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得先晾他一晾,等时机合适再激他一激,就能轻易使之为己所用。
当下完颜铁树只敬了少年一杯酒,便又继续与众人闲聊,正想再次将话题牵扯到“鲁智深”与那“林黛玉”身上,那“铁胆神拳”侯老爷子也不知与越西鸿聊了些什么,突地把桌子重重一拍,沉声道:
“可怜我五个儿子,为报效朝廷,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剿杀王氏匪帮,却尽被那匪首王害风所杀。我与王匪不共戴天!此次若不能将之碎尸万段,老夫死也不能甘心!越帮主,你若助我报此血海深仇,老夫愿以千金相酬!”
越西鸿刚待答话,那潇洒少年忽而嗤地一笑,说道:
“好一个身先士卒,好一个舍生忘死。可我怎么听说,侯老爷子伱五个儿子,乃是因为杀良冒功,残杀太多无辜乡民,激怒了那王害风,以至王害风一夜奔袭二百余里,亲手斩下了他们首级?”
此言一出,帐中霎时一静。
所有人都一脸错愕地瞧着黄姓少年,不知这少年哪来的胆子,竟敢当众揭老侯的老底。
侯老爷子也是僵住,老脸肉眼可见地涨得通红。
随后他嘭地一声拍碎面前桌案,站起身来,指着黄姓少年怒骂:
“黄口小儿,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老夫面前出言不逊!”
黄姓少年微微一笑,作无辜状:
“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么,大金国已经不能说实话了么?”
“你……”
侯老爷子暴怒,正待挥手掷出铁胆,把少年狗头砸烂,金克宋起身拦住他,劝解道:
“好了,老爷子一把年纪,何必与口无遮拦的少年人一般计较?黄少侠,你也稍微积点口德,侯老爷子年纪都够当你爷爷了,你……”
“听说你姓金?”黄姓少年忽地说道:“可我怎么觉着,你应该姓赵?”
金克宋一怔,强笑道:“黄少侠此言真是……”
黄姓少年斟了杯酒,一口饮尽,悠然道:
“靖康二年,金兵攻克汴京——说攻克也不太妥当,唔,应该说赵佶、赵桓父子,亲手把汴京送给了金兵,不仅送了汴京城,还助金兵掠获无数女子财货,连自家妻妾女儿都一并拱手送上……后来赵佶被送到了五国城,据说在那里过得甚是惬意,生下了四子八女……”
他看着金克宋,笑道:
“阁下这年纪,应该是赵佶的孙儿吧?金克宋……呵,看来阁下还真是深恨大宋,竟是想要助金灭宋。可是阁下最该恨的,难道不该是你的亲爷爷赵佶,和完颜女真么?”
金克宋死死盯着黄姓少年,眼神阴厉,脸色铁青,彻底撕下伪装:
“黄口小儿,你这是在找死!”
那崆峒双煞的“飞鹰”孙彤娇笑一声,语带惋惜地摇头:
“可惜了这么俏俊的小哥儿,竟长了一条毒舌,平白无故得罪两位前辈高人,甚至连铁树公子都一并得罪啦……”
黄姓少年嗤笑一声:
“崆峒双煞,男好食人,一年要活吃十几副少女心肝,女好采补,每月都要害死至少一个健男。你们这二位,当真是一对寡廉鲜耻、毫无人性的天作之合。”
他骂得兴起,又骂起了越西鸿师兄弟:
“黄河龙王越西鸿,为夺得帮主之位,弑杀师父,凌虐师妹,夺位之后,三年之内,陆续暗算七位长老,二十年来,把原本还算正经的黄河帮,打理成黄河第一匪帮,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青蛟司徒青,生性好淫,唯师兄马首是瞻,助其弑师夺位,参与凌辱残杀师妹,还败坏过不知多少良家女子清白,人面兽心,莫过于此。”
之后视线扫过欧阳锋、林朝英,发现这俩面生,没掌握他们的情报,找不到喷点,就又看向座上那已面无表情,眼神阴沉,再也维持不住温文人设的完颜铁树,朗声道:
“完颜铁树,少年时因修炼一门阴狠毒辣的绵掌功夫岔气走火,伤了外肾,不能人道,遂心智扭曲,最好虐杀,尤其嗜好虐杀健硕男子,发泄嫉妒……”
“够了!”
