥着两尊强大的异兽,这些诸侯早就作鸟兽散,滚回自己的邦城里静待王师平定袁福通后,献城纳降。

  只有最铁杆的十几家诸侯,因为和袁福通绑的太死,下不了船以外,大部分人看见即城和境外十一城的榜样,心里都还保留着一丝侥幸。

  “竖子,本侯当时就该在燕城将那小儿直接摁死,不然怎么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袁福通怒不可遏,全然忘了当初不知是谁,仗着胯下龙马才逃出生天。

  “父亲,如今这姓孟的不知为何绕开了前线的驻防,直达我北海内部诸境,北海各诸侯人心思动,父亲当早做打算才是。”

  袁福通一巴掌呼来,就将自己的三子袁守川一个耳光打倒在地。

  “早做打算?还能如何打算?那孟家小儿不与我大军交战,各路骑军分兵十几路,一不攻城,二不决战,就在各家诸侯城门口晃悠,我能如何打算?”

  袁守川面色如常,习惯性的揉了揉脸颊,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淡定的站立在旁边,静静的等待着父亲将怒气宣泄之后再行沟通。

  袁家有五子,也不知从何时起,父亲发怒时便喜欢拿人撒气,袁家几兄弟被殴打变成了家常便饭,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真要是和自己父亲顶撞,甚至是叛逆起来,就得和老四一样,异兽进城的那一刻,便已沦为人牲,献祭给了“圣兽”。

  “如今诸侯心思各异,若是一味抓捕围堵,如同竹篮打水,对方全是窟窿可以钻。”

  看着袁福通逐渐冷静,袁守川冷静说道。

  “父亲何必守着粮山还要忍饥挨饿?瘟疫圣兽已经屯在沂城,朝歌大军暂时过不来,父亲应当趁着离心的那些诸侯未曾聚集军势之前,提前将那一群老鼠堵死在北海之内。”

  “用人抓不到老鼠,用猫呢?总可以抓到吧!”

  冷静下来的袁福通还是很睿智的,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三子的意思,只是每一次恳求圣兽,都要付出不菲的代价,这也是他所担忧的事情。

  “圣兽那边,岂能轻启?朝歌大军未到,如若……”

  袁守川一点也不害怕自己父亲暴虐,直勾勾的眼神死死盯着袁福通,直接打断道:“如若朝歌大军赶到,我袁氏一族,可还有生路?”

  “父亲当初决定听从‘圣兽’们建议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今日,想想我平波城万人之祭的惨烈,如今却又为了那些贱民,怎么,父亲又感念起了仁慈?”

  “我只是告诉父亲,当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可走,袁氏一族已经没有希望了,就算是死,您也得死在拼命的路上,不应该死在朝歌城内,以人牲的形势让袁氏一族蒙羞。”

  “儿臣斗胆,请父亲向圣兽请命,打到这个地步,若是还不出手助我袁氏一族,父亲不如早降。”

  难得被顶撞一次,袁福通没有生气,只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最为聪慧的三子,显得有些悲伤。

  “守川啊,其实,圣兽早已给了我一瓶宝物,是狰的兽血,饮下便可短时间内获得狰的一部分力量,只是……”

  袁守川面色错愕,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袁福通,心中也是恍然大悟,悲苦色更浓,难怪向来乾纲独断的父亲今日会召集他前来议事,原以为是哪个慈祥的父亲又回来了,却不曾想,竟是让他去步大哥、二哥的后路。

  “呵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那就请父亲赐血酒一杯,儿自当为我袁氏一族,流干最后一滴血。”或许,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了吧。

  “守川,你真的决定好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朱厌圣兽亲自从山海里带出来的魔血,是狰之兽血,一旦饮下,再无回头之日。”

  袁守川没有言语,目光平静了下来,绝望的眼神冷冷的盯着自己父亲,直教人心中发麻。

  “唉,也罢,也罢,反正也只是早死晚死罢了,你且去吧,为父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袁福通涕泪交加,一脸哀痛的看着三子。

  少年郎静静接过一瓶猩红的兽血,无神的眸光在红色琥珀上倒映,只是看着它,就仿佛听到耳边凶残暴虐的嘶吼,无数异兽和远古不知名的哀嚎,在血液的倒影中映入袁守川的脑海。

  “再予我一万环狗,犬鼻最灵,撵上之后,儿自会为父亲带回贼人的人头。”

  听闻此话,袁福通也觉得甚是有理,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串犬牙交错的项链,轻轻拔下一颗犬牙递给了袁守川。

  却不料袁守川接过犬牙后一把抓住自己父亲的手,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仿佛是在怀念儿时,自己兄弟五人在父亲膝下嬉戏打闹的时光。

  彼时的大哥忠厚老实,二哥虽然诡诈但却极为爱护弟弟们,父亲总喜欢带着他们去枫山秋猎,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异兽突然从北海眼出现时把,所有人都变了,包括他自己,都变了。

  “阿父,儿想问问阿父。大哥和二哥死的时候,阿父可曾伤心?”

