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三人还是不信,不得已之下,孟尝只得吐露真言,告知他们,自己非山海之人,乃是自北海眼掉落的人间之人。
“胡说八道,我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数十年,从未听说过什么人间、北海眼,你这人不实诚,满嘴谎言,我们不能信伱。”
年纪最小的有羡吃着孟尝递过来的熊掌,满嘴油腻的指着孟尝怒斥道。
麻烦兄台先把熊掌放下!!油渍渍的熊掌在其夸张的动作下,油脂撒了一地。
有离和有皋见状怒斥着有羡,急忙将甩在自己身上的油脂,也不顾身上黝黑的灰尘污垢,直接就舔,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高油脂的食物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个氏族的后裔,只是身上出现了很多变化,有控水、控火的能力,也有百兵之能,还有类似于法天象地的巨人之躯。所以才猜测自己是炎帝之后,人间传承少说也有小几千年,各族间血脉早已混居驳杂,就连我们现在的殷商王室,也不敢说除了帝喾的血脉以外,就一定没有其他的氏族血脉。”
有离和有皋若有所思,互相对视了一番,随即有离问道:“帝喾为何称帝?尔等人间已经背叛了颛顼帝了吗?殷商王室又是什么篡逆之辈?”
“???”
“不是,三位朋友,颛顼传于帝喾,帝喾传于尧舜禹三帝,直到禹帝时,传位其子夏启,你们不知道?”
“就算你们不知道,这几千年过去了,颛顼帝也早就死了吧,你们就不曾有新的帝?”
眼见三人又要发怒,便趁着宴请三人吃熊肉的时间,将自己知道的人间之事一一道来,好几次都看着冲动的有羡捏紧着拳头想要和他单挑。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可能不是我们世界的人了,不过也有可能你脑子生了病,有癔症。”
“什么意思?”
“你说的世界确实很精彩,可是我等世代居于先民之山,您说的喾我们知道,那是颛顼帝的子侄,帝不将王位传于穷蝉首领或者其他子嗣,为何要传于喾?”
“我们的首领一直都是穷蝉,不是喾,你要是再胡言乱语,虽然你请我们吃了一顿猎猎之餐,但是为了我们氏族的名誉,我们依然会向你发起挑战。”
孟尝脑子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山海世界和自己所在的人间是平行世界不成?不然为何会有断代的偏差问题?
颛顼传于帝喾,自己没记错啊。
而且这些“野人”不仅不认可帝喾,甚至连尧舜禹都不知道,这绝对有问题好吧。
“那你们所说的穷蝉之后,帝位又传给了谁?”
有羡呲牙咧嘴的吃完如硬胶一般熊掌,有些岔气,瓮声瓮气的说道:“传什么传,我们首领活的好好的,正值壮年,需要传位吗?”
孟尝头皮发麻,他说穷蝉活的好好的?开什么玩笑?是穷蝉长生不老,还是这些人族有问题?
“我且问你们,尔等可识得大羿否?”
“大羿?大羿是谁?如果你说的是羿部落的首领的话,称呼其为大羿,倒也没错。”
“那你们知道大羿射日吗?”
“当然,十年前大羿连射十箭,从天空射落九只太阳神鸟,俘虏了一只,从此才有了我们风调雨顺的日子。”
就离谱,十只神鸟都射下来了,太阳跑哪儿去了?天上没太阳还能活吗?难道这就是你们这里只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原因?
“夸父呢?夸父逐日的故事可曾听闻?”
“哦!这个我知道,三十年前夸父氏覆灭,听闻夸父氏的首领追逐太阳神鸟力竭,就是渴死在前面不远处的大泽。”
这回孟尝有点明白了,这个山海世界的时间绝对有问题。
所有的时间仿佛都定格在了当初的某一个时间节点之上,这些空间也有问题,就像是后世的计算机里的文件夹,只有当你点开之时,文件夹才会打开显示,不点开,就是计算机内一个个排列错综复杂的图标而已。
而他,就好像是一个用来锚定的鼠标,只有当他这个外界的人触及这一片空间之时,时间才会开始正常流动。
心情有些复杂的孟尝没有理会三人的问询,缓缓走到一旁,看着天空中各种破碎的大陆,心中是百感交集。
原以为是山海世界,如今从三人的话语描述,却根本不是如此。
这里,不是山海,这是上古时期的人间,只是好像被某种能掌控时间和空间的强大存在,硬生生的从世界剥离一样,丢到了北海眼的下面。
他有些害怕,如此伟力,根本不像是人,或者某一个势力能够做到的。
上古时期一定发生了某一些重要的事件,而颛顼帝便是那一个最为重要的时间节点,结合山海经所记,孟尝很难不联想到那句: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曀,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
简称:绝天地通。
或许,这也是成汤为何能在代夏之后,驱逐世间滞留的异兽,封印北海眼的原因?颛顼传于帝喾,帝喾声与简狄因玄鸟生契,契者,子姓,殷商始祖也。
搅成一团乱麻的血脉关系仿佛在孟尝的脑海里连成了一条清晰的思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脑补,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我要见穷蝉!”
