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将那铁鞭挂到了驿站门口。
最开始的时候,人们对这柄铁鞭还没什么反应,那些来吃饭的本地人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对此事太过纠结——毕竟这年头很多饭馆店面也都已经有了悬挂装饰的风气,挂些刀枪剑戟的也不在少数,像这种只挂一支铁鞭,虽然有点奇怪,但也还在大伙理解的范围之内。
不过在那些外来的江湖客过来之后,情况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这一刀……”
站在铁鞭前面的是一个用刀的江湖客,只看那虎口处的茧子,就能知道这应该是一个用刀好手。
也就是这刀中高手,才能看出,那铁鞭上的痕迹,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铁鞭多少钱!开个价!”
“这个不卖。”
眼见得有人发问,蹲在铁鞭旁边的少年站起了身子。
“但是伱可以站在这里看,也可以住在这里慢慢看,一个时辰两个铜板,加两个铜板的话,还能上手摸一摸。”
“我……我包一天!”
那用刀的江湖客掏起钱来是如此的果断,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般。
这也让那少年瞠目结舌,要知道他原本还以为那彪形大汉砍出这一刀是想要赖账来着,谁能想到这铁鞭挨了一刀之后居然还真就更值钱了,并且这很明显还是一份持续不断地收入。
并且事实证明,这少年想的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在知道这驿站里居然能观摩高手留下的刀意之后,很多使刀的江湖客便都赶了过来,就算他们没办法学会这精妙的一刀,能领悟到一些别的东西,也算好事。
这样的观摩持续了七天,直到镇子上的衙役们也注意到了这里,于是业余的少年理所当然的被撤到了一边,换成两个衙役拄着水火棍守在铁鞭旁边,挨个收门票。
衙役们收门票还是专业的,他们不止是把观看的价格提高到了十个铜板,更是按照远近距离规划出了不同的席位,就算驿站这边只能分到三成,收入也远比之前少年自己收钱的时候多了太多。
并且事情也相对简单了太多,驿站这边甚至都不用出人手看着,只需要等着分账就可以了。
而这无名少年,也算是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笔分红。
“这……赚钱竟能如此容易?”
少年人都傻了,虽然他家以前在扬州也算是有些资财,但他眼下在驿站挣的仍旧是死工资,突然手握一大袋分红,甚至还有后续产出,这不禁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主要是这事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挣钱这种事,不是需要靠干活来挣吗?
“因为有人已经帮你把活干了啊。”
听到少年的疑惑,正好没什么事干的杜乘锋干脆随口解释着。
“那个刀客,就你说人家吃白食的那个,他留下的那一刀就是他干的活,你现在收的门票钱,也就是因为他那一刀。”
“可是,可是……”
少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又或者不太想承认。
他这边整日里跑堂打工,也就整个辛苦钱,可那彪形大汉仅仅只是随手留下这一刀,就能带来如此丰厚的暴利——这怎么看都有点太过离谱了,他知道肯定会有差距,但是至于差这么多吗?
“还是至于的。”
眼见得少年还是有些迷惑,杜乘锋便继续说了下去。
“毕竟他留下的不止是痕迹,还有跟这痕迹相对应的知识……这个其实就不能只算眼下这一刀的事情了,你其实还要算上,他为了能劈出这一刀,到底做过什么样的努力。”
“只是劈一刀而已,还能怎么……”
话说到一半,少年却自己噎了回去。
嘴上便宜话谁都会说,但真让他自己来这一刀,他是真做不到,只因为这玩意真不是随便一刀就能做到的,想要劈出这样的一刀,起码也得像那彪形大汉一样强才行——至于那彪形大汉有多强,他也是大概看到了,那是远比他见过的什么金刀大汉,什么江湖剑侠,还要强太多太多的存在。
也就是这样一个罕见的强者,在铁鞭上留下了痕迹,又或者说知识,那么这样一道痕迹,好像也确实是极为值钱的?
“这……”
无名的少年感觉自己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过也只是隐约而已,真让他自己去形容这种感觉,他实际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只知道,变强这件事,好像真的是极为有价值的事情。
所以说,到底该怎么变强呢?
“嗯……”
这样想着,少年的视线转到了杜乘锋的身上。
如果说那个彪形大汉在诸多江湖高手中也是有数的强者,那么击败了强者的杜乘锋无疑是更强的那个——只可惜对方没有什么实际教学的意思,每日里只是让他打熬身体,怎么打人这块却是半句都没提过。
虽然这少年对于战斗本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太了解,但整日里和后院那些江湖人厮混,却也已经让他知道了,打法跟练法是两回事。
练法,就是他现在做的这部分,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就好比他现在,原本因为逃难而营养不良的他在经过了锻炼和饮食补充之后,在镇子上的同龄人里面竟已经能算是壮实的了——不过平日里少年之间打闹戏耍,他却终究还是打不出什么名堂。
至于个中原因,他也曾请教过后院里那些江湖高手们,而那些高手们给出的结论是,练法归练法,打法归打法。
“练法是强化自身的,那个劲都是用在自己身上的,大概就是这样。”
少年还记得,在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基础最为扎实的王彤弓给他比划了一个出拳的姿态。
“你看,肌肉都鼓起来了,看着很大对吧?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这么说吧,你的劲全都用在自己身上了,那你还有多少劲能放出去打人呢?”
这也是打法和练法之间的区别之一,打法终究是要打到人身上才能算打法。
至于另一个区别的话……
“练法你自己练就可以了,这个没什么说法。”
少年还记得,老骗子胡三变是这样说的。
“但是打法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样才能打到人?”
