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舵那边分不分说的,师侄倒是还没顾及得上。”
王文也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应道:“就是怕师伯您那个家不好当……说起来,师伯若是舍得放人,我倒是瞧师弟干练得紧,正好小侄那里还空缺了一个荡魔指挥使的位子,师弟若是不嫌弃,可到师哥那里领一个荡魔指挥使耍耍。”
他荡魔将军府是一个军的编制,满编2500官兵。
这2500官兵又分为五个指挥,每个指挥500官兵,统兵军官称指挥使。
至于徐武,王文对他的安排,是自己的副职都虞侯,将军府的大管家。
所谓开府建牙之权,说的就是一应军官都无须朝廷任命,皆可由他自行安排,再上报朝廷。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走他的门路,因为荡魔将军府的事,他说了真的算!
打点一个人和打点一群人,哪个容易、哪个难,显然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王文的话说出口后,姜瑾与谢之轩这师徒二人的脸上,都浮起了意动之色。
厢军指挥使,只是从七品的小官儿。
但王文这荡魔将军府,是“道”一级的衙门,府中所有官位皆是低职高配。
原本只是从七品的指挥官,前边挂了“荡魔”二字后,立马就变成了正六品。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荡魔将军府的管辖权是整个淮南道。
而镇魔司的特殊职能,决定了镇魔司的所有将校,见官大一级。
也就是说,正六品的荡魔指挥使,已经能够平趟除扬州府外的所有州府,包括一些十分敏感的位置……比如说,漕运!
王文见到师徒二人脸上的意动之色,便知这事儿妥了。
他出身漕帮的印记,是抹不掉的,估摸着连皇帝老子都晓得这件事。
而漕帮也的确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他没有理由非要斩断与漕帮的联系,绝了这份儿香火情。
给,肯定是要给的。
这是他和黄兴德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但既不能给的理所当然,又不能给得太轻易、太多……
否则,漕帮内部只怕真会有人觉得,这荡魔将军府,不是他王文的,而是他们漕帮的。
虽说以王文今时今日的实力和地位,无论漕帮那些高层如何认为,对他都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什么非搞到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呢?
把这份该分润给漕帮的好处,给到姜谨师徒手里,就恰到好处。
他们师父与黄兴德、王文父子俩的交情摆在这里,有他们做例子,往后任何一个打荡魔将军府主意的漕帮高层,都得先问自己一句:‘凭什么?你凭什么去荡魔将军府谋好处?’
他们要是不自问,到了王文这里,王文就得问他:‘你算老几?我凭什么给你面子?’
如此一来,既维持了荡魔将军府与漕帮的那一丝香火情,又维持住了他们父子俩和姜瑾师徒俩的情分,还堵住了漕帮内部的那些狮子口。
一举三得。
王文就喜欢做这种一鱼多吃的事情。
第141章 前倨后恭
“铛……”
一名荡魔将军府下的镇魔卫,敲打着铜锣走进扬州街头,边走边扯着喉咙高声呼喊。
“敬告诸位乡亲父老,此妖魔匪号巢湖龙王,于巢湖聚集妖众数百,占湖为王、为祸一方,来往船工朝不保夕、苦不堪言,我家将军得闻此讯单枪匹马奔赴巢湖,于湖水中与此獠恶战三天三夜,力斩此獠于巢湖之畔,犁庭扫穴、绞杀妖众无算,以告慰苦主在天之灵、卫我大周人道之正统,以儆效尤!”
开路的镇魔卫,嘶吼的声嘶力竭、满面通红,满脸的与有荣焉!
在他身后,徐武亲率三百甲衣鲜明的镇魔卫,整整齐齐的簇拥着一架由两台囚车拼凑而来的“花车”,拉着六足黑鳄的尸首游街。
那两台囚车的高度,比常人还要三四尺,六足黑鳄的尸首趴在顶端,无论周围的人流如何稠密,都抬头可见。
纵使已经身死三日有余,但六足黑鳄的尸首不但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还依旧残存着些许凶残暴虐的气势,常人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都会感到莫名的心惊胆战,有种想要下意识远离的冲动。
但越是令人胆战心惊、想要逃离,就越令人兴奋、令人想要往前凑。
花车所过之处,大批百姓竞相追逐,攒动的人头汇聚成黑压压的人潮,将宽阔的长街拥堵得水泄不通,交通直接停摆!
若不是簇拥着花车的三百镇魔卫,个个都冷着一张脸仿佛生人勿进的黑面神,沿途的百姓只怕高低都得凑上来摸一把。
“我滴个娘诶,这条猪婆龙,只怕比我家房子还高!”
“瞧那张大嘴、瞧那副牙口,这要是咬在人身上,还不得一口就把人咬成两截?”
“还两截?它一口下去,你就只剩下半截了……”
“噫,二虎将军果真神人也!”
“还叫二虎将军?”
“也对,往后得叫王大将军了!”
拥挤的人潮之中,惊呼声此起彼伏。
人群之中的徐武,听到这些惊呼声,心头满意的点了点头,暗道不枉他搞出这么大动静。
王文的确只交代了他,尽快将六足黑鳄的尸体打包,运往京城上呈皇帝。
可他觉得,事不能办得这么糙。
东西就这么不声不响的送到京城镇魔司,万一被上边那群大人物给昧下了咋整?