完颜铁树冷哼一声,厉喝道:
“你究竟是何人?谁指使你来闹事的?你同党何在?”
“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哦对了,我只说了姓氏,却忘了告诉你们我的名字。”
少年又饮一杯酒,悠然道:
“我叫黄药师,上月刚满十六,论年纪,确实比你们小了许多,但论本事,与我相比,你们的年纪,怕是都长到了狗身上。”
越西鸿怒极而笑:
“区区一个刚满十六,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你师长是谁?谁在给你撑腰?”
少年轻笑一声,说道:
“都说过我无门无派了。我游历关中,欲寻访武学名家印证所学,听说完颜银树征召民间高手,围剿起事十多年,至今仍未被剿灭的王害风,于是孤身至此,想瞧瞧此次究竟出动了怎样的英雄豪杰。结果来了一看,尽是些猪狗禽兽……
“咦,你们为何都沉着脸?看上去很是生气?我如实道来而已。所以大金国难道真的已经不兴说实话了么?这可不好,若人人都不能说实话,这大金国呀,我看要完。”
他又喝一杯酒,笑道:
“话说回来,你们这些人,都是所谓的武林名宿、前辈高人,该不会想要群起围攻我吧?”
“……”
帐中再次变得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眼看气氛越发凝重时,众人忽听那“林黛玉”噗嗤一笑,对旁边的“鲁智深”说道:
“这少年比你还狂。”
“我本就不狂。”那鲁智深道:“在西域时,我的敌人都只说我霸道狠毒。”
说罢,又对众人郑重道:
“众位,你们左一个黄口小儿,右一个乳臭未干,莫不是在欺他年少?十六岁又怎样?我十六岁时,已经杀人如麻,无人能挡了。而你们面前这一位……”
你们面前的这一位,更是一位并不如何专注武学,对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奇门五行、数算韬略,乃至农田水利等几乎所有门类皆有涉猎,且无一不精,却依然可以跻身天下五绝的超级天才。
这种天才的世界,你们这些庸碌之辈,又岂能理解?
66.第66章 66,西极龙王
66.
后面那番话欧阳锋并未说出来。
因现在的黄药师,还只是一个上月刚满十六岁的少年郎,还不是天下五绝之一。
不过尽管如此,他话里话外表达出来的偏向也很明显了。
“鲁智深,你什么意思?”铁胆神拳侯老爷子怒道:“你要为这姓黄的小子张目?”
鲁智深?
黄药师眨眨眼,看着欧阳锋面露异色,显是知道梁山众将的名号。
这时那长白一剑金克宋也阴恻恻说道:
“鲁少侠,黄小子刚满十六,你瞧着也未过二十,莫不是少年意气,与他惺惺相惜?”
欧阳锋喝了杯酒,淡淡道:
“我自西域不远万里入关,本是想一会天下英雄。原以为在座诸位,哪怕投效金人,也是因宋廷有错在先,是宋廷向金廷俯首称臣,将中原正统拱手让予金国,还彻底抛弃北人,令伱们别无选择,为光宗耀祖只能给金廷效力。就像北地读书人,只能参加金国科举一样。
“宋廷懦弱,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北人无奈,空负本领,报国无门,这我都能理解。我也曾觉得,你们纵然人品有瑕,至少武功都还说得过去,虽非英雄,勉强也能称一声北地豪杰。可没有想到……”
他接过林朝英递来的酒杯,又满饮一杯,继续说道:
“原来在座所谓前辈名宿,尽是猪狗一般的东西。”
他眼神宁静,语气平淡,不似少年黄药师那般阴阳怪气。
但他这平静淡定,却令众人比被黄药师指名道胜揭破老底时还要愤怒。
因他这姿态架势,就好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判官,正在为众人“盖棺定论”,大有一言定死众人生平之势。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狂的吗?