“我族首领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要见穷蝉,他是颛顼帝之子,他应当知道这些往事,他也应该知道我是谁,我要见他。”
三人不为所动,有羡已经拿出来背后打磨锋利的铜斧,勇气十足的抬着下巴,企图这样就能俯视高出他一个头身高的孟尝。
“尔等部落难道如此羸弱?连我一个外来之人都惧怕成这样吗?还是说,你们已经没有了先祖的勇气,连带着陌生人回氏族部落的勇气都没有了?”
有羡大怒,浑身土黄色的气息交织,举着铜斧就冲了上来,却被玉麒麟轻轻一拱便撞翻在地,而后单蹄踩在其背上,压着有羡动弹不得。
“我等有何惧哉?部落里有颛顼帝所立的图腾镇守,怕你不成?放开我三弟,我们带你去便是,只是希望你,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带路吧!”
三人走在前方,孟尝骑在玉麒麟上,手里依旧抓着戚斧不放,只是心中的狐疑越来越大。
这是一个骇人的猜测,同样也是一个不完整的推测,他不知道穷蝉会如何对待他。
他只清楚,他能出现在这里,或许就是一种“天意”。
孟尝并不排斥的这股天意,不然自己骑着玉麒麟,为什么不试试能不能穿过水幕再飞回去?又或者干脆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搜索弱小的异兽,一步一步往上杀,像打怪升级一般发展下去。
不去大荒的其他区域,偏偏来到了异兽少的可怜的北境,又看到夸父与大羿的故事,或许不是巧合?
三人带着路,一路走出了槃木所覆盖的树林,进入到另外一片小型山脉之中。
山中自上而下有清溪流动,从衡山拐至先民之山处时,一座木屋林立的山谷映入眼帘,山谷像一只布袋,其口之处有垒砌而成的土砖石墙,无数光着膀子裹着兽皮或麻衣的战士拿着弓箭与粗制的铜戈盾矛站在谷口关卡之上。
从兵法论,这是一处死地,若是强攻此处,只需要堵死谷口,不论是火攻或者断其粮,都可以很容易的将这一支规模千余座木屋的部落轻松拿下。
或许是古人质朴,也可能是山谷内有某些强大到可以无视地形劣势问题的存在,能护佑他们平安吧。
只见有离快步上前,高声唱和道:“炎帝氏族,神农氏,姜姓,孟尝,代炎帝氏族出使我部,还请伯堪巫祝开启城门,唤醒魍魉,戒备以待。”
“请通传吾王,姜孟尝求见!”
第二更,后面还有,感觉铺的有点快,不过很多人说我谜语人,先揭开一层层的面纱,初窥一下世界观吧,前面好多仲父因为看了半截,然后直接定义断言。我慢慢铺,有时候全部解开,看见标题和书名就猜到剧情和大结局,未免也少了一份期待感。
第110章 绝天地通
“神农氏?好大的口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氏族部落,现在哪里有什么神农氏,小子你怕不是冒充的吧,现在炎帝一脉主掌权者为后土氏!”
城中一位须发半白的中年人盯着骑着玉麒麟的孟尝,高声斥问道。
若不是看着座下乃祥瑞神兽,伯堪都不想搭理这种哗众取宠之人。
孟尝也不啰嗦,只见其单手指向一旁的溪流,汩汩清泉涌动,一大片水流便浮空而起,在他的周身环绕。
控水之能,的确是共工那个莽夫的得意手段,只是天下控水之人又不是只有共工,而且共工早就死了,死在那一场大洪水之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共工已是过去时,天下早已不是那个苦共工久矣的大洪水时期,而且共工之错,天地难容,大河下游的九州还在不停的泛滥着洪灾,公认的罪魁祸首,便是共工。
只见孟尝另一只手又有火焰浮现,其身暴涨成三丈三尺的巨人,背生三头六臂。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城头之上的氏族战士纷纷严阵以待,不停的望着与城同高的孟尝
“你是什么妖怪?从未听说过有你这样怪物,伱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能力?”
伯堪大惊,他姑且认之,蚩尤、祝融、共工、夸父,四种血脉能力混杂,这是什么妖魔?难道是后土又培育出了什么新的“兵器”吗?
