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并不避讳顾春秋的目光,与其对视着:“韩山是将军的长辈,是国公府的半个主人,顾春秋,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不介意替三千院教训教训你。”
“原来如此。”顾春秋脸上再度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恕在下眼拙,韩管家竟然是李将军的长辈。”
宁夫人淡淡道:“顾公子今日上门,不会只是为了这莫须有的事情来问罪的吧?”
顾春秋摆了摆手:“李夫人误会了,我早就听说李夫人您修行更进一步,咱们修道者您也清楚,修为越高皮肤越好,我这不是耐不住心中好奇,特意来见一见您,聊解相思之苦。”
“放肆。”
宁夫人眸子一寒,拂袖便打了出去。
一道十分强横的灵气波动瞬间便出现在了顾春秋的身前。
顾春秋脚步向后一踏,单手结印横在胸前,一幅若隐若现的太极图拦在身前,挡住了这道攻势,只不过宁夫人这一击威力太强,竟是硬生生击碎了太极图,还逼得顾春秋不得不开启菩萨金身才算是完全接了下来。
夺目的金色光亮在堂内绽放,就连窗外的日光都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手印散去,顾春秋微笑开口:“看来李夫人果然也踏入了五境行列,还真是了不得。”
宁夫人面若寒霜:“顾春秋,天下终归是要变的,三千院既然已经闭门,那就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出来。”
顾春秋耸了耸肩:“没办法,三千院总是喜欢多管闲事的。”
“就怕闲事太多,你们管不起。”
“这就不劳李夫人费心了。”顾春秋退到门口,声音平淡:“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对付李子冀,就要在规矩之内,如果想坏了规矩,那三千院绝不会坐视不管。”
“或者,李夫人也可以大开杀戒,将三千院的人都杀个干净。”
顾春秋摊开双臂,微笑道:“我在三千院,随时恭候。”
目送顾春秋离去,宁夫人脸上的冰冷化作平静:“他快要入五境了。”
一旁的韩山听见这话,脸上涌现出了一抹难以置信之色,没记错的话顾春秋今年不过才二十六,竟然就快入五境了?
别看李孟尝,宁夫人这些人都是五境强者就觉得想要达到这个境界并不困难,要知道这里可是长安城,是圣朝的都城,也是整个天下的中心,长安的强者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愧是三千院的弟子。”骇然过后,韩山惊叹的感慨一声。
“夫人,看来三千院对小公子的态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硬。”韩山觉得有些意外,毕竟李子冀成为了三千院的弟子之后,国公府这边自然而然就会收敛许多,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
这一点想必三千院也很清楚,可顾春秋还是特意来了一趟开口警告。
这态度,就不得不让人往更深处想。
宁夫人淡淡道:“规矩之内要杀人也不是没有办法,何况将军有句话说的没错,现在,天下要杀那个卑贱子的人,数也数不清,三千院毕竟只剩下那么几个人,难道还能时时刻刻护他周全?”
所谓规矩之内并不是说不能杀人,修道者哪有一辈子风平浪静?
技不如人被杀谁也怪不得。
顾春秋是在警告国公府不要做的太过火,比如让管家韩山亲自动手之类的,这其中的度,不好说,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
......
扶摇台的事情结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各方势力的动向终于是渐渐明朗起来,洗剑宗邀请神教参与了宗门剑试,并给积沙寺送了请柬。
儒山据说觉得愧对圣朝,命人准备了礼物在年节献给圣皇表示歉意。
庆苍国今年的岁贡准时送了过来,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添了一倍,并且又让使节求情,希望能够将怜月公主带回去,并且主动阐述了前段时间和北海交流的细节,以此作为诚意。
年节前的最后一天朝会,左相参了太尉一本,说后者的学生在西阳城受贿,身为官员却强硬插手了商贾生意,圣皇斥责太尉,并罢了那位学生的官。
然后是李孟尝这些年来镇守北境有功,按理来说应当奖赏,可据说因为这些年在北境有些说不清的隐晦事,被圣皇不咸不淡的点了几句,功过相抵。
朝堂上的这些精明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陛下对李孟尝的敲打。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也传遍了大街小巷,弄得世人皆知。
那就是那位横空出世的救世主,三千院新收弟子李子冀,竟然是国公李孟尝的私生子。
第32章 年节
即便是八卦之火再怎么熊熊燃烧,在听见李子冀的身世来历之后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颇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连朝堂上那些大人物尚且如此,更不要提普通百姓,一个个被震惊的外焦里嫩。
有眼界高一些,想的多一些的则会开始思考,既然是李孟尝的儿子,又为何会加入三千院?看样子这对父子之间的感情好像不太和谐,不过说到底毕竟还是父子,血脉在那里,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二人之间会不会和好谁也说不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原本应该会被诸多势力拜访的清风雅舍,这半个月依然是门可罗雀。
不过李子冀却也乐得自在,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缺不缺钱用这种事情,清风雅舍的生意好不好做,其实都没太大关系。
这一切的转变很快,只是对他来说算不上是突然。
“果果,帮我把浆糊拿过来。”
李子冀写好了对子,开口招呼了一声,果果立刻就从门外跑了进来,然后拿起浆糊碗递了过来,两只小手扶着桌面踮脚看着:“大兄,什么时候给我压岁钱啊?”
