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能。”耿仪阳摇头道：“此界之所以叫他名，只因他是仙盟最年轻的裁天使，已成仙王。”
“何为裁天使？”楚政微感疑惑。
“天道法则定你我生死，他裁定天道轮换，一界天道是否公正，他一言可断。”
“原来如此。”楚政目光渐亮：“成了裁天使，就能改此界之名？”
看着他眼中升起的亮光，耿仪阳微惊，他再度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两颗星辰，心绪久违的起了些微澜，鬼使神差道：
“你将来若能成仙王，可以亲自去跟尚苍云商量一二，不过是个名字……”
话音落下，他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丝灵光，浑浊的双眼审视着楚政，渐渐品出了些味道。
从刚一见面开始，耿仪阳就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此刻他终于是察觉到楚政身上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楚政自见他起，直到此刻，眼中便从未有过恐惧，哪怕是必死之局，也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有些许遗憾，实在不太像是个常人。
“你不惧死，不惧仙盟，不惧死后发妻改嫁，倒是挺关心无甚用处的身后虚名。”
耿仪阳目光逐渐锐利：“原来如此……世人逐利，你好名……世间万物果真奇妙无穷，竟养出了你这等奇葩异草！”
“小东西，你着实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楚政摇了摇头：“她改嫁倒也并非件坏事，我早死，那是我无能，非她之过。”
“至于死……我不惧死，只恐死时仍旧是庸碌之辈，籍籍无名之徒，白活一世，未免有些糟蹋了光阴。”
“还有……我叫楚政。”
他有些受够了这小东西的称呼，尤其是出自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口中，实在让人有些不适。
耿仪阳转过头，不再看他，缓声道：“我记下了。”
楚政低头沉思，如今他能不能活，全看万宗潜龙大比。
再给他九年，楚政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但这万宗潜龙大比，百年一届，能参加大比的，只是百岁之下的天骄人杰。
有修复面板在，只需要比这些人快上十倍而已，楚政有这个底气。
“你先跟我去趟幻灵宗。”
耿仪阳随口道了一句，示意楚政开启通道：
“太玄神火经不能外泄，被你传法那人，要跟伱一起去太玄。”
说到此处，他的面色有些凝肃：
“你最好期盼此人未曾将太玄神火经外传，否则，往后南域便没有幻灵宗了。”
太玄神火经一旦外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会出手彻底覆灭幻灵宗，以绝后患。
“那倒也不是件坏事。”
“……”
闻言，耿仪阳沉默了一阵，颇感头疼：“你不会有愧疚么？这些人可能会因你而死。”
“要杀他们的是你，害死他们的是太玄神火经，我为何要有愧，我逼你杀的他们？”
楚政神色不动：“即便你今日出手杀我，我也不会怨你，因为你有杀我的理由，站在你的立场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至于耿仪阳口中的心理压力，那是全然不存在的。
“……”
一路沉默的出了通道后，耿仪阳不再多言，让楚政指了个方向，直奔幻灵宗而去。
…………
…………
即将入宗之前，耿仪阳蓦然停下了脚步：
“你先带我去那片古战场看看。”
“现在？”楚政有些疑惑，有些不太明白耿仪阳的心思。
“指路便是。”
楚政指了个大概的方向，很快两人便出现在了那片矿场之中。
此刻正值晌午，依旧有人在挖矿，韩家的旗帜依旧醒目，坐镇的修士，换成了一名入道境的外门长老。
楚政未曾见过，短短时日内，矿场又添了许多生面孔，很多人楚政都未曾见过。
两人无声无息的进了矿道，沿途没有任何人察觉。
楚政不免有些惊异，耿仪阳的手段，与隐身术大相径庭，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却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仿佛身处不同的世界，咫尺天涯。
很快，两人便进入了一段让楚政颇为熟悉的矿道，矿道之上布满了尘土蛛网，沿途渐渐能看到一些碎裂的战甲残骸，以及残缺白骨。
这一次，楚政没有错过任何东西，无论是甲胄碎片，还是破损法宝，楚政全部照单全收，尽数收入了空灵戒内。
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索性此次全部带走，省的日后麻烦。
面板的信息一道道闪过，很快，楚政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信息。
【残缺仙骨（七阶）：一位真仙的遗骨，曾被一位仙道修士得到，强行融入了体内，凭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修复。】
这块仙骨，当时他并未带走，如今即便修复等级提升了，面板的信息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显然还差的很远。