  “四弟被您祭祀邪兽之时,您可曾伤心?”

  “我若是今日不应召前来,您可会杀我?”

  看着涕泗横流,以袖掩遮着嚎啕大哭的父亲,袁守川笑了。

  阿父并没有告诉他答案,不过,他此时也不需要再知道答案,又或者,在他开口之前,心中便早就有了答案。

  “儿去也,望阿父珍重,早日成就北海大业,逆伐中原!”

  生为袁氏子,死亦为袁氏之鬼,看着三子离去背影,袁福通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目光痴愣的盯着天上的太阳,滚滚热泪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刺眼的阳光而流。

  直到许久,袁福通方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呼吸着秋日略带凉意的空气,挺直腰板,径直走进里屋,关紧门窗,将房间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然后温柔的从怀里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

  哪怕四周一片漆黑,可明珠自带的芳华犹如七彩灯盏一般,照亮着整个房间,映照出袁福通痴迷而贪婪的模样。

  “子孙万代,哈哈哈,子孙万代有何用?只要十年,只要我能坚持十年,十年之后服用这颗仙珠我便能上那封神榜,得到一尊高贵的神位,从此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哈哈哈,我还要什么子孙万代?我自己就能万代不朽。”

  十年,现在才过了第一个年头,就给人打到了家门口,袁福通想到此节,顿时面色难看,将仙珠细致的用丝布包好,再次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

  那个霸气十足,自信满满都袁福通,又回来了,哪里还有一丝儿女情长的模样!

  “来人啊!”

  “给我通传临城,让老五守疆再祭一万人牲,恭请饕餮大圣相助!恭请朱厌圣兽相助!!!”

  “侯…侯爷,一…一万人牲?”

  令官惊恐的想要劝诫,却不曾想,被袁福通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的眼睛里一片血红,面容哪里还有彼时沉着冷静的模样,状如恶鬼,形似野兽,嘴中似有獠牙浮现,恶狠狠的对着他咆哮道。

  “尔敢抗命不成?伱若敢违命,本神先拿你三族祭祀大圣!!”

  “诺……诺!”令官只感觉自己魂都要吓飞,袁福通一松手,立刻连滚带爬的往侯府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浸水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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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沂城之后的祝城之中,此刻也是风声鹤唳,前方虽有瘟疫灾厄挡住数十万朝歌大军,可背后却每日听闻侦骑回报,沽城、即城、容城等各大诸侯已挂商军旗帜,不远处的山丘之上,更是经常出没着白甲侦骑身影,似乎是在探查着祝城的虚实。

  祝城男、郓城男、擂城卫三城之主,总计五万军势陈列在祝城之中。

  号令发不出祝城十里就会被射杀,信使传不出令信,平波的人也进不了祝城方圆,这种犹如海中孤岛的局势让田谌脑海中浮现出,当日郓城前军那风雨飘摇的回忆。

  “报!!!”

  “三位主君,侦骑营回报,刚刚放出的双头鸮已被一空中‘鸟人’击杀,令信被劫,望三位主君早做打算。”

  擂城卫像鹌鹑一般缩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木讷的看着争吵不休的两位男爵。

  “嘭”的一声,祝城男一脚踹翻矮几,结果疼得直抱住脚趾嘶着冷气。

  “呵,一副虚弱无能的样子,你怒,怒有什么用?生气能解决背后的那支骑兵吗?”

  “就你能?你那么能,你的郓城怎么丢了?”

  听闻此话,田谌的暴脾气也起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早就告诫过你们,也告诫过袁侯,那孟尝小儿不讲武德,极其擅使阴招,让尔等好生防范,你们是怎么讥讽我的?我无能,我败军之将故意夸大竖子!这下好了,别人真的包了后路,现在你们信了吗?”

  田谌指着厚实的城墙,自顾自的说道:“这小儿极擅野战,若是出城与其交战,你我二人玩不过他,还不如坚守城池。”

  “怎么着?田郓男是给一个娃娃给打怕了?”

  “呵,我怕?黄老匹夫,我是怕你年纪大,熬不住人家小年轻,被人活生生的在战阵上打死啊!”

  祝城男黄翀面露不屑:“乃翁上战场之时,你娃娃还在吃奶呢,田家小儿,别以为你得了祖辈的爵就真的能在老夫面前平起平坐。让乃翁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战阵之术。”

  说罢,祝城男便怒气冲冲的离去,看得田谌是摇头皱眉,唉声叹气,这话耳熟,当初郓城之战时他也这么说过,结果呢?

  “那个…田郓男,这个…咱们要不要一起出兵助阵?”一直缩在一旁不敢言语的擂城卫低声问道。

  “我们两个败军之将凑什么热闹,好生在城内待着,欣赏我们这位老当益壮的祝城男大显神威便是。干嘛要急着跟他一起去送死?”