“鲁、智、深!”
欧阳锋一番话叫所有人的恨意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那铁胆神拳侯老爷子厉喝一声,抖手打出一枚铁胆,直奔欧阳锋面门而去。
这一次,没人再阻止老家伙出手。
而在侯老爷子铁胆出手之前,瞧见他手肘微微一动,黄药师便已提前预判,手掌闪电般按到剑柄上,本待出剑帮欧阳锋截下铁胆。
可电光火石间瞥见欧阳锋邻座的林朝英唇角含笑,神情自若,浑无半分担心,便也暂且按捺,想瞧瞧这位“天孤星鲁智深”究竟有何恃仗,竟敢在金人帐中为他张目。
嗖!
银光一闪,破空声中,几乎只是一个刹那,那铁胆便已飙射至欧阳锋面前。
面对这足以力毙牯牛的突脸一击,欧阳锋端坐席上,腰身纹丝不动,只是轻飘飘一抬手,以似缓实疾的手法,指尖在铁胆上轻轻一拨,那铁胆便滴溜溜一转,竟然凭空调转方向,循原路飞射回去,且去时比来时更快三分!
正是移花接玉。
侯老爷子万没料到欧阳锋还有这手,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得亏他是成名多年、身经百战、功力深厚的前辈名宿,见势不对,猛施一个“铁板桥”后仰闪避,这才险险避过铁胆。
可饶是如此,那铁胆也擦过了他额头,令他额头如遭重击,浮出一道浮肿红痕,人也把持不住铁板桥的架子,直接躺摔在地,沾了满身酒水油污,前辈名宿的体面霎时荡然无存。
见成名多年的京兆名宿“铁胆神拳”侯老爷子,在施展了成名功夫且抢先出手的情况下,竟被“鲁智深”这年不满二十的后生晚辈,用一手极神奇的功夫打得如此狼狈,大帐之中霎时又是一静。
黄药师眉头一扬,饶有兴趣地瞧着欧阳锋。
其他人则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林朝英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自兴庆府前来关中的这一路,她与欧阳锋切磋不知多少次,早已领教过他“移花接玉”的厉害。
主座上的完颜铁树则脸色铁青,眼里满是羞恼。
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此前这“鲁智深”与他对掌时,实是隐藏了不知多少实力。因为就算是他,面对侯老爷子那一发铁胆,也是只能闪避,万不可能随手一拨,就把铁胆拨飞回去。
想到自己在大哥面前,信誓旦旦保证“鲁智深、林黛玉”乃是为扬名立万而来,断不可能隐藏功力,完颜铁树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灼痛,像是被人劈面抽了一掌。
他啪地一声捏碎玉杯,紧盯着欧阳锋,厉声道:
“你究竟是谁?”
欧阳锋不再隐瞒,淡淡说道:
“我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锋字。”
“欧阳锋?”
完颜铁树瞳孔剧震:
“未满十七便率一十八骑突袭高昌王城,血洗少监府,转战三千里,杀得西域诸部闻风丧胆的白衣修罗、血手夜叉、西极龙王欧阳锋?未满十八又率五百骑扑击高昌王城,一战破王都、擒王族,全歼西辽上千具装甲骑的高昌国白驼公,欧阳锋?”
他这一串贯口,听得欧阳锋自己都有点发怔。
我明明只生俘了一百具装甲骑、两百轻骑,什么时候全歼过上千西辽具装甲骑了?
林朝英此时也终于动容,一脸讶异地瞧着欧阳锋。
她对欧阳锋的本领了解颇深,可还真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虽然有点心狠手黑、摸尸熟练,不似善类,但义气深重、慷慨豪迈的小老弟兼心上人,居然还有着“白衣修罗、血手夜叉、西极龙王”这等杀气腾腾又威风凛凛的称号,居然还做出过十九骑转战三千里,五百骑攻灭一国的威风事迹。
他今年不是只有十八岁吗?
所以他方才自称十六岁时就已杀人如麻,无人能挡,还真没有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