盏茶之后，两人进入了最深处的战场，来到了那一处矿坑之内。
看着尸骨之上盖着的衣袍，耿仪阳瞥了楚政一眼，没有多言，出手开始收敛这位妖王的尸骨。
他准备将其与叶雨楼的遗蜕合葬，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尸骨收敛至一半，耿仪阳蓦然一顿，瞳孔跃起骇人至极的杀机：
“她是遭人族暗算？！”
第86章 太渊龙剑舞
耿仪阳瞬息间的情绪失控，气机外泄，震动了整座山脉。
四通八达的千里矿脉在隐隐颤抖，碎石尘土簌簌落下。
远处的矿道之中传出阵阵惊呼，响起一连串绵密的脚步，向着矿坑之外逃去。
如此之大的动静，如同地龙翻身，矿道之内的杂役矿工，第一时间只想到了逃命。
掺杂了灵矿的大块山石，动辄数万乃至数十万斤重。
被这些山石掩埋，即便是身负万斤之力的武道大宗师，也很难捱住地脉的挤压，会被轻而易举的碾死。
耿仪阳轻吸了一口气，脊背逐渐挺直，瞳孔之中散出一缕柔和的火光，一寸寸的扫过整具尸骨。
他在尝试以某种秘法，挖掘尸骨之上残存的些许信息，想要看到当年被埋葬的一些真相。
数万年过去，尸骨依旧莹然有光，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似是一件完美无瑕瑰宝，看不出丝毫瑕疵。
已至化形之境的大妖，早已功参造化，一身体魄，几近妖仙之境，再进一步，就可褪去兽灵天生的枷锁，彻底完成生命层次之上的跃迁。
随着视线一寸寸扫过尸骨，耿仪阳的目光愈发阴沉，布满岁月刀痕的脸上，隐约在抽搐。
半晌，他长吐出一口浊气，心如擂鼓，似是强劲有力的钟鸣鼓啸，回荡在矿坑之内，久久不息，一扫此地万载以来的寂静。
楚政看了一眼耿仪阳，见他脸上几欲噬人的骇人神采渐渐收敛，俯身探手抚上了一截指骨。
【幽紫云（六阶）：生前隶属幽狼族，前太玄宗长老叶雨楼之妻，修为已臻化境，未曾设防，于战场之上被人暗中袭杀致死，妖丹及一身血肉被尽数剔去，后心剑伤，疑似‘太渊龙剑舞’，元灵已散，不可修复。】
面板的信息跟上一次相比，发生了变化，多出了姓名，以及一些其余的信息。
面板的信息变化，楚政至今也未曾摸清规律，似乎跟他接触到的一些信息有关。
不知是叶雨楼的遗物之中，有关乎于她的些许信息，楚政此前并未察觉到，又或是因为方才耿仪阳的动作起了效果。
耿仪阳默默收敛了尸骨，席地而坐，衣衫很快沾满了尘土，身形显得有几分狼狈，脸上本就沉重的暮色愈浓了些：“从尸骨上来看，死于剑伤，骨上剑痕中带着水系法则的波动。”
“出手之人极为果决，一剑穿心，挑出了她的妖丹，而后施展剑诀剐去了她一身筋骨血肉，连施展神通的机会都未曾给她留下，她想来未曾设防，是相熟之人出的手……”
说到此处，耿仪阳的神色有些许恍惚，提起了当年的些许往事：
“她叫幽紫云，我当年见过她几次，的确是个罕见的美人，出自苍云北域，幽冥狼族，那里是妖族乐土，与世隔绝，鲜少与外界往来。”
“当年苍云界刚刚历经一场大战，天道界壁尚不稳定，时常会有源自异域的空间通道降临，一旦通道出现，便是一场血战，死伤无数，甚至时常有仙劫境的半仙陨落。”
“仙盟人手不足，只有一位真仙在此镇压大局，还要留意天道的变化，力有未逮，时常会有地方照顾不及。”
“她便是那时跟叶师兄有的联系，没想到会落到这步田地，死于我人族之手……”
闻言，楚政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当初他初临古战场，通过一些残骸，拼凑出了部分历史，只以为幽紫云与那些异种生灵是一边的。
如今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幽紫夜明显是站在人族一面，只不过是因凝空镯被打碎，心系叶雨楼，继而发狂，出手杀死了几个人族修士。
凝空镯被打碎，是有人有意为之，其目的为何，不必去想，都能猜出是为了针对叶雨楼，或者说，是其身后的太玄宗。
在一片乱世之中，太玄宗若是先行出了一位真仙，南域的格局便会彻底改写，太玄一家独大，如此一来，会遭到针对，就不奇怪了。
太渊龙剑舞……
想起面板给出的提示，楚政暂且按下思绪，这些消息，他无法透露给耿仪阳，因为道不明出处。
没有根据的说法，说出来只不过是平添麻烦，等他日后留心打探一二，自然能知晓出这太渊龙剑舞出自何方。
能杀死一方妖王的剑舞，绝非无名之术，不会很难找。
耿仪阳沉默了片刻，起身道：
“去幻灵宗。”
两人缓步离开了这片战场，隔绝于世外，跟一众入矿道查探的幻灵宗修士，擦肩而过。
楚政此行收获颇丰，整座古战场已近乎被搬空，只剩下一堆白骨，这些东西，日后都会成为他的助力。
耿仪阳带着楚政，几步之后，便已经踏入了幻灵宗的山门，盘踞于宗门四周的大阵，形同虚设。
幻灵宗的气氛很是压抑，隐约中能嗅到浓郁的草木气息，混杂着血腥杀伐之气。
与夜光阁的交锋，仍旧在继续，明显在愈演愈烈。
凭着同生印的感应，楚政很快便寻到了符权亮。
见面的第一眼，耿仪阳便对符权亮失去了兴趣。
天资寻常，根基不稳，明显服用丹药提升而来的修为，自毁前程，一身上下几乎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两人现身，楚政打了声招呼：
“权亮。”
符权亮微微一惊，四处观望，见无人看到，方才放下了心，有些不敢置信道：
“你怎么进来的？！”
说话间，他瞥了耿仪阳一眼，望向楚政，有些疑惑：“这老头谁啊？”
衣衫褴褛，姿容不堪入目，给人的感觉就好似大半截身子入了土，随时一口气喘不上，就能当场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