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行吧,作为南陈境内的第一个,也是眼下唯一一个反贼,他的手中如今也算是有了第一支能打的队伍。
可问题是,他需要打谁?
“吃粮食的时候省着点吧,回头有空了自己去找点营生。”
这便是杜乘锋对于这支草原甲士的最大期待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兖州百姓会这么急着走的原因,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队伍里混着三百多号来路不明的草原甲士,哪怕这些草原甲士们脱了甲也不行。而在多了这三百多张吃饭的嘴之后,每天盯着账本的刘博伦也就更头疼了——唯一开心的或许也只有杨玄杨老头了,他觉得这是三百多号壮劳力,有着这么多强壮汉子帮忙干活,杨家堡迟早会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复兴起来。
当然,现在或许不能叫杨家堡了,毕竟那会是所有乡亲们共同的家乡。
“要不叫杜家堡?”
抬头看了前面的杜乘锋一眼,杨玄却摇了摇头。
并非是不想,而是不好,毕竟相处也算有段时间了,他倒也是知道了这位壮士的性子,真要用杜家堡这个名字,对方很可能因为面上羞臊,直接一句话给否了。
还是得想点更好听的名字才行,起码要给大伙一种家乡的感觉……
“对了。”
就在杨玄这边还在思考的时候,骑在马上的杜乘锋却回过头来。
“老丈,你刚才说的什么山北道山南道之类的,又是怎么回事?”
“呃,壮士你不知道?”
杨玄被问得一愣。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但很明显,杜乘锋就是缺乏常识的那个,对于山川地理这种东西,他还真不知道——于是杨玄也只能努力回忆了一下,尝试将自己知道的部分讲了一下。
如果说漠北草原上,大伙都是以部族划分地域,分出大小诸部,那么南陈这边的划分就要更加精细一些。在各个聚居村落之上,最小的地域单位便是县,而在县之上,统领本地各县,便为一州,而在这州之上,统领本地各州的,便是道了。
换成杜乘锋能听懂的话来说,道约等于省,州约等于地级市。
“难怪我总觉得这一州之地好像有点小……”
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在刚听到州这个说法的时候,他一度还以为这是省级单位,合着居然是个地级市——他就说一省的人口加起来不可能只是这十万出头,原来问题居然是出在这里了。
“所以县呢?为什么我没见过县?”
“这个……”
这次轮到杨玄挠头了。
“南边的话,州县应该还是比较齐全的,至于北地边境的话……”
杨玄尴尬的笑了笑。
那确实是不太好说的,毕竟这种事说起来比较微妙——严格来说,县制其实还在,但是因为北地边境民风彪悍,各个村庄坞堡最次也能随便拉起百来号的民壮,因此实际上来说,这县制,也约等于不在。
连人都管不住,又有谁会在意这玩意呢?
当然,到了州一级,那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毕竟州一级的主官是统兵都督,那些村庄坞堡就算拉起民壮来,也不好说在真正的兵丁面前亮拳头——于是这北地边境之处,便也逐渐形成了统兵都督直辖各个村镇坞堡,县制约等于不存在的局面。
倒是有些像是那些草原人了,大部族会直接管辖各个小部族,而后这些大部族再去对漠北深处的王庭负责。
或许在与北方胡人这不知多少年的彼此攻杀之中,这些边境之民,也逐渐染上了一些,胡人的习惯。
“这个能理解。”
杜乘锋点点头,这种近墨者黑的道理,他还是能明白的。更何况作为亲历者,他也算是知道这南陈的边境都废成什么样子了。还能维持住州级的管辖,在杜乘锋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说这种事也算正常吧,你尴尬什么呢?”
“呃……”
看了眼一旁已经回过头来的刘博伦,杨玄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这个事吧……”
“这个事没什么不好说的,反正我现在又不是朝廷命官了。”
刘博伦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就是架空县官的事吗?杨家也干了。”
此言一出,杨玄便羞愧的低下头去。
做是一回事,被人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那还是一位曾经的朝廷命官,一位昔日的太学生——说到底,作为昔日名将的后裔,杨家人还是要脸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身为昔日名将的后裔,却参与了架空县制,挖大陈的墙角,这实在是有点……
不过这种事也没办法,毕竟北地边境的各个家族都干了,他杨家只能算是参与,甚至可以说是吃得最少的那个。
“嗨,别想那么多了,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杜乘锋挥了挥手,示意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可以了。
确实是都过去了,不管是蓟州,还是兖州,亦或者那些昔日的过往,一场战争下来,却全部都成了过眼云烟——不管这杨家人曾经干过什么,此刻终究也变成了流民这个颇有前途的职业,不知道以后该吃什么,不知道以后要去哪。
“等等,我去兖州是不是有事要做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的脸色也僵住了。
视线瞟过马鞍袋,看到那柄断马长刀的刀柄,杜乘锋马上收回了目光。
“还是来看看我的大戟吧!”
为了缓和气氛,杜乘锋便干脆将马鞍一侧的布包解开,将那杆夸张的大戟取了出来。
原本杜乘锋还觉得,什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之类的话,是脑子不太好使,毕竟闷声发大财才是真正的硬道理,可直到拿到这杆大戟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终究也未能免俗——毕竟这种凶悍的大戟,简直就像是游戏里新买的传说皮肤一样,谁拿到手之后不会想要秀两把操作,品一品味道?
