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正是春耕的时候,但是朝廷和伪齐为了摧毁对方的粮秣,纷纷派兵毁田。
农民不是死就是逃,只留下无人耕作的土地,还有自生自灭的秧苗。
只是读着这些文字,某种压抑的情绪就在心中滋生、蔓延。
信的最后说,北方的晋王李翼圣近来动作频繁,与梁王朱全忠小范围交锋数场。
契此提醒李存孝,除了埋头练功,身处京畿道这样漩涡的中心,同样也要关注天下事,否则未来必然会吃亏。
“看完了?”
太乙看徒弟沉默着将信收好,没有多言,继续道:
“只看你炼制的三颗丹药,这次比试的输赢已经毫无悬念。”
“倒是那改良后的丹方,你想怎么做?”
“请师父指教”,李存孝收敛了情绪,再度变得平静。
“更少的原料和更简单的步骤,意味着更多的产出,尤其是对于定心丹这样,能够直接影响真形武者数量的丹药,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以说,无论是朝廷还是伪齐,还是天底下任何一家势力,都会对这改良后的定心丹趋之若鹜。”
“不过有楼观道庇护,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硬来,或者应该反着说。”
“有了这份丹方,任何势力对于楼观道都要多做考量,你也会成为人们竞相拉拢的对象。”
太乙真人说着,深深地看了徒弟一眼:
“存孝,以你目前的炼丹造诣,哪怕只是原来的丹方,这次比试也不会吃亏,同样能证明你的实力。”
“但你还是拿出了改良后的丹方,那么,你想要的必然不止于此。”
“师父”,李存孝吐出一口气。
“大乱将至,眼下的世道,不给人韬光养晦的机会”
“我想用改良后的定心丹丹方,晋升真传,拿下青龙阁主之位——够了吗?”
太乙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够了。说不定,还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用过了素斋,李存孝起身送太乙。
临到出门,老道士忽然顿住脚步,声音低沉。
“埋首丹炉,不问世事,固然显得闭塞,但也少去许多烦恼。”
“而跳进洪流,做一个弄潮儿,有可能驾驭风涛,也可能被浪潮吞没。”
“你多想一想吧。”
李存孝躬身一礼,直到脚步声消失,抬起头,已经看不见老道士的背影。
踱步回房,杂役弟子们在收拾杯盘狼藉,李木叉则坐在一旁,对着账册记录开支。
没有人敢在未来的真传手下动手脚,尤其当这位内门弟子还和青龙门主关系密切。
贪图一颗丹药,就可能葬送未来的前途,甚至赔上一家的性命,任何一个聪明些的杂役弟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即便如此,李木叉依然认真地记录这个小院中的开支用度,用心地学习如何做管家。
“他们不敢的,你没必要这么做”——李存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是默默看着弟弟认真的神情,好一会儿,才回到了修炼的密室。
丹方的事情告知了太乙,剩下的事便不用再操心。
只等半月后的比试,一鸣惊人,至于胜负,那已经是没有必要考虑的事情。
唯独方才太乙真人的话,还在脑海回荡,契此信中的言语也跟着起伏。
李存孝闭上眼,四神大丹的药力在真元的催化之下,更快地沿着脊柱攀援而上。
五节腰椎已经炼化,只待打破尾闾第一关,由春入夏。
届时冰寒消融,江流滔滔,一日千里。
“跃身洪流弄潮头师父,并非我不愿躲进小楼,不问春秋。”
“弟子,早就已经身处洪流之中了.”
第249章一把抓住, 顷刻炼化(五千)
华阴县虽然是县城,但是因为地处京畿,加之以往商路要冲之地利,着实吸纳了不少人口。
尽管外界朝廷和伪齐对峙,可日子终究要继续。晨光熹微之时,出摊的市民已经出现在了清冷的街道,装夜香的车子骨碌碌碾过石板。
“贵人出行,回避!”
挑夫愕然回头,却见打着仪仗的车队扈从,香车宝马,即将靠近。
他慌忙地驾驭驴车避让,生怕夜香洒落了一点,熏到了贵人的鼻子,惹来毒打甚至横尸街头。
毕竟最近涌入华阴的难民太多了,无论什么活计,只要给一口饭,都有人抢着来做。
也是因此,最近街头小巷之间,那些奴婢被主人打死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多了,让人们心中越发多了几分惶恐。
好在挑夫反应够快,让开了道路。高头大马上衣着鲜艳的护卫们即使掩着鼻子露出嫌弃之色,却也都没多做什么。
唯一让人感到疑惑的,或许就是这些权贵们起得太早、来得也太早了些。
足足两刻钟时间,香车宝马接连不断,一队一队地往城外赶去。
时不时地,挑夫还能听到车中贵人催促的声音,捕捉到几个“楼观道”“真传”“炼丹”这样的字眼。
“城里这些人还真是嗅觉敏锐,大清早地就来凑热闹。”
杜光磊俯视着山门处的车水马龙,神色间有些不满。
“说到底是门内真传切磋炼丹,这帮纨绔好好地秦楼楚馆不去,偏要来楼观道给我添麻烦。”
言语间,唤来穿着内门服饰的弟子,让其增加人手,加强防卫。
这些人不是开国公侯的后代,就是李氏皇族的宗亲,再怎么不待见,都必须要保证其安全。
在这敏感的时候,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会引发未知的后果。
那内门弟子得令抱拳,衣袖振动,发出甲片碰撞的铿锵声响,转身退去。
而杜光磊则径直去往两仪峰,面见严道通。
这位掌教盘坐静室蒲团之上,听完汇报只是淡淡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师父,这次三位真传比试,本是我们门中私事,闭门切磋便是。”
“消息流出,这些城中权贵闻风而动,也大可拦在山门之下,为何.”