  “那,若是祝城男兵败又当如何?”

  田谌翻了个白眼,轻飘飘的留下一句“等死”,便也跟着离开了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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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时代之音

  沽城往祝城方向上,身着白色的战甲旌旗猎猎,商军大旗招展,孟字帅旗林立,各路即、莱、平、海、密诸侯旗帜紧随。

  听闻老朋友田谌就在祝城之中,孟尝原本还想着单单围住祝城,诱出蜚之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与朝歌大军再两方夹击,逼降祝城。

  孙子有言: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自己从沂城一路绕来,见了太多临阵倒戈,闻其便降的诸侯,是因为钟希的口中的孟将军仁义吗?可能有这一部分原因,他的仁义是一块敲门砖,真正让这些诸侯决定倒戈的,是大势,是朝歌大军一路摧枯拉朽的兵锋,也是袁福通在北海境内倒行逆施的恶果。

  只是没想到,一路管用的钟希在祝城男面前吃了个瘪,若不是不斩来使,钟希差点交代在祝城之中,就算是叛贼,其中也不乏死心塌地,愿意给着暴虐无道之人一条路走到黑。

  没想到祝城男黄翀竟然如此血勇,田谌不可能不劝诫他,可他还敢邀请孟尝出城致师、决战。

  真不错啊,孟尝就喜欢这种老实人,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列好军阵,然后与你互殴,孟尝求之不得。

  这群人如果躲在城里,赵丙、卞吉又不在身旁,攻城之战里也就一个吴敢算是他信任的人,指望诸侯联军能奋勇杀敌,日后董卓也不会火烧洛阳,还有机会逃去长安。

  这帮诸侯联军是敢用死力的,比较想要拨乱反正,多多少少要拿点真东西出来,但他们又各有各的心思,顺风则胜,战败则逃,再正常不过。

  至少目前诸侯之间的磨合、默契还不够,孟尝也自认能力远不能和兵仙相比,能出城决战,可能会比强攻要来的容易一些。

  当然,也会更凶险,一旦一方诸侯倒戈或者顶不住攻势溃逃,引发的连锁反应也会是非常巨大的。

  祝城男为双方的决战挑了一个好地方,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似乎是想要和他堂堂正正的决一胜负。

  ………………………………

  临近决战的前一天,晚,月明星稀。

  孟尝点燃着油灯,深夜之时,仍然在对着自制的简易沙盘上演算着明日大战时,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意外。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回头一看,只见那位白衣胜雪,泪痣娇怜的柳四娘竟不知何时入了他的营帐,直接出现在他身后。

  此刻的柳四娘浑然不见上次郓城时那股魅惑,反而是面脸煞气的责备道。

  “上次与将军警示,看来将军并不当回事。将军可知在你身后的临城发生着什么吗?”

  孟尝淡然的放下手中的木签旗帜,双手抱胸坐在沙盘边缘,饶有兴趣的回道:“我猜猜,别说答案,让我猜猜,是不是袁福通着急了?然后又请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强大异兽?”

  “既然你知道,伱为何还要行险?你知不知道饕餮尊者已经勃然大怒,你同时破坏了三位尊者的计划,现在若是离开,还来的及,等到尊者亲自找上你的时候,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孟尝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他又如何没有考虑周全?他只是在思考怎么认真回答这一个问题,既是回答柳四娘,也是想回答自己。

  也不着急,孟尝慢悠悠的从矮几上堆积如山倒竹简中,翻找出一卷记录大军粮秣的竹简递给了柳四娘。

  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柳四娘,孟尝打开竹简,指着字里行间的记录解释道:“四娘你看看这一条,这是前日我军的粮秣消耗。”

  “耕百亩,终岁之收不过二十钟,也就是不过十余石粮,我这儿汇集十万诸侯联军,前日大军用度,米用两千石,豆一千二百石,草料五千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什么?”

  “北海自前年始,野外十室九空,诸城十室四空,大批良田无人耕种,以至于良田退荒,如此庞大的军势,每一日烧得不仅仅是粮秣,也是在割整个北海的血,割崇城的血,甚至于在割整个大商的血。”

  “他袁福通身为北疆之主,不在意那些他认为的‘贱民’,可恰恰,在这一场北海掀起的闹剧之中,主要牺牲的是他们,纳税也来自于他们,这一刀刀的割肉放血,那些诸侯会死吗?不会,他们只是有些疼,可那些平民、生民、野人、奴隶呢?他们不仅疼,他们会死,战争持续的时间越久,死的人也会越多。”

  “如此,四娘能听懂孟某在说什么吗?可曾明白孟尝心中的正义?我想活着,可我不想踩着这些‘贱民’的尸骸上活着,我想活着,我想和所有人都一起活着,您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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