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子冀所说的那样,拿回度牒当然是好事,老道士此刻的惆怅也不可能是真的感触良多,只是他也并没有追问到底的兴趣。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们要习惯这一点。
“须弥山现在有快飞升的师长吗?”
李子冀比较好奇这一点。
老道士叹了口气,闷头喝酒,半晌后方才说道:“五年前有一位。”
“他飞升仙界了?”李子冀兴趣浓厚。
有关于飞升这种事情,想必所有人都会很有兴趣,李子冀当然也不例外。
老道士望着酒肆外面,脸上的惆怅更浓,似乎还带着愧疚:“他死了。”
即将飞升之人却死了,李子冀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只是看着老道士此刻模样,他并没有开口询问。
因为足够的安全,再加上靠近楚国的修行圣地须弥山,所以玉坨镇总是非常热闹,虽然名义上只是镇子,实际上来往住居的人数绝不会亚于一般大城。
可像今天这么热闹的还是头一次。
两碗烈酒入喉,老道士似乎收敛起了惆怅的情绪,看着外面的火热他还主动将酒肆掌柜喊了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恰好,他刚刚开口询问,外面的人群就骚动起来,紧接着就看见数百整齐的军伍从长街尽头总归来,在军伍中央则是被人抬着肩舆,锦绣镶嵌,肩舆里坐着一个青年,看上去似乎身份尤为尊贵。
酒肆掌柜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回答道:“是三皇子,三皇子小时候一直在燕国做质子,现在才回到楚国,说是要先去须弥山祭天祈福。”
楚国国君昏聩,喜女色,性淫乱,诞下皇子数十位,而且太子之位始终空悬,有大臣建议遵礼法立嫡长子,也有大臣反对说五皇子贤名在外,有治世之才。
还有人说三皇子远去燕国充当质子,功劳巨大,也够资格成为太子。
大臣争执不断,楚国国君忌惮过早立太子会威胁自己的地位,所以迟迟悬而不定,就在这种时候一直在外做质子的三皇子忽然莫名其妙的被放了回来,如此场面自然热闹。
“好强的军伍煞气,寻常妖鬼别说作乱,哪怕稍微离得近了些都会被这股煞气冲散魂魄。”
老道士眯着眼睛,一眼就看出了这数百军士都是那种久经沙场的老兵。
军伍穿过酒肆门前,李子冀坐在窗前望着外面,他见过南陵的白袍军,自然不会再觉得这些军士有多么了不起,吸引他注意的是坐在肩舆上的那个人。
楚国的三皇子。
最让李子冀注意的就是三皇子那一双深蓝色的眼眸。
“君上。”
李子冀握着酒杯,轻声喃喃一句。
军伍穿行,肩舆路过酒肆,君上倚靠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子冀。
在擦肩而过的短暂时间,二人的目光互相对视着。
军伍渐渐走出玉坨镇,李子冀将杯中酒喝光:“从这里到须弥山要走两个时辰?”
老道士诧异他为什么这么问:“这话你已经问过两次了。”
李子冀淡淡道:“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老道士挑了挑眉:“然后呢?”
李子冀道:“所以我们应该出发了。”
因为某种原因,老道士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度牒,却又踌躇着不敢回去,可看着李子冀已经付账走出了酒肆,老道士虽满心不愿,却也只能闷着头跟上去。
夜晚。
须弥山下。
李子冀和老道士在两位小道童的带领下上了山。
“师叔,您这次回来是要拿回度牒的?”
小道童看着老道士,显然也很清楚在这位看上去很不靠谱的师叔身上发生过什么。
老道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须弥山有着他无数的回忆,快乐和痛苦,老道士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这个地方。
李子冀则是在询问着三皇子的事情:“清风,那位三皇子此刻也在山上?”
军伍驻扎在山脚下,三皇子并不在其中,想必是到了山上。
两位小道童,名字很熟悉。
清风,明月。
清风点了点头:“李师弟,三皇子说,等你到了山上,让我直接带你去找他。”
第394章 井水不犯河水
李子冀点了点头,并未拒绝。
倒是老道士走在一旁满脸诧异,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李子冀什么时候忽然和三皇子扯上了关系。
“你认识他?”
李子冀点了点头:“以前见过。”
老道士大惊:“你有这等人脉还修道做什么?”
