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了住户之后,所有房子都已经显露出一股破败和冷清。
“李木匠也跟着走了啊……看来这杨家人还算有点信用。”
在确认了一遍,自己熟悉的那栋房子也早已人去屋空之后,杜乘锋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回来的第一件事,先放行李,栓好了战马,杜乘锋便也将挂在马背上的号角和战鼓都取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都想要有套自己的房子,毕竟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总得有地方安置。
号角和战鼓,他路上已经研究过了。简单来说,没研究明白。虽然在那些诡异舞者的手中,这些号角和单面鼓都发挥出了不可思议的威能,但在杜乘锋尝试的时候,这两支号角和三个单面战鼓,终究还是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不过或许也不能这么说,起码他吹起号角时发出的声音很像放屁。
“应该是有特殊的用法吧,回头看看能不能在磨刀的时候蹭到这方面的知识。”
虽说这号角和单面鼓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用,但拿来当战利品留份回忆也是好事。更何况号角虽然吹着像放屁,但鼓至少还能敲响,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练练,也能算是一门拿得出手的乐器。
放下东西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吃饭。忙碌了一夜的杜乘锋终于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几个硬菜——一道大煮干丝,一份平桥豆腐羹,还有他最为期待的红烧狮子头。虽说以他现在对于刀刃的理解,在切配这方面几乎堪称神速,但几个菜忙活下来,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
“那我这算早餐还是晚餐?”
挠了挠头,杜乘锋决定不去思考这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给马喂了草料,又拿了些便宜酒把马鞍袋中的兵刃都刷洗干净,杜乘锋这才坐下来,开始享受美食。
灶中的余火尚未熄透,朝阳之下的杨家堡只剩下这一缕炊烟。
可即便只是一缕炊烟,也让这破败的村子多了几分鲜活。
吃饱喝足之后,睡意上涌的杜乘锋倒也没有急着睡觉,而是将那些兵刃又拿了起来,凌空演练了几下——都说实战是最好的老师,虽说杜乘锋这边已然在那些兵刃的记忆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在真正开始杀人之后,他又多了不少新的感悟。
刻板的动作逐渐变得顺畅,僵硬的劈砍也变得灵活起来,刺红术中那些对于人体结构的描述,也逐渐生出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就连重心移动和脚下步法都开始变得更为扎实,且更为迅捷。
如果当年的杨胖子站在这里的话,或许能从杜乘锋的面前,看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形轮廓。
可面对这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形轮廓,杜乘锋却每一次都能做到,让刀刃在骨缝筋膜之间游走,不砍不割。
“能解猪,就能解人。”
这一刻,将身上所有技术都梳理了一遍的杜乘锋,颇有一股念头通达之感。
“难怪杨胖子只是一个杀猪的,却能杀光整个刺史府……原来这其中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愈发地佩服起,这个未曾谋面的杨胖子来。
不管是运刀技术,生意思路,事业规模,还是惹是生非。
起码一般杀猪的,可做不到能让一州刺史对其下手的地步,就算蓟州是个出了名的边地穷州,也是一样。
想到杨胖子,自然也会想起杨胖子那些子孙。不过一想到杨家人都已经往西边走了,杜乘锋便也不再在意了——反正有他在这边拉住草原胡人的火力,杨家人应该能把他那位好心眼的老哥哥送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以后会不会再相见,杜乘锋没有考虑这些。
毕竟他能不能从这场生死战之中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还是先睡觉吧,睡醒了就出去杀……嗯?”
就在杜乘锋这边准备躺进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原本死寂的杨家堡,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人声喧闹。
“谁?”
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杜乘锋一把攥住了厚重大刀。
是追兵吗?还是说他早就已经暴露了行踪?