杜光磊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言语间忍不住偷偷打量恩师的神色。
严道通闻言,手指轻抚铁如意,在银色的流云纹路上滑动,没有开口。
前者熟悉自家老师的脾气,见状知道是问不出什么,只好行礼告退。
他宽大的道袍中露出朱红色的明光甲,俨然也是全副武装。
“这件事,我也很好奇啊。”
徒弟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严道通喃喃出声,手托如意走出静室。
视线穿过朝阳金辉,落在妙严宫的琉璃瓦上,似乎能穿透有形无形的阻碍,看到其中静坐的太乙真人。
后者似乎有所察觉,化作青色流光,蜿蜒如龙,落在身侧。
“楼观道是大秦国教,可是如今大厦将倾,朝廷对我们,对青龙寺,未必就是一条心。”
“宗门要在混乱之中立足,需要向盟友展现善意,也需要展现力量。”
“太乙师弟,李存孝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你那么笃定,今日的比试能够有足够的分量。”
“既能够让李存孝从此高枕无忧,也能让宗门地位稳固?”
在他的位置,能够看到两仪峰山脚下,三座已经搭建完成的高台,高台周围是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
可以想象,今日的比试,必然会很快传遍楼观道,也会很快传遍华阴县,乃至于是西京大兴城。
获胜者毫无疑问会获得年轻一代丹道魁首的名誉,而失败者也必然会传遍众人之口。
太乙对李存孝的青睐有目共睹,严道通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看似将对方推入火坑的举动。
一个年不过弱冠的年轻人,要和两位有着十多年经验的丹师比试炼丹,听上去就已经是注定失败。
可偏偏有的人还很有自信,甚至放言,李存孝之才,不仅足以名扬天下,还足以让楼观道获益。
“师兄一贯是沉稳的性子,今日怎么这么坐不住?”
老道士神色悠然,嘴角带笑。明明他才是今日两个比试者的师父,但看上去反而比起严道通还要放松几分。
“我只是好奇罢了。”
“反正无论谁输谁赢,展现一下年轻人的风采,让各方势力看看我们楼观道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不是什么坏事。”
严道通哑然失笑,以前一贯是他当谜语人,没想到今日倒是让师弟装起来了。
正如他所说,这场比试的主角虽然是李存孝、李思齐和叶淑仪,但是展现的对象却不止门中弟子和长老们。
有他这个陆地神仙坐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宗师在侧,楼观道的武力之强没人会怀疑。
但如今烽烟四起,真要说起外界势力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这“天下第一丹宗”的丹药和丹师。
比起武力,有时候这些特殊的资源,反而更能弥合矛盾,震慑宵小。
“对了,别忘了我徒儿的紫袍。”
太乙提了一嘴,率先迈步下山。
“你就那么笃定,李存孝今日能从内门晋升真传?”
“到时候你就知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严道通闻言心中一动,没有再多言。
足以晋升真传的功勋,炼丹,比试,定心丹.难不成?
“李存孝选定心丹实在是有些托大了。”
李思齐看着高台周围的人山人海,并无怯场。
作为陇西李氏的精英,又在青龙峰操持多年,眼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场面。
能够想象得到,今日的比试结果,很快就会传扬开来,两三日之内京畿各处都会知晓。
可正是因此,更让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经验短浅的李存孝会选择定心丹这样,在五阶丹药中都颇具难度的丹方作为比试的主题。
尤其当他的对手还是两个已经有着十多年经验的丹师,比试的赢家,几乎只会在后两者之间决出。
荣誉被别人摘取,自己却要作为笑柄传遍京畿,这不像是李存孝能做得出来的事,也不像是太乙真人会允许的事。
可高台周围的人山人海做不得假,里面的很多人甚至他都认得。
“安边县公、大宁县公、静戎县侯、抚风县伯.”
郭钊一一打量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里,有的是汾阳郡王的故旧,有的是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