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问道:“为何?”
王小树回答:“用未来尚未发生的事情来决定现在,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佛子又说道:“但佛主所见必定为真,也就是说未来一定会发生这件事。”
王小树苦着脸:“但那也是未来的事情,要在未来解决,放到现在算怎么回事?”
佛子欣赏的看着他:“原来大半个佛门都不如你有悟性。”
王小树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然后又有些担心:“师父,那你去长觉寺,是不是也要对付李县侯啊?”
王小树有些纠结,他当然是敬仰李子冀的,但他也同样尊敬喜欢佛子,这要是打起来,自己该帮哪个?
佛子微笑道:“佛门很尊敬圣朝与三千院,所以才想要在焚香节找到一个能够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他们要逼迫李子冀发宏愿起誓言,但他们小觑了李子冀。”
“只不过火海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所以我还是要去长觉寺一趟,帮他走火海。”
听到佛子是过去帮李子冀的,王小树顿时喜笑颜开,只是下一刹那立刻又担心起来:“师父,你是佛门的佛子,现在却要帮外人,若是佛门长辈降罪怎么办?”
佛子虽然地位超然,却也不代表能够无所顾忌。
佛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目光透过金陵看向了长安城方向。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514章 剑与剑
长觉寺的夜已经很深,只是须弥禅院在佛灯的照耀下总是泛着微弱昏黄的光,让人很难去分辨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洗剑宗受到邀请的四境弟子就只有澹台竹一人,焚香节对于悟道人选保持着极高的门槛,能够收到邀请,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荣誉。
尤其是这次过来还能顺便看一看李子冀与佛门之间的热闹,澹台竹这一路上的心情都是十分不错的。
只不过好心情到此刻已经彻底没有了。
李子冀与崔文若一唱一和之间,将她贬的一无是处,澹台竹能够只身前往北海历练,足以证明实力和智慧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李子冀倒是并不否认她的实力,只不过对于澹台竹的智慧持保留意见,这个女人十分的骄傲爱面子,只要自己的受到了一点蔑视和挑衅,就总忍不住想办法回敬过去。
就比如现在,在被李子冀接二连三的说出了最近澹台竹的丢脸事情之后,对方那冰冷的目光几乎能够将他冻结成冰。
“李子冀,原来你也很天真