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1170节

  被刀刃抵住脖子的彭文良眼皮跳了下,眼中惧色退去,转为惊喜,冷哼一声,扭头居高临下俯瞰赵都安,淡淡道:

  “袁公已至,断然不会任凭你撒野。”

  梨花堂众人皱了皱眉,纷纷望向赵都安,摆出请示架势。

  看到赵都安轻轻挥手,侯人猛才不情不愿收刀归鞘。

  袁立迈步跨过门槛,走入屋内,视线先在彭文良和梨花堂几人身上扫过,才看向坐在屋子里头,并未起身的“白脸缉司”。

  他身后,那名先前被彭文良暗示去求援的御史趾高气扬。

  袁立嘴唇微动:“何事如此喧嚣?”

  不等赵都安开口,彭文良率先叫屈:

  “启禀袁公,这群官差突然闯进来,没有任何缉捕文书,就要抓走下官,打入大牢,更污蔑下官勾结反贼,下官不愿,此人便要动刀杀人!”

  袁立安静听完,看向赵都安:“可如他所说?”

  赵都安面具下传出笑声:“彭大人所说不错。”

  承认了!

  袁立神色不动,忽然抬起右手挥了挥:“你们先出去。”

  彭文良以及屋内几名御史愣了下,未敢反驳,当即起身走出去。

  赵都安大咧咧靠坐在椅中,扭头做了个动作,梨花堂一群官差也紧随其后。

  然而院中的人们却未能离开,依旧被封锁了去路,暂时圈禁在庭院。

  只是距离屋子远了,难以听清屋内对话。

  ……

  等只剩下二人,袁立悠然迈步,走到了彭文良的“工位”,施施然坐下。

  双目凝视过来,淡淡道:

  “自本官执掌都察院以来,如你这般胆大妄为,闯入抓人的,还是第一个。”

  赵都安浑然不惧:“为陛下分忧,为朝廷除奸,自然胆大。”

  袁立审视着这名白脸人,讥讽道:

  “是么,本官见不得藏头露尾之人,若无惧,何不肯展露真容?”

  赵都安笑眯眯,半点不中激将法,道:

  “袁公这话说的没道理。读书人行道,亦讲求明哲保身,为国锄奸与身份如何,何曾有关联?”

  袁立眼神意外地道:

  “看你举动,还以为是个粗鲁莽撞的兵痞。你既说得通道理,为何向彭文良动刀?”

  赵都安理所当然道:

  “彭文良乃是逆贼,当然可以动刀。袁公不是,自当以礼相待。”

  袁立声音忽地一沉,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好一个以礼相待,既无文书,可有彭文良通敌铁证?!”

  赵都安想了想:“有一些,但不够铁。”

  旋即他又笑了起来:

  “不过等将人抓了,就如在池水中抛下大石,必会引得鱼群慌乱溃逃,到时,铁证想必会浮出水面。”

  “想必?”袁立气笑了,他忽地提高声量,不悦道:

  “我都察院堂堂四品御史,岂容你等凭借个‘想必’,便捉拿入狱?以为只有诏衙可动武?”

  哗啦——

  话音落下,院外头突然再次冒出来大群官差,看衣着打扮,竟是府衙的捕人,为首的更是京城神捕,甫一冲入,便纷纷按住刀柄,与梨花堂的人对峙起来!

  人群骚乱。

  赵都安意外地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袁立,道:

  “袁公知道我们会来?”

  袁立语气淡然:

  “梨花堂冒出个新缉司,本官岂会毫无关注?只是,你们敢第一个闯来都察院,的确令本官意外。”

  这一刻,赵都安突然回想起当初,自己想要扳倒大理寺卿周丞,就曾求助袁立。

  后者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打通各大衙门,将一批陈年卷宗送给他翻阅,而不只身为“李党”重臣的周丞不知,连李彦辅的目光都被遮蔽住。

  是了,陛下昨夜下了委任旨,袁立这老阴比便得到了消息,猜到诏衙要对清流党动手,所以有所准备……

  赵都安沉默了下,意识到凭武力带走彭文良很难了。

  并不是说,梨花堂的人打不过府衙,而是双方一旦刀兵相见性质就变了,那会让局势变得很复杂、被动。

  “袁公是要公然袒护彭文良?”赵都安问。

  “本官身为御史大夫,当检查各衙,诏衙亦在其中,”袁立平静道:

  “按本朝律法,御史言官品秩同等高半级,哪怕马阎想抓他,也要先去宫中拿圣旨,才合乎律法。”

  赵都安摇头叹道:“袁公何必惹得一身脏污?”