一袭玄色长袍的长者从部落中心的主殿内走出,看着高大的孟尝,脸上挂着笑容:“都退下吧,这不是敌人。”
众人纷纷退散,在长者的指挥下缓缓打开了城门。
“变回来吧,这里没有危险,我们也并非敌人。”
长者的声音说不上清冷,但也不算热情,孟尝也只是展示证明自己的身份,并不是要和他们开战,闻言也变回了正常的大小。
“我乃穷蝉,孩子,你不是要找我吗?走吧,随我进主殿,你若是有什么疑惑,可以问我,若是我知道的,我会全盘告诉你的,但若是我不知道的,你也不要强求。”
孟尝静静的跟着长者穷蝉走进了城邦,沿着一条硬化的泥沙道路慢慢的走回主殿。
“左边是我们的部落图腾,孩子,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定眼望去,穷蝉所指的,正是部落的中央位置那一座巨大的石雕,一只黑色的大龟栩栩如生,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那一双漆黑的神目都好像在回望着他。
“黑色的神龟,这是玄武吗?”
“哈哈哈,正是,看来人间还未曾忘记我高阳氏之功绩,这玄武对应周天星辰,三垣之外是为四象,天之北陆则为玄武,这四象五行之说,可是我父亲颛顼帝最为骄傲的发现。”
“当然,这也少不了夸父不舍昼夜的记录周天星辰,测编日影规律的功劳。”
孟尝有些不明所以,这番话听起来有些神神叨叨,涉及到了他知识的盲区,下意识的问道:“这些有什么用吗?”
“孩子,当然有用,曾祖轩辕黄帝曾根据北斗星与两仪之力发明了指南车,而我父颛顼便在此基础上推演星辰变化,再根据日月规律寻找四季之变。从此之后,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丰收,什么时候会出现大雪降落便成为定时。”
“当我们真正开始掌握时间与季节时候,才是整个人族发展壮大的时候。只有明白时间的规律,才能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的一生才有了可以衡定的标准。”
“这些怎么会不重要呢?”
孟尝止住了脚,毕恭毕敬的躬下身子下拜道:“谨受教!”
穷蝉显得有些得意,自己几代人的努力被人认可,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值得让人高兴的了。
两人不再言语,默默的走在路上。借着这个机会,孟尝也在打量着这个“落后”的部落文明。
此时的人们大多数都是右衽其服,披头散发,像此时的北戎“蛮夷”一般。
不过,右衽和左衽也是有区别的,前者一直都是华夏诸族的服饰传统,后者才是少数民族的装束风格。
不少面黄肌瘦的妇女,干瘪瘪的胸脯下垂,眼睛里却带着一丝凶厉,仿佛只要他这个外族人敢做任何伤害首领的事,这些营养的不良的妇女和幼童,都会拿起武器英勇的向他挥刀。
孟尝停下脚步,在穷蝉的诧异眼神中,恭敬的朝着四个方向的部落之人鞠躬致敬。面容上显露着开心与真诚。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论是前世还是如今的孟氏男身份,这些人都是他的祖先之一,看看那凶厉的眼神,多么充满霸气,正是这种全民皆兵,与天地抗争的意识,才一步一步踏出了人族的未来。
这些人不仅当得起得他尊敬,更应该被他深深铭记于心底。
穷蝉满意的抚着胡须,若是刚开始只是有些好奇,那此时,他的眼神中便透露出了一种欢喜。
他喜欢这个有礼貌,懂得尊敬先人努力与付出的年轻人。
部落里尚武,很多年轻的一辈都崇尚着暴力能解决一切,觉悟还不如一个外来之人,颛顼帝一生征战四方,与共工氏大战,收服儋耳国,将周边五个强大的氏族收服为五方五神,风头一时无两。
可对于晚年时期的颛顼来说,这一切都不足以媲美,他发现四季之美,洞悉日月之差时的满足感。
这是建设之美,是人族之基,光是凭借武力以暴制暴,终究也只会是蛮夷,文明才是一个种族发展延续的根本与骄傲。
嗯,当然,武力也不能少,不然此时也不会是黄帝的后裔掌管着华夏诸多部落。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往昔。
穷蝉收回思绪,也恭敬的请着年轻人继续往前走。
直到进入主殿之后,穷蝉屏退了伯堪,也让守卫的卫士统统退了出去。
“后面我们的交谈,就不适合让他们知道了。”
“我先说一下我知道的事情,说完之后,你有何疑惑,我能帮你解答的就尽量解答。”
孟尝点了点头,看着坐在一尊石刻虎皮王座上的穷蝉,静静的等待着老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