这也是打法和练法之间最大的区别,练的时候总会觉得能跟对面见招拆招,但真打起来,对面肯定不会真就按照套路来——比如少年之间打野架最常见的情况,对面一边在前面跑,一边回过头来吐口水,又或者丢土块,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身强体壮,又有什么用?
少年自己曾经就被这一招给恶心过,追也追不上,摸都摸不到,怎么打都难受。
“所以说……”
想到这里,少年对着杜乘锋挤出一个笑容。
“能不能教我……”
“不能。”
杜乘锋听都没听就直接拒绝。
“教你强身健体可以,但是我不会教你打架的,你别以为你没干活的时候那点事我不知道,有跟那帮孩子打起来的时间,你为什么不能多去学学看书识字?我记得你不是念过书的吗?”
那确实是念过,又或者说,就是因为曾经上过学堂,所以这少年才更热衷于眼下这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杜乘锋这边不教,他也没什么办法,至于去找后院那些江湖高手学打法,大概也会马上被摁住——于是学不到打法的他也只能回到门口,继续干起跑堂来。
跑堂的工作最近还是挺忙碌的,毕竟因为挂上那一杆铁鞭的缘故,最近过来三山镇这边的人也变多了,甚至有不少人选择了住店,这更是增加了跑堂的工作量,让少年一时间叫苦不迭。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在那些观看铁鞭的人里面,看到一个熟人。
那是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惊涛刀王。
(本章完)
第452章 弱者的奋斗
放眼整个江湖,惊涛刀王文顺其实已经能算得上强者了。
对于“强者”到底有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准,一直以来也没什么说法,毕竟相比较普通人来说,煞气入体就算是强了,可煞气入体在面对煞气外放的高手时,也只是如同鸡仔一般孱弱——总的来说,关于“强者”的标准,不同的时候也会有不同的算法,不过大体上来说,还是有一些宽泛标准的。
比如,以一敌百。
能正面击败几百个围攻的敌人,起码意味着世俗力量已经拿这个人没办法了,这個人已经有了一些无视世俗规则的力量,除非碰到另一个更强的高手……但那就是高手之间的纷争了,跟普通人关系已经不大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王文顺就是一个很典型的强者,并且在强者中,也能称得上一句高手。
不过眼下的王文顺,却不这么觉得。
的确,他或许可以轻松击败那些煞气入体的所谓勇士,甚至可以斩杀一些做到煞气外放的所谓高人,一直以来,他也觉得自己是挺有本事的——当然,这个世上也确实存在比他还要更高的高手,但那终究还是极少数,起码就他自己的体会来说,他对自己的惊涛刀还是颇为自傲的。
直到他看到,面前这支铁鞭。
原本他回到这里,其实没想过什么参观的事情,他心中想的之后报仇,他只想抹掉自己曾经的失误——虽然那天夜里他确实是输了没错,但他还可以再打回来,再来一场,大不了就战死,也算是一桩美谈。
可就在他走进这家驿站,准备向昔日的仇人挑战时,墙上的铁鞭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身为用刀的高手,他自然能看出,铁鞭上留下的乃是刀痕——他甚至连这支铁鞭都认识,毕竟那本地少年虽然没有与他互通姓名,但这支铁鞭却也让他印象深刻。
可是那少年……
有这么强吗?
“这种刀法……”
越是仔细观看那条刀痕,王文顺越是心惊肉跳,这样的一刀,换做他来砍,恐怕十年之后的他都砍不出来——不,甚至不止是十年后,若是他没亲眼见过这条刀痕的话,他自己摸爬滚打二十年,恐怕也都还劈不出这精妙的一刀。
“多一分力,铁鞭会断,少一分力,铁鞭会被打飞,要在钢铁上切出痕迹,这份内旋的力道……怎么还有我自己的刀法?”
看到这里,王文顺更是深刻的察觉到了,自己与留在这刀痕的强者之间,那份堪称鸿沟的巨大差距。
对方这一刀中竟包含他的刀法,可他的刀法却没办法解释对方的刀招,只是这一点,就已经是高下立判。
挥出这一刀的人,竟能如此之强。
那么,与挥出这一刀的人对战的,那个使用这条铁鞭的少年……
“前辈。”
眼见得那少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王文顺连忙凑了过去,甚至话语间都带上了尊称。
“许久不见,前辈还是这么年轻。”
“我……”
刚准备给人倒水的少年差点把茶壶扣人身上。
他倒是做好了跟老相识聊一下的准备,但是这一声前辈他是真没想到——要知道他眼下的年纪撑死不到十四,这还是算了虚岁的,眼前的惊涛刀王单看面相就四十往上,怎么他倒反而成了前辈了?
“那个,我其实不是什么……”
少年本想要解释两句的,毕竟这句前辈他真的当不起。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惊涛刀王却先一步开口了。
“前辈驻颜有术,我懂。”
王文顺点点头,随后看向了少年肩头的手巾。
“前辈这是在……体验生活?”
“……嗯。”
辩解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少年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种事没什么办法,对方毕竟是江湖上的朋友,之前他跟对方聊的时候,也没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一个江湖好汉居然在驿站里干跑堂,这说出去怎么看都有点太丢脸了。
眼下对方能自己想歪,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倒是省了他自己编个说辞了,毕竟他在编故事这方面其实没什么天赋。
当然,有好处,就也有坏处。
就好像现在这样,他既然承认了自己不是跑堂,只是在体验生活,那就等于承认了对方口中的,那所谓“前辈”的身份。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