“已经品鉴得太多了!”
这一次,不止是杨家堡的乡亲们纷纷摇头,就连在后面自闭悟道的崔远也有点顶不住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杜乘锋这几天里秀大戟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动不动就把戟拿出来,让人看,让人品——在最开始的时候,大伙还是很吃惊的,毕竟这大戟的造型实在是过于夸张凶悍,那凶煞的气势更是令人胆寒。
可是一连几天里,他们却都已经看了不下五六十次,此刻再看到的时候,他们只想把这杆大戟撅折踹断,顺便试试顶上那两个骷髅头能不能拧下来。
“哎,你们真的是。”
杜乘锋不禁练练摇头,这些人实在是不懂得鉴赏什么叫暴力美学。
好在,终于有没看过这杆大戟的新人,冒出来了。
“怎么又是你?”
眼见得那草原军将只儿豁,不知什么时候带人捉了些拦路的盗匪回来,杜乘锋这边却直接乐了。
原因无他,这些被活捉的人里面,还是有老熟人。
“什么叫劫匪!我这还没开抢呢!你们凭什么抓我!”
猎户模样的人被扔在了地上,抬眼一看却又看到了杜乘锋那张大脸。
“怎么又是你?怎么哪都有你?”
“你怎么又开始了?”
看了眼对方身上那破烂衣衫,还有被草原甲士们缴获的那几根削尖的棍棒,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明明他已经好几次劝这猎户向善了,甚至还给对方找了包吃住的工作,但对方却还是再一次抄起了棍棒,做起了劫匪这个毫无前途的行业。
杜乘锋心善,又哪里看得了这个。
于是在杜乘锋挥手示意,又被几个草原甲士用拳头感化了一番之后,这猎户和其余几个劫匪终于决定洗心革面,改行当了向导。
“前面的沂阳县,那边在收拢流民,我们也是想要弄点吃食,然后过去讨个生活。”
鼻青脸肿的猎户跪在地上,对着杜乘锋连连叩首。
“真不是我们有心做贼,实在是饿了好几天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把我们放了吧。”
但杜乘锋,却完全没有放了他们的意思。
“吃食的话,我这里有,但是还要麻烦你们几天。”
说这话,杜乘锋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虽然队伍里的粮食储备还能再顶一段时间,但是人吃马嚼,终究撑不了太久,更何况队伍里的部分流民,也确实需要安置一下——不是谁都真愿意当流民的。又或者说,除了杨家堡的那些乡亲们是真的无处可去,队伍中的不少人,其实也是想要赶快找个地方安身的。
“所以去看看吧,顺便买点粮食出来。”
和大伙合计了一下,杜乘锋便让那猎户头前带路。
近万人的大队伍,还有杜乘锋和三百多个草原甲士在盯着,这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劫匪来找不自在,于是只用了几天时间,流民队伍便顺利抵达了沂阳县。
只是和杜乘锋想的不同,在这里收拢流民的,却并非县衙。
而是一座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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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7章 泰阴山神庙
“山神爷慈悲!来给大伙施粥了!山神爷慈悲!要带大伙过好日子了!”
才来到沂阳县境内,杜乘锋便看到了那些喊着口号的青壮们,和风尘仆仆的流民们不同,这些青壮身材高大,身上衣服也是干净鲜亮,一看就是平时吃饱喝足,日子过得不错的,此刻喊起号子来,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倒是显得颇有说服力。
如果是往日里,兖州百姓的生活水平也不算差,看到这些人也不会多想什么。可现在的话,兖州的百姓们却是逃难逃过来的,背井离乡,一路上人心惶惶,乍一见到这等场面,又怎能不心生向往?
就连杜乘锋自己,也开始对这山神庙起了兴趣。
“这什么山神?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肯定没听说过,毕竟咱们山北道不信这个。”
自闭了有一会的杨玄杨老头开口了。
而杜乘锋这边,也逐渐了解到了个中缘由。
前几天赶路的时候,他听杨老头这边聊这大陈的行政规划,倒也是知道了,之前的蓟北和兖州都属于山北道,他们眼下正处在山南道,而区分这山南山北的那座山,也就是寄宿着山神的泰阴山了。
“怎么还带个阴字?”
杜乘锋开始挠头。
“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别急,你先听老夫说完。”
杨老头示意杜乘锋稍安勿躁,随后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这泰阴山,原本名为太阴山,据说山里曾经藏着十万恶鬼,阴气极重,祸害四方,惹得山下百姓民不聊生——于是,就像很多故事里都会讲的那样,一个云游的仙人恰好路过此处,在得知了太阴山的事情之后,便干脆拔了法剑,鏖战数日,将那十万恶鬼钉在了山里。
而在这之后,根据这位仙人的嘱托,太阴山附近的人们便在山里立了庙宇,供奉仙人法剑,以待早日度化那十万恶鬼。当然,出于对仙人的感激,人们也在庙中立了那仙人的塑像,称其为太阴山神,以佑一方太平。
而在许久之后,这太阴山中果然未曾再有过骚动,甚至还有人被昔日的恶鬼托梦,只是这次,那恶鬼却不再是之前那凶残可怖的模样了,而是化为一尊金甲神人,自称太阴山神座下护法神兵,特地来为之前的事情道歉请罪,并明言这十万护法神兵以后会镇守山中,作为鬼将,度尽天下孤魂野鬼,保这世上的万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