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眼下乃是秋季,尚未入冬,但若考虑到董大乃是要西行平叛。
沙场征伐,烽烟四起,无疑是寒冬意象更恰当。
而不久后也将入冬,恰好是董大抵达西平的时候,便也吻合了。
最后两句,韩粥一口气念出: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二句一出,整个亭台都安静了下来。
韩粥怔怔失神,整个人陷入诗文的意象中无法自拔。
周围几名学士也都被这两句的气魄慑住。
“天下谁人不识君……不识君……”
董大喃喃,不断念着这一句,眼眶中热泪滚落,忽而放声大笑。
面朝西南太仓方向,毕恭毕敬拱手作揖:
“赵兄大才,有此壮行诗,吾身死沙场亦无憾矣!”
咳咳……倒也不至于,flag不能乱立啊……赵都安心中嘀咕,放下毛笔,留着董大和一群读书人围着这首千古诗文眼神炽热。
他自己悄然撤出人群,对同样好奇的钱可柔等人道:
“你们等在这边。”
而后,他径直迈步,越过这片凉亭建筑,朝着山坡顶部的甘草台上行去。
因这边一首《别董大》的出现,金秋雅集上越来越多的人目光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反而很少有人注意到赵都安脱离人群,开始登山。
……
甘草台上。
群臣宴饮之际。
也有人注意到了山坡下的热闹。
“咦,那边出了什么事?这么多人聚集?”礼部尚书好奇发问。
袁立瞥了那边一眼,说道:“似是文会所在?”
一旁陪衬的国子监梅祭酒忙道:
“是董太师长孙公子行将西行,诸位学子作诗为他壮行。”
兵部尚书笑道:
“那该是出了好诗了。来人呐,去问问,出了什么诗文,带回来给陛下瞧瞧。”
立即有侍者要往甘草台下跑,走出几步,却突然停住步子,愕然看到一道身影,孤零零登山而来。
穿黑色劲装,戴白色面具的赵都安迈上甘草台最后一级台阶,抬起头,望见了一名名禁军拱卫中央,凉棚下的女帝与满朝文武。
众人一怔。
徐贞观同样愣了下,而后,凤眸中突然掠过一丝将信将疑的喜色,似猜到了什么,呼吸微微急促!
第560章 《别董大》出世!
梨花堂的新任缉司?
甘草台上,听到这句话,不少大臣的目光都深邃起来,更有人隐晦打量袁立,观察这位大青衣的表情变化。
最近京中诸事,除开薛神策东线大胜外,便是清流党被肃清。
而作为执行者的“白脸缉司”,无疑被整个官场看成了女帝递出的刀子。
不过,官场老油条们是有逼数的,不会挑明白脸缉司代表的乃是女帝意志。
但说下此人与赵都安的关联,却是可以的。
白脸缉司是赵都安的下属,这个传言不知从何处起,但有鼻子有眼,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
毕竟此人据传是影卫出身,而如今影卫受赵都安管辖调遣。
梨花堂一群刺头,如此配合尊敬“新领导”,俨然也是赵都安的授意。
“听闻不少人递了请柬过去,不过这位新缉司近来似鲜少露面,督公可知晓其行踪?”
副枢密使见马阎不吭声,再次抛去问题。
马阎瘦长的脸上没有笑意,先看了徐贞观一眼,才反问道:
“诸位不关心国事,倒对一区区缉司如此上心,未免不妥吧。”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礼部尚书忙打圆场:
“今日金秋雅集,陛下与民同乐,莫谈沉重事。”
女帝纤手捡起一只酒樽,在红唇间抿了一口,淡淡道:
“爱卿所言极是。”
陛下发话。
于是,气氛很快缓和起来。
……
甘草台沿着山坡往下,是乐游原中最大的一片建筑群。
大略划分为两部分,一侧乃是京中有身份的贵妇人,小姐,孩童聚集赏景的地方。
另一侧,则是以文人为主,间杂不少品级不够高的各个衙门官员,齐聚于此,三五成群。
便是金秋雅集的文会了。
官员们也都穿便服,坐下饮酒作诗论文,气氛轻快融洽,与甘草台上的严肃气氛迥异。
既是文会,自是修文馆的学士们为主。
有“半山”雅号的韩粥坐于席间,与诸多名宿充当裁判,点评整个金秋雅集,各座亭台楼阁送来的诗文。
点评间隙,难免谈及政事。
“说来,诸位可曾见了那梨花堂的白脸缉司?”
