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身锋刃里 第21节

  甚至,不止是凶骇的那一面。

  按理来说,在感受这把刀的经历时,当时那磨刀的过程,他也应该感受得到才对,可唯独这份最令杜乘锋感兴趣的东西,却是一片空白,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

  “总不能说这把刀,它失忆了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一把刀能失忆?这听起来多少有点不太可能,毕竟他白天睡前已经尝试过了,手中那些已经磨好的刀兵就算再次打磨,他也还是能看到那些附着在刀兵之上的记忆的。

  换句话来说,起码他自己的磨刀,肯定不会让兵刃失忆。

  “也就是说,不是磨刀本身的问题。”

  杜乘锋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那么,既然磨刀这个过程本身没问题,那双方唯一的区分,也就是手法的不同了。

  很明显,柳清云寻找的那个研磨匠师,所使用的手法与杜乘锋自己完全不同,这也直接导致了双方所打磨出来的兵刃,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于是,他将这柄断马放在了月光之下。

  的确,对于被研磨的那段记忆,这柄断马的确是失忆了,但每一次研磨,终究会在刀身上留下痕迹。

  而现在,杜乘锋要做的,就是透过这柄长刀上所留下的研磨痕迹,去反向感受,当初那个研磨师所用的手法。

  这份感受极其细微,甚至微不可查,也只有在这寂静的午夜时分,才能够琢磨得到。

  而在手掌轻抚刀刃的过程中,杜乘锋的脑海中隐约出现了画面。

  那是一碗墨汁,还有一方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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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31章 另一种磨刀方式

  墨汁和砚台,这也能拿来磨刀?

  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这两样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跟刀沾边,可就在杜乘锋迷惑的时候,却有一只老迈的手掌,将这柄断马长刀拿了起来。

  老迈的手掌抚过刀刃,一如杜乘锋刚刚做过的。

  而在经过了这最初的感受之后,便有一支毛笔点在了刀身之上。

  墨迹在刀身之上晕开,苍老的手掌笔走龙蛇,整把刀上很快便被写满了文字,竟是一本劝人向学的经典。

  而在这之后,这柄断马长刀,便被放在了砚台之上。

  而窗外,也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读书的有幼童,有少年,有青年,甚至老人都有,声音杂乱无章,却又整齐划一,而伴随着这份朗读,砚台上那柄正被不断打磨的断马长刀,也渐渐少了几分肃杀之气,多了几分书卷墨香。

  这把刀,居然也在跟着读书。

  这一刻,杜乘锋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用力的一抓,那本就薄弱的感知也随之变得更为模糊了——好在画面彻底消散之前,杜乘锋终于还是看清了这次磨刀的最后工序。

  那就是用书卷擦去刀身墨迹,再对这柄断马长刀深施一礼。

  “……这也行?”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直响。

  倒不是说刚才的感知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什么压力,只是因为刚刚感知到的东西实在是过于抽象。

  虽然那些画面他大概都能看明白,可放到磨刀这方面,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也就是说,用墨汁代替了浸润磨刀石的水,然后用砚台代替了磨刀石?”

  顺着自己磨刀的经验,杜乘锋尝试理解了一下。

  不过杜乘锋的理解也只能到这里了,至于其他的,不管是写在刀身上的文字,还是窗外的读书声,亦或者最后那深施一礼,都属于他不太能理解的范畴。

  杜乘锋大概能猜出,这或许是某种磨刀的工序,但是为什么要用这么行为艺术的方式来磨刀,他就猜不出来了。

  所以,他决定亲自试试。

  “我应该买了毛笔了吧……”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杜乘锋终于从某个箱子的最底层,找出了平时根本用不着的笔墨纸砚。

  研得了墨,掭饱了笔,杜乘锋就准备先进行第一道工序,也就是写字——至于要写什么字,他却是不记得了,主要是刚才他感知到的那篇劝学,和他印象里的劝学内容上差距挺大,更何况别说这篇被他草草略过去的劝学了,就算记忆中的劝学篇,他也是背不过的。

  所以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杜乘锋决定还是随便先写点什么。

  然后他便拿起了手边那把,厚重大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他那狗爬的字体,真没办法在相对纤长的断马长刀上写多少字,而眼下在他手边,也就是这柄刀身相对宽大的双手战刀能让他多写上几笔了。

  “所以说,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厚重的大刀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倒是看不出什么厌烦。

  而杜乘锋,也开始了他的题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就先试试笔!着什么急!”

  眼看着手中大刀就要砸在脚面上,杜乘锋连忙用抹布拭去了墨迹,随后又换了几句上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一次,手中的厚重大刀就没有砸在脚面上了,而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仿佛对这两句题字颇为满意。

  第一个步骤凑活着完成了,杜乘锋也就开始准备起第二个步骤,读书声他是做不到的,主要也没那么多人,虽说他也不是不能把杨家人都叫过来念书,但是大半夜的多少还是有点太没公德了。

  片刻的迟疑之后,杜乘锋决定还是自己先念两句试试。

  反正只是尝试,步骤缩水一下可能也无所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一边念诵着这一首他为数不多还能算背得过的侠客行,杜乘锋一边打磨着手中的厚重大刀。