果果的小手脏脏的,身上还挂着爆竹的碎屑,小丫头很调皮,已经在门外放了一上午,吵的人耳朵难受,好在整条街的人都已经看过了扶摇台的那盘棋,知道小丫头就是李子冀的妹妹,所以不仅不阻止,反而还笑着问爆竹够不够,想不想放更大的。
街坊的热情有时会让人感到难以招架,有时也会让人倍感亲切,自从离开遂宁之后,果果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心过,感激涕零之下....放了几个大的。
幸好都卫禁军也看在李子冀的面子上,只是好言好语的提醒了一句便离开了。
“你现在年纪太小,要压岁钱也没用,我帮你存着。”
看着小脸萌萌的果果,李子冀忽然笑了起来,用手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逗弄了一句。
小时候在道观,师父们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不要。”果果撅着小嘴巴,忽然眼前一亮,主动把对联拿起来:“我帮大兄贴对联,大兄给我压岁钱。”
说完,她也不管李子冀同不同意,拿着对联就跑到了外面等着。
李子冀望着小丫头的背影,脸上带着笑容,其实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在遂宁城捡起了小丫头,果果的存在为他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贴好对联,李子冀退后几步看着,贴的很整齐,左右匀称,只是横批还没贴,得拿个椅子垫在脚下才碰得到上面。
“一年好运随春到。”
“四季财源滚滚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对联。”
木南山不知何时站在了李子冀的身旁,看着刚刚贴好的对联,略有些惊讶。
这样的对联,通俗易懂,简洁干净,只不过...太通俗了些。
对于木南山的突然到访,李子冀也是觉得有些意外,自从那盘棋之后,两个人就没见过面,他还以为对方早已经离开长安回到了儒山。
“你没回儒山?”
木南山摇了摇头:“圣朝的年节最浓,既然来一次总要体验一番,何况年后儒山的长辈会来一趟,届时我会跟随一同回去。”
李子冀点点头,这么看来长安城的流言非虚,为了平息圣皇的怒火,儒山的确遣人过来交流沟通。
今天就是年节。
放爆竹的不仅仅只有果果,整个长安城的爆竹其实就没有停下过,站在外面能够很清晰的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火药味道。
“回去之后我一直在复盘,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会下出那样的棋。”
李子冀那晚的下法用豪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甚至就像是早已经预知了结局,然后回到开始重新布局一样。
木南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棋。
李子冀平静道:“无路可走,那就只能赌一赌,如果正常下,我没有胜你的把握。”
木南山将手里提着的礼物递给了果果,年节登门,总要带些礼物才是:“我也没有胜你的把握,之前你说过,看我的开局便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见了你的开局,同样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子冀没有说话。
木南山轻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同意下山?”
李子冀一怔:“不是儒山的安排?”
木南山也是怔了怔,然后很罕见的露出了笑容:“的确是儒山的安排,但我想说的是只要我不愿意,谁也没办法让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他抬头看着天空,天公作美,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我只是很好奇,好奇这片天地在改变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千多年没有变过,你不觉得太无聊了吗?”
木南山收回了注视着天空的目光,转而放到了李子冀的脸上,他从未与人说过自己的真实想法,眼下是第一次。
他只和李子冀见过一面,下过一盘棋。
但有些人就是如此,见过一面之后就能说很多话。
“以前我听过一句话。”李子冀拍了拍果果的小脑袋,示意她回到铺子里休息,然后接着道:“改变就是好事。”
“一个人可以不停的变,做好准备甚至不需要做准备迎接不一样的自己,但人只是人,天下是不一样的。”
“无论什么时候,和平都是最宝贵的东西,一旦你想改变,那就总会出事,会死很多人,而改变之后的世界呢?最终还是会形成新的竞争,直到再度恢复平静,再度麻木一千多年。”
“你因为无聊而好奇改变之后的结果,其实结果如何你的心里早已经预见了不是吗?”
李子冀与他对视着,淡淡道:“如果圣朝的统治是黑暗的,是值得被推翻的,改变自然是好事,可圣朝的统治是光明的,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那又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木南山并不回避:“可什么是值得被推翻的,什么又是所被需要的,你所说的,又要怎么去评判呢?”
第33章 今晚看场戏
李子冀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因为各自所经历的事情放上不同的砝码,我的秤没有倾斜。”
木南山道:“想让这杆秤倾斜的人到处都是。”
“可这杆秤现如今依旧还平稳的放在那里,不是吗?”
木南山不置可否,抬头看着门框上面:“好像还缺了一个横批。”
李子冀扬了扬手里的红纸,无奈道:“太高了,我得站在凳子上才能贴上去。”
木南山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万事如意四个字:“和你这副对子倒是搭配的相得益彰。”
他拿起浆糊在红纸后面涂了一层,然后随手往上一扔,轻飘飘的红纸很完美的贴到了上面,不高也不低,刚刚好。
“进来坐坐?”
李子冀邀请木南山走进清风雅舍,看着四周墙壁上的字帖,木南山的反应和顾春秋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诗词,好书法。”
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声,然后就问出了和顾春秋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去儒山?”
有这样的才气,如果走儒修的路子,未来的成就绝对不会低。
上次听见这个问题李子冀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次答案早已经准备好了:“三千院也不错。”
木南山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如果是三十一年前的三千院那的确不错,现如今的三千院,敬畏之间就只剩下了敬。”
九成师生解散,院长大人仙逝,三千院的畏已经散去了大半。
“离老远就听见有人说三千院的坏话,我还在想是哪个浓眉大眼的敢这么放肆,原来是你这儒山的小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