忽然,国子监的一名瘦长中年人站起身,四下望了一圈,向周遭发问。
他是陈司业,前些天在酒楼中,曾与枢密院的一名都承旨去“拜会”白缉司。
彼时闹了些不愉快,陈司业回家路上,被不明人截住,套住脑袋揍了一顿,虽不严重,但也打的鼻青脸肿。
躲在家里半月,才肯出来见人。
眼下依旧能看到脸上淤青。
“那个梨花堂的白缉司?”
“逮捕了清流党许多官员的那个狠人?”
席间众人都望了过来,对这个神秘的,戴着面具的缉司兴趣极浓。
都知道,此人因清流党一案,明里暗里,得罪了许多读书人,又因传言中,其为赵都安的下属,这敌意又添了一层。
偏生此人戴着面具,从不显露真容,名字都没有,旁人只以“白脸”缉司,或“白缉司”称呼。
“我递送了请柬过去,不过此人已许久没有露面,怕是不会来。”一人道。
“我足足请了他三次,结果请柬递过去都杳无音信,架子比马督公都大了。”也有人语气不满。
他们不敢惹赵都安。
但对一个藏头露尾的影卫,却并不畏惧。
白脸缉司从肃清清流党后,便几乎没露面几次,甚至有人怀疑,此人已经卸任,离开了京城。
主打一个众说纷纭。
“哼!要我说,此人便是依仗着赵少保的名头,看不上诸位了,自然不肯赏光赴约。”
远处,同样脸上有些淤青的一名圆脸细眼,下颌高抬的中年武官走来。
正是和陈司业一起被偷袭揍了一顿的枢密院五品都承旨。
这会走过来,阴阳怪气道:
“或许,人家早就离开京师,去了临封与赵少保一同刺杀叛军了呢。不比与我等见面交谈强上百倍?”
陈司业也附和道:
“欸,倒也未必。或是潜伏京中,暗暗寻觅叛军内奸也不一定,不瞒诸位,我这段时日可是足不出户,生怕见了什么友人,被白缉司打上谋逆的罪名,丢进大牢啊。”
“哈哈哈……”
两个人一唱一和,怨气极重。
显然都猜到,那日偷袭揍了自己的,是白脸缉司派出的手下。
二人带头,顿时有一部分文人、武官纷纷附和,加入了调侃揶揄的队伍。
明里暗里,阴阳贬损。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默默闭嘴,不愿掺和进去。
生怕惹火烧身。
海棠今日也便衣来秋游,就在人群中,听到这边动静,耳廓微动,将关于白缉司的话尽收耳底,不悦道:
“是谁给了他们底气?敢非议咱们诏衙的人?”
张晗从一旁走了过来,这家伙穿便服也还腰背挺直,一丝不苟的样子:
“自是薛神策。朝堂中武官派系被压制的太久,所有人都想趁机抬高武官派系的地位,这是整个派系的思潮,无法阻挡。
也幸亏赵都安打了两场胜仗,还有未来皇夫的名头在,这群人不敢明着针对,最多捧杀。
白缉司作为赵都安一派的‘亲信’,风头正盛,又地位不高,是最好的打击目标。”
其余几个堂口的缉司也走了过来,暗暗点头。
海棠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觉得憋气。
这时,她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远处一行人骑马而来。
眸子微微一亮:“他竟然来了。”
一众缉司望去,惊讶发现,消失了大半个月的风云人物,竟堂而皇之,纵马而至。
赵都安穿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覆着标志性的纯白面具。
身后跟随梨花堂一众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