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墙外百丈绝壁如刀削斧劈,仅有一条羊肠栈道蜿蜒而上,木制寨门悬于半空,以铁索绞盘升降。
此刻却见漫天箭雨自对面山崖倾泻,玄铁箭簇撞在青冈岩上迸出火星,竟将崖壁射成蜂窝!
“是黑冰台的穿云弩!”虬髯大汉目眦欲裂,九环刀劈开箭矢,却见寨门铁索火星四溅——
重弩集火,碗口粗的铁链寸寸崩断。
那可是连先天中期都无法奈何的玄铁炼制锁链!
山道上,青木车驾静静停着。
张远指尖轻叩刀鞘,车帘缝隙透进的阳光映得落霞涧的山壁红如鲜血。
“轰——”
寨门坠落的轰鸣声中,曹宣玄甲覆面的身影已跃上崖壁凸石,螭纹肩甲撞碎滚落的擂木。
下方三百黑骑张弓如满月,箭矢泼洒的弧度竟分毫不差覆盖寨墙垛口。
“结锥形阵!”陈武暴喝如雷,陌刀劈开滚烫的火油罐。
五百玄甲卫肩甲相抵,重盾层层交叠如巨蟒鳞甲,顶着箭雨逆冲栈道。
匪徒砸下的礌石撞在盾阵上,反被罡气震成齑粉。
这五百玄甲虽是新军,此时已经可见战阵雏形。
陆长吾攥紧缰绳,看着玄甲卫踏过三丈宽的断崖——
这些武卒竟以盾为桥,硬生生在深渊上铺出血路!
“这,这是边军才有的战阵合击术……”
曹家达官袍被冷汗浸透。
他见过郡兵围剿山匪,却从未见哪支军伍能将气血凝成实质——
玄甲卫冲锋时掀起的罡风,竟将寨墙悬挂的尸骸绞成血雾!
他微微转头,看向青木车架旁静静不动的那些兵甲。
此时攻山的,还不是随青阳侯而来的镇天司军将,而是东瀚郡黑冰台的兵卒。
青阳侯手中的兵卒战力,会有多强?
远处,那些随着军伍而来的百姓,都是抬头,面色紧张的看着山崖上拼杀。
“青阳侯,当真是义薄云天,我没想到,他真的直接,直接来剿匪……”说话的老者嘴唇哆嗦,目中有激动的泪花。
他根本不敢想,自己就是在青阳侯车架前诉说一家七口丁壮尽被落霞涧匪寇掳掠之事,青阳侯就亲自带兵来剿匪,丝毫没有耽搁。
“东瀚郡的天,要亮了。”一旁,攥着拳头的青年咬牙,抬头看向天穹。
断崖上,阴鸷文士刚探头欲射弩箭,咽喉已被黑骑的锁喉箭贯穿。
虬髯大汉挥刀斩落七支箭矢,却被陈武陌刀劈得连退三步,脚下青石炸裂如蛛网。
“杀!”
玄甲卫盾阵骤然散开,十七柄钩镰枪毒蛇般缠向匪首下盘。
独眼汉子刚要纵跃,双足已被铁链锁住——
冯成率领的暗卫从崖底攀上,淬毒匕首精准切断脚筋。
山风卷着血腥味灌入车帘,张远垂目轻抚刀鞘。
他面上神色微微缓和。
“这些小子,能成事了。”一旁,端着茶盏的陶公子面上露出感慨神色。
陈武,冯成,黄三良,还有那几位冲杀在前的领军青年,都是当初冲从庐阳府走出,在玉林书院修习过文武。
不知不觉,当年培养出的人才,可以用上了。
转头看向张远,陶公子摇摇头:“也不算小子了,陈武家的儿子都能给他打酱油了。”
“你什么时候跟郡主成婚?”
张远面色不动,装作没听见,只看车窗外景象。
陶公子咧嘴笑。
“对了,那个曹家达,你是怎么看出有点本事的?”
“今日这一番话,寻常县令可不敢说,也说不出来。”
张远看一眼马车外不远处神色紧张的曹家达,又看向前方山崖。
“横渠先生推荐的,是当年在皇城书院看过他一篇论政,还算不错。”
“大秦苛待百姓,这等话,也只有生死之间才敢说出来。”
张远双目之中透出深邃的光影,手掌轻抚秋寒刀刀鞘。
“我来东瀚郡,可不只是要改变东瀚郡的局势。”
“更要改变整个大秦百姓如草芥的格局……”
他的话语轻微,被车窗外的杀伐声音掩盖,连陶公子都没有听清。
踏上山崖的陆长吾手掌握紧刀柄,看陈武陌刀横拍,虬髯大汉如破袋般撞塌聚义厅梁柱。
先天境巅峰。
他没想到张远麾下一个寻常校尉,都能有这样的战力。
山寨之中,洪流一般的黑色兵甲穿插,将一切阻敌撕碎。
曹宣重盾轰碎地牢铁锁,被掳百姓潮水般涌出。
温流所领的黑骑雁翎刀翻飞,寨中囤积的魏国制式军械在火光中显形……
……
当山寨上的火焰升腾,山崖前堆积的兵器,金银,还有那密密麻麻从地牢中放出的百姓丁壮,都被火焰映照出赤红光影。
“多谢青阳侯救命之恩——”
有人高呼着,匍匐在地。
他们根本没想过,还能有被解救的机会。
“谢青阳侯!”