果然那些山贼强盗掩盖踪迹的办法没那么好用,早知道就应该换个思路,直接顺着记忆中那些山贼强盗的窝点随便抢一个就好,反正也只是临时拿来歇一会。
至于现在的话……
“刚吃饱,正好消消食。”
说着话,杜乘锋拎着大刀出了门,就准备动手杀人。
可就在他推门而出之后,看到的却并非是什么草原胡人。
而是那些,原本应该离开杨家堡的人。
只见面前的那些人,不管是杨家人,还是那些村里的住户,此刻竟人人见伤,个个带血,原本足有几百人的队伍,此刻也已然少了大半,就连那些家当都已经丢了不少,这明显是仓惶逃回来的。
“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了?”
杜乘锋连忙在众人之中寻找起李木匠,好在他这位老哥哥倒也还活着,一家四口安然无恙,只是腿断了一条,打上了夹板。
起码比一旁的老头杨玄稍微好点,原本还能拄拐的杨玄此刻已然双腿尽断,躺在大车上下不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往西边走了吗?”
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这怎么还能回来的?”
“都是我的功劳啊!”
就在杜乘锋想要问问李木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却有熟悉的身影挥舞着弯刀,冲到了杜乘锋的面前。
“都是我杨三郎的……呜!”
吓了一跳的杜乘锋还以为面前的是胡人,抬手一拳便将杨三郎打得仰天倒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杨三郎手中那把弯刀,有点眼熟。
“这……”
看着那把染血的弯刀,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好像知道,杨家人为什么会出事了。
安抚了一下还有些虚弱的李木匠,杜乘锋也不准备继续在这位老哥哥这里问了。反正他已经察觉到了,那把弯刀上沾了点血腥煞气,那他正好可以用更方便的办法来看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真就这么倒霉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开始打磨起手中这柄,失而复得的晦气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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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5章 幸运之刃
刀柄的脏污中埋藏着过往的痕迹,刀刃的血垢中残留着过去的影子。
伴随着打磨与刷洗,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柄晦气弯刀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这把刀在被他埋到歪脖子树下面后,曾经有人找过来挖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的杜乘锋埋得挺深,这晦气弯刀倒也没被刨出来,那人也就只能把土都盖回去,骂骂咧咧的走了。
杜乘锋能感觉到,这是曾经卖了十七把刀子给他,还白送他一件旧袍子的卖刀人,不过令杜乘锋疑惑的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树底下埋了刀的?
不是很能理解,这把晦气弯刀也没给他带来什么答案。
不过那卖刀人这一刨,埋弯刀的土倒是都松软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杨三郎找到歪脖子树,想要上吊却没死成时,才能轻易从土里把这把刀给摸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能算是杨三郎和这把刀的缘分。
杨三郎拿了弯刀的当天夜里,杨氏祠堂就着火了,天知道这火到底是怎么燃起来的,硬是顶着倾盆大雨,都能把杨家祠堂烧了个干净。而在几天之后,草原胡人更是大举南下,整个杨家堡都要抛弃祖业,一路逃亡出去避难了。
如果换成杜乘锋这种知情人,就要当场把这弯刀给扔了。不管是埋起来也好,送仇人也好,甚至丢到荒郊野外也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玩意留在自己手里。
可这杨三郎,却将这把弯刀,当成了祖宗保佑。
树下摸到弯刀,在杨三郎看来是祖宗的庇佑,祠堂着火,在杨三郎的眼里就变成了祖宗的启示——在杨三郎看来,那不只是一场简单的火灾,而是杨氏先祖,名将杨虎痴在冥冥之中提醒着他,不要再继续依赖于祖辈的骄傲,而是要用手里的弯刀,为杨氏开辟前路。
由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乘锋与这杨氏先祖也算认识,所以他可以确定,杨胖子绝对说不出这种狗屁倒灶的启示来。那个杀猪的胖子只会溺爱自己的子孙,从来都不会让后辈去硬打硬拼。
杜乘锋甚至一度怀疑,他之前没有一刀把这杨三郎给宰了,也是受到了杨胖子,又或者说那把厚重大刀的影响。
不过很显然,不管他这边怎么质疑,这杨三郎,却已经完成了逻辑自洽。
尤其是在草原胡人过来以后。
“这是祖宗给我的考验!”