修道可以超凡脱俗,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十分了不起的存在,可即便是须弥山这种地方也需要和世俗国家相互依存,而且真要动起手来,一国灭一派,并不算困难。
李子冀淡淡道:“如果仇人也算人脉的话,那我的确用不着修道。”
老道士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就又吃了一惊:“那你还敢见他?”
李子冀道:“你应该问他为什么敢见我。”
老道士上下打量着李子冀,这半年多时间本以为对这个小子足够了解了,结果没想到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论起道术,我可以做你的师父,论起装逼,你才是我的师父。”
老道士咂了咂嘴,觉得逼格这种东西完全就是天生的。
李子冀摇了摇头,对于老道士时不时说出的惊人之语早已习惯。
惊叹过后,老道士还是拍了拍李子冀的肩膀,提醒道:“你大可放心,这里毕竟是须弥山,他只要不是楚国国君,那就不敢在这里对你怎么样。”
李子冀问道:“那我若是对他怎么样呢?”
老道士苦着脸:“那咱们须弥山只怕要搬家了。”
山顶,老道士跟随明月去取度牒,李子冀则是跟随清风前去见君上。
今晚的夜空有乌云遮挡月光,让楚国境内的这座道家圣地看起来多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李师弟,三皇子就在里面等你。”
清风指了指小院子,这是须弥山专门为楚国权贵所预留的地方,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权贵人家来到山上祈福求事。
因为入门晚,所以哪怕清风的年岁不大,也依然是李子冀的师兄。
君上就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夜空之上被乌云遮挡的月亮。
“没想到你会成为须弥山的道士。”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君上双手负在身后,轻声开口。
李子冀走到他的身后站下,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也没想到你会成为楚国的皇子。”
进入到书中世界也有运气成分在,比如每个人获得的身份都是不一样的。
君上问道:“你来见我,想做什么?”
李子冀道:“是你在等我。”
君上不置可否:“也许,我打算在这里杀了你也说不定。”
之前梁借曾经说过,一旦在观圣卷当中死去,那么就等于是真的死亡,有关于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见仁见智。
李子冀不为所动,依然站在那里:“你可以试试。”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来到书中世界已经半年,半年来经历了不少事情,算是已经彻底熟悉了这个世界,但熟悉之后呢?
天问是什么仍旧不清楚,天问在哪里依然不知道。
就好像只能一直这样漫无目的的活下去。
“三百年前天柱崩塌,你认为这件事会与天问有关吗?”李子冀忽然开口。
他与君上没有任何交情,甚至因为圣朝与北海的天然敌对关系而相互戒备,但这种时候,两个人又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互相交流彼此对这个世界的意见。
“也许有关。”君上想了想,然后道:“自从天柱坍塌之后,修道者飞升受阻,修行缓慢,天下群魔乱舞,妖邪遍地,天柱坍塌是世上一切变数的开始。”
二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现在已经在书中世界过了半年时间,李子冀偶尔甚至会忘了这里仅仅只是天数卷当中的一节:“你打算怎么做?”
君上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认为天问指的是什么?”
所谓天问,当然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问题。
到底指的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这才是此次观圣卷最麻烦的地方。
“总不会真的是一个问题。”李子冀道。
君上点了点头:“天问可能是某件事,可能是某种灾难,也可能就是指我们在书中世界的一生,当我们踏足此处,天问就已经开始了,他会根据我们的行为来评判最后的标准。”
李子冀觉得这个观点算是有道理:“用一生的行为去回答天问,等到死亡降临之时便等于是落笔结束。”
君上道:“这只是猜测,但在最终天问没有出现之前,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李子冀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君上没有回答。
李子冀也没有再问,转身离去。
在他走出小院的前一瞬,君上的声音终于是传了过来:“李子冀,我是楚国的皇子,你是须弥山的道士,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征伐天下是我要做的事情,斩妖除魔是你要做的事,所以你永远都不要来插手我的事情,听明白了吗?”
李子冀脚步微顿,而后淡声道:“我有几个朋友你应该认识。”
君上沉默了一会儿:“好。”
......
......
对于君上要一统七国的举动,李子冀的确没有插手的打算,毕竟这件事的确和他没有关系,而且如今天下妖邪遍地也与七国连年征战有关,若是真能一统天下,对百姓来说那也是好事。
你统你的天下。
我救我的苍生。
李子冀知道人力时而又穷,一个人不可能将整个世界的妖邪全都除掉,对于这种事情,尽力就好。
他也很赞同君上先前的判断,也许所谓的天问从他们进入到书中世界就已经开始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