连绵的呼喊,那些百姓全都跪倒在地。
车厢之中,张远摆摆手,淡淡道:“去玄微观。”
大军奔行,烟尘与血煞之气相合,化为涅槃之鹰,展翅腾空。
山道旁,曹家达面色变幻,一咬牙,低喝一声:“金银财货,兵甲器物登记造册,所有百姓名册记录,遣返乡里。”
他拉住一旁仆从手中马匹缰绳,飞身上马,向着张远的车架追去。
“我曹家达就再搏一回。”
“大不了,是个死而已。”
第573章 就算王侯将相,想求延寿丹也得守我玄微观的规矩
玄微观外。
上千百姓如蚁群匍匐青石阶前。
白发老妪将额头贴紧冰凉的砖缝,枯手攥着孙儿染血的肚兜。
绸缎商贾捧着檀木匣,南海明珠在晨曦下流转七彩光晕。
断臂樵夫膝行三步便叩首一次,青砖上拖出暗红血痕。
山门内传来清越鹤唳,九重丹阁顶端腾起丈许青光。
百姓们望着云海中若隐若现的炼丹炉虚影,惶恐叩首时溅起满地烟尘。
道观朱漆山门忽地洞开,十二名绣金道袍的道士踏罡风而出,为首长须道人袖中甩出紫金丹炉,炉盖掀起的刹那,百里药香竟压住浓重血腥气。
青石阶前浮动的檀香被罡风撕碎,四名绣金道袍的道士斜倚朱漆山门,掌心托着的紫金丹丸在阳光下流转氤氲雾气。
为首的长须道人屈指弹飞一粒废丹,铜钱大小的焦痕将青砖灼出三寸深坑。
“无量天尊——”长须道人甩动浮尘扫过跪满山道的百姓,嘴角勾起讥诮弧度,“尔等凡骨俗胎,也配求玉宸上仙的延寿丹?”
他身后矮胖道人抬脚碾碎药农捧着的百年黄精,黏腻汁液浸透粗布衣襟:“昨日说了,要取丹药须奉上童男童女各一对,怎么今日还敢空手来?”
老农张张嘴,想要开口,却被其他人挤到一旁去。
众人手上都捧着金银财货,或是贵重药材,都是低低出声,请求将丹药赐予。
“无量天尊——”长须道人浮尘扫过乌泱泱的人头,声如寒泉击石,“今日灵丹九转,需三对童男女作药引。”
他身后矮胖道人朗声接口道:“谁先奉上童男女,这丹就是谁的。”
“侍奉仙师,这样的机缘可不是日日都有。”
听到道人的话,众人全都抬头,相互看去。
大秦禁买卖人口,童男女可不是容易得的。
要么献出自家儿女,要么就得用那见不得光的手段。
“仙师出关不易,若是你们没有这份诚心——”长须道人还未说完,顿住话语,看向前方。
那边,一辆楠木车架被四匹骏马拉着,还有一队仆从护持,往道观方向来。
长须道人和身边几人面上露出笑意。
“郑大官人这是丹药吃出好来了,看看,富甲一方的正大官人都来求丹,尔等身价几人比得上他?”
道人话语,让一众求丹人面色变幻,不少人转头,看向那些拖儿带女的求丹者。
只是楠木车架还未到近前,山道尽头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三百黑骑玄甲震碎山雾。
陈武陌刀挑飞拦路的楠木车驾,七宝流苏在罡风中炸成齑粉。
“放肆!”锦衣富商从翻倒的车厢爬出,面上全是涨红:“玄微观乃玉宸上仙道场,便是知府大人亲至也要下马步行!”
他还想再吼,身旁的仆从连忙将他衣袖扯住。
“大官人,那是黑骑!”
富商不耐,撸起袖子:“管他什么骑,敢掀老子的车,黑,黑,黑骑——”
话未说完,他面色瞬间惨白,脚步哆嗦着往后缩。
陈武根本不管他,战骑飞奔前行,黑骑阵列如利刃劈浪,将跪拜人群生生撕开通道。
断臂樵夫一声低吼,上前扯住一位黑骑缰绳,浑浊老眼盯着战马铁蹄上未干的血痂:“军爷,你们身上杀气太重,会冲撞仙师.”
话音未落便被曹宣重盾掀翻,玄甲卫踏过的青砖留下龟裂纹路,宛如蜿蜒血河。
这一幕,让那些求丹者面上露出惊慌,连忙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