杨三郎这样坚信着。
至于为什么是给他的考验,当然是因为杜乘锋这边没跟着车队走。
在失去了杜乘锋这个最强战力之后,杨家堡众人也总需要有人来统领青壮,看护老幼,遇到点什么危险,也总要有人能上前应对,毕竟杨玄那套跟人讲道理的办法,放到南陈或许还行,可面对语言不通的北方胡人,想要上去讲道理,却只会被一刀砍死。
说到底,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中,手中的刀枪才是最为质朴的语言。
所以,一群人干脆矮子里拔将军,尝试找一个最能打的出来。
结果被挑选出来的人,居然还是杨三郎。
虽然大伙心情都比较微妙,但眼下确实也只有杨三郎才是最能打的。别的不提,单说杀人这方面,还真是只有杨三郎是敢下狠手的。
于是,在简单的整队之后,杨三郎又一次成为了统领五十多个青壮的领头人。
“就是这个!早该这样了!”
这一刻,杨三郎无比的舒畅,他感觉祖宗还是眷顾他的,他的机会终于来了——虽然杨氏一族失去了祖地就是了,但压在他头上的杜乘锋也没了。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什么只知道坏事的疯癫废物,他再一次成为了杨氏一族的中流砥柱。
也就是这个时候,刚出发没多久的车队,遇到了一队草原胡骑。
那些套着皮袄的草原胡人大多都是轻骑兵,明显是大军放在外面的探马,如果被这些骑兵回去报信,那车队就真要死在路上了。
“必须马上动手!”
这一刻,杨三郎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直接招呼了七八个会骑马的青壮,几个人策马扬鞭就冲了过去。
说是迟,那是快,杨三郎一众人马,只是瞬息之间,便与那些草原胡人交错而过。
胡人轻骑没有一个人落马,倒是杨三郎这边,却已经全部都被砍翻在地。
几个青壮汉子已经重伤倒地,只剩下痛苦的哀嚎,就连杨三郎自己也跌断了一条胳膊——不过他却是唯一一个能算有正面战绩的人,只因为在他跌下战马之前,那慌乱之中挥舞的弯刀,正好割到了一个胡人轻骑的脖子。
虽然只是蹭了一下,但那胡人的脖子却被豁开大半,足以见得这把弯刀的锋利。
自己人死了一个,自然让草原胡人大为震惊,但更令这些草原胡人震惊的,却是杨三郎一行人的弱小。
“就这水平,也敢对着我们冲过来?”
这些草原轻骑不太能理解,面前这些南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不过在想了想之后,这些草原轻骑也懒得去理解什么了。
反正只是一支逃亡的车队而已,正好杀了。
于是,就在杨三郎一路逃回车队范围的时候,二十几个草原轻骑便骑着马围了上来,一个个双目腥红的草原轻骑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杨家堡众人又哪里见过这个架势。
“跑!快跑!”
最终,还是老迈的杨玄拍板拿了主意,可也就是这一嗓子喊叫,一柄飞掷而来的骨朵直接砸碎了他的膝盖。
杨玄重伤倒在车上,指引队伍的重任便又落到了杨三郎的身上。于是在仓促辨认了一个方向之后,杨三郎便招呼车队赶紧跑路。
拉着大车的挽马怎么跑得过草原人的战马,车队很快便被追上,只是片刻的时间,就有不少人被弯刀劈中,落下大车。
也就是这个时候,昏迷过去的杨玄勉强醒了过来。
“东西都不要了!人命要紧!”
老迈的杨玄再一次做出了判断,这直接导致另一柄飞掷而来的骨朵,砸断了他仅剩的那条好腿。
但这条腿的代价终究是有意义的,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粮食物资被不断扔下,越来越多的金银财宝被抛到路边,那些双目猩红的草原轻骑也确实迟疑了片刻——虽然只是片刻的犹豫,但终究也给了车队逃脱追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