  一旦走程序,就意味着要将女帝牵扯下来,而这会直接引爆整个清流党的反弹,到时候,想抓彭文良,就要麻烦太多,少不得朝堂上一番拉扯。

  而有了拉扯腾挪的空间,许多事就会有变化。

  袁立默然道:

  “彭文良乃是本宫下属,身为主官,自当袒护。”

  他竟不避讳,直接说了出来!

  这一刻,赵都安突然回想起曾经与李彦辅那次单独对谈,他明白,袁立是不得不下场表态。

  身为“党魁”,他不可能坐视底下人被抓而无动于衷,任何一个朝堂团体内部,都存在错综复杂的利益捆绑,背后涉及了太多东西:

  利益、人情、声誉、权责对等……

  就如科举考场,当届学子算作考官门生,又像卫显宗投敌,举荐他的袁立也要背锅。

  赵都安沉默了下,忽然说道:“若我用人情来换呢?”

  袁立怔了下:“何意?”

  赵都安淡淡说道:

  “袁公当明白我如今替补的乃是赵少保的位置,自然要用的是赵少保的人情。之前青州兵败,卫显宗被俘,赵少保曾帮过袁公一次。”

  那次,袁立本该因卫显宗,遭受整个朝堂的弹劾而付出极大代价。但赵都安以军功要走了卫显宗,帮袁立挡下了一次灾劫。

  袁立默然了下,说:“你要用掉这个人情,换走彭文良?你能代表他?”

  这个“他”,指的是自然是赵都安。

  覆着白色面具的赵阎王笑道:“自然可以。”

  袁立忽然目光深邃地盯着他,视线仿佛要穿透那连世间术士都无法看破的白色面具。

  房间中落针可闻,房外气氛凝重,双方对峙,压抑的仿佛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但又仿佛只有一瞬,众目睽睽下,房门被推开了。

  赵都安走了出来,神态轻松地挥了挥手:

  “请彭大人回去喝茶。”

  彭文良懵了,继而被虎扑过来的梨花堂锦衣扣住,府衙的捕头望向屋内,试探道:

  “袁公?”

  屋内传出袁立古井无波的声音:“退下吧。”

  一片寂静,御史们的脸上浮现吃惊的神色,心想袁公在与这名新任缉司的斗法中竟退让了?

  彭文良脸色大变,试图高呼:“袁……呕!”

  沈倦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打断了这名佥都御史的话,他笑眯眯道:

  “诸位借个道?”

  府衙的捕快们面面相觑,只好退开,任凭赵都安背着双手,闲庭信步般带着手下离开。

  等人彻底撤走,院中才后知后觉发出嘈杂喧哗声。

  曾与赵都安打过交道的御史陈红沉着脸,吆喝众人散去,而后径直走入值房,惊讶发现袁立坐在桌边,望着窗外叶片泛黄的树杈走神。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新缉司像一个人?”袁立忽然轻声呢喃。

  陈红愣了下,迟疑道:

  “袁公认识此人?下官不曾察觉,恩……若非要说像,此人行事风格,颇肖赵少保。”

  “是啊,”袁立感慨一声,施施然起身,微笑道:

  “不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赵都安如今坐镇太仓。不可能在京城。”

  陈红不明白袁立这句话暗指什么,好在袁立已走出去,道:

  “一秋又至,山雨又来。走吧,这一遭,我也要自身难保了。”

  ……

  ……

  诏衙,总督堂。

  “什么?梨花堂的人直接冲入了都察院?把彭文良捉拿回来了?!”海棠难以置信地盯着来报信的周仓低呼。

  张晗木着脸,也有些发怔,呢喃道:

  “那是咱们名单上品秩最高的一个……不,关键不在于品秩。而是上来就动清流党内中流砥柱……疯了,疯了,关键是还让他成功了。”

  马阎目光灼灼,盯着周仓:“袁立没露面?”

  周百户摇头,又点头,在三人急迫的目光中解释道:

  “袁公出手了,不只是他,还有大批府衙的官差也在场……按理说,是没法把人带回来的,但不知他与袁公在房间中说了什么,竟是大摇大摆提人回来了。”

  袁立也拦不住?

  这又是哪里蹦出来的妖孽?

  连赵都安对决袁立,都要退避三舍,或起码给几分面子吧?

  几人同时懵了下,产生了少许的不真实感。

  新上任的缉司,这么凶的吗?

  海棠忽然看向马阎,猜测道:

  “怕是陛下私下给了他什么谕旨、手令之类的。方便他行事,只有这个可能,袁公才会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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