他们这头不留下点痕迹,那还不得人嘴两张皮、任由别人说黑
总得留下点痕迹,日后万一扯皮,他们才拿得出证据来。
再者说,有些事,做大哥的可以不在意,但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可不能不在意。
那句话是咋说的来着: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大哥风里来雨里去的,结结实实使了多少力气?挨了多少毒打?
不能回回都明珠暗投吧?
那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虽说也没指望这些百姓能给大哥带来多大回报,但这个人情他们总得认吧?
要啥都不让他们知道,以后这些人还不得说大哥这淮南道荡魔将军的位子,是使钱使关系坐上去的?
这点小事儿,就不用劳烦自家大哥操心了,他徐武操办了就行了。
小弟就是干这个的……
徐武冷着脸走在人群当中,不时用冷冽的目光,阻止那些试图去接老百姓递过来的赏钱的镇魔卫。
一门子里,总得有人唱红脸儿、有人唱黑脸儿,才立得规矩、才压得住人。
自家大哥唱了红脸儿,他就得唱黑脸儿!
在个人武力被自家大哥远远甩开、拍马都追不上后,徐武越发坚定了自己白纸扇的定位。
……
黑压压的人潮顺着贯穿南北的主干道游街一圈后,最终回到了太平桥码头,六足黑鳄尸首将在此地登船,发往京城。
适时,码头边上的一间临街的酒肆二楼处,一名身量高挑削瘦、长发柔顺披肩,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的青袍男子,凭栏而立,眯着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的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人潮,一根纤长的手指挑着一只细颈青瓷酒壶漫不经心的摇晃着……
“嘶……”
他忽然张口吐出一根乌黑的蛇信子,乌黑的双眸也在刹那间变化为琥珀色的竖眸,又在眨眼间恢复正常。
他拎起酒壶,遥遥对准远去的六足黑鳄,轻声细语道:“再见啦,大老黑!”
“咕嘟咕嘟……”
他仰头灌下壶中酒,晶莹的酒浆溢出他的嘴角,顺着他纤长的脖颈,没入他宽松的青色长袍之内。
一壶酒毕,他低头低低的叹了口气。
也就在这时候,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口底部传来。
“嘭。”
“嘭。”
沉重的脚步声,就好似踩在了心跳节奏上,每一步都压迫感十足,震得房梁都似在簌簌落尘。
青袍男子起先还大为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心说这家酒肆的店小二真没规矩,明明他都已经包场了,并招呼过他们没事儿不要上来打搅他……
但没过久,他的眉头就散开,转过身似笑非笑的望着楼梯口。
不多时,一道身披金边黑袍、长发用一枚小银簪挽了一个锥形的粗壮四方髻束在头顶的雄壮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一步一步走上二楼,同样似笑非笑的扭头朝着青袍男子望过来。
来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青袍男子,风轻云淡的笑道:“我道是哪路山炮这么不怕死,原来是你啊……消息还挺灵通!”
“嘶……”
青袍男子张口,嘴唇裂到耳根,吐出紫黑色的蛇信子嗅了嗅来人身上的气息,同样风轻云淡的笑道:“荡魔将军王二虎?”
来人,不是刚到家没多久的王文,又是何人?
而这青袍男子,不是洪泽湖那条青蛇妖,又是何妖?
王文听到他的称呼,面上的笑容陡然转冷,咧着大嘴桀骜的笑道:“你什么档次,也配叫二虎?叫声王大将军来听听啦!”
青蛇妖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那样,仰头哈哈大笑。
王文瞅着他这副放浪形骸的模样,也拍着大腿,指着他哈哈大笑……
空气之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激烈的碰撞,火花四溅!
“嘭!”
一声炸响,横在一人一妖之间的四方桌突然炸裂,满桌美酒佳肴喷溅得二楼到处都是。
却没有一滴汤汁酒液,飞溅到一人一妖的衣角上。
一人一妖齐齐敛了笑容。
青蛇妖扫视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酒菜,惋惜的微微摇头:“可惜了!”
王文认同的点头:“的确是太浪费了!”
他大步上前,两把椅子自动飞过来,落到了他与青蛇妖面前。
他施施然坐到一把椅子上,伸手朝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
青蛇妖瞧他的做派,大感有趣的上前落座,还十分优雅的翘起了二郎腿……
一人一妖相距不过五六尺,看似从容、松弛的气氛下,但他们隐藏在衣袍下的肌肉却都紧绷得像拉开的猴皮筋儿一样,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都会导致一人一妖突然暴起,拔刀把对方照死里砍。
若是有人能站在上帝视角,就能看到,这一人一妖的心头,都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悔意。
王文在后悔,先前在巢湖砍死那条六足黑鳄之后,就该直奔洪泽湖把这条蛇精病一并收拾了……他着实是小看了妖怪之间的羁绊,也忽略了妖怪不是没脑子的野兽这个事实。
而青蛇妖也在后悔,不该托大走进对手的主场,在陆地作战,它的战斗力至少要削减三成……它又如何能料到,明明横看竖看都是一介赳赳武夫的选手,竟然拥有能笼罩一座府城的神念呢?
一人一妖,既都投鼠忌器,又都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