  说起来,这把刀还真要磨一下了,虽说前不久他才刚磨了这把刀,可在那之后他又连着砍了两百多个胡人。就算那一式庖丁解猪能够让刀刃在骨缝间游走,从而最大化的保护刀刃,但连斩两百余人,刀身之上也难免会有些微不可查的暗伤。

  而在这一番研磨的过程中,杜乘锋竟隐约感觉到,刀刃上那些微不可查的暗伤,正在被逐渐修复。

  这不禁让杜乘锋一愣,眼下的情况多少有些超出他的常识了,毕竟众所周知,刀刃这玩意都是越磨越薄的,而所谓的打磨刃口,说白了就是将旧的那层刃口磨掉,露出新的刃口来。

  正如人都会生老病死一样,刀这东西,也往往都有着自己的极限。当钢口被磨得差不多的时候,当整把刀已经不能再继续磨下去的时候,一把刀,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当然,人遇到生老病死,还可以通过照方抓药,又或者温补调养,来让自己熬过这场死劫。可问题是,钢铁打造的刀,能这样做吗?

  “能!居然真的能!”

  越是磨下去,杜乘锋越是心惊。

  明明磨刀的过程是对于钢口的消耗,可眼下手中这柄厚重大刀却仿佛得到了某种温养,不止那些卷刃崩口都已经恢复了原样,就连刃口本身,似乎都变得更加锋利起来。

  拿起大刀,杜乘锋轻轻试了下刃口。

  他的手指甚至都还没蹭到刀刃上,就已经渗出了一道血痕。

  “然后就是最后的步骤了吧……”

  虽然心底还是有些疑惑,但杜乘锋还是开始回忆起刚刚那一套流程,准备收尾。

  要用书卷擦刀的话……这个他却是没有的,乡间集市上又怎么可能买得到书本这种贵重物品。倒是后面那个行礼他能做到,可是看了看手中的大刀之后,杜乘锋却总感觉,这把跟自己之间已然知根知底的大刀,根本不需要他行什么礼。

  与之相反,他总觉得,眼下这把大刀需要的,其实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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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32章 酒不醉人

  杜乘锋自己是极少喝酒的。

  原因无他,喝酒头痛,并且醉了之后,也会误事。比起醉酒之后的放浪形骸,他还是更喜欢平和的放松。

  比如看两本书,喝一杯茶,这种闲暇之间的消遣,才是他更习惯的事情。

  所以在准备家当的时候,杜乘锋也没把酒这个东西算进去,如果一定要来点带酒精度的东西,那也就只有厨房里做菜用的料酒了。

  很显然,手中的大刀需要的,可不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于是,哪怕眼下已经是三更半夜,杜乘锋也不得不出了门去,一路直奔李木匠家。

  “老哥哥,开开门,兄弟这有事需要帮忙。”

  “是杜兄弟?这是怎么了?”

  虽然还有些睡眼惺忪,但在听清了是杜乘锋的声音之后,李木匠还是火急火燎的跑出来开了门。

  眼看着面前拉开大门的李木匠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杜乘锋心中就愈发地过意不去了,不过来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把事办了。

  而在听完了杜乘锋的需求之后,着急忙慌的李木匠这才放松下来。

  “原来是借酒啊,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杜兄弟真要用酒的话,跟那杨家人说一声不就好了?”

  这倒不是李木匠有意推辞,而是酒之间确实也存在差距。就像李木匠这里,作为平头百姓,他那点收入也只能屯一些便宜酒,平日里没事来两盅解解馋。可换成蓟州杨氏的窖藏,就算到不了顶尖的那些宫廷玉液的程度,那也是远比百姓们喝得便宜酒要好了太多太多。

  既然需要用酒,那肯定是要用好久才行,这种喝了都会头疼的便宜酒,还是太……

  “不一样的,老哥哥,不一样。”

  面对着李木匠的疑惑,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找杨家要酒,他也曾想过,毕竟他如今想要让那杨氏做些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他总感觉,别说是杨家的窖藏美酒了,就算换成真正的宫廷玉液,恐怕也抵不上眼下李木匠递过来的这几壶散白。

  酒的好坏,杜乘锋品不出,但他却清楚,这几壶散白,是这位老哥哥大半夜觉都不睡,当场给自己翻出来的。

  “多谢老哥哥!兄弟这就先去了!”

  深吸一口气,无以言表的杜乘锋只得一个抱拳,拎着酒壶就要迈步往外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李木匠,却一路跟了出来。

  “杜兄弟你这大半夜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喝就喝热闹点!”

  听到李木匠这么说,杜乘锋不禁哑然,合着他这边过来借酒的事,被这位老哥哥误以为自己是要借酒消愁了。

  倒也难怪李木匠会这么想,主要也是杜乘锋这边确实是心里压着事情的,死亡的阴影还徘徊在他的头上,天知道那个叫纥奚青的怪物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天知道他能不能在那一场生死对决中活下来。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份藏在心里的压力,甚至都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刻,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之前打磨那柄断马长刀时候的记忆,那个叫柳清云的刀客就是这样,虽然嘴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在与剑客崔远决斗之前,仍旧还是选择跑去将手中刀磨了一遍,来确保万无一失。

  的确,这可以看成谋定而后动,是准备充足的象征,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柳清云心里没底的体现。

  因为心底还存在压力,因为潜意识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所以才会寄希望于外物,才会想要通过各种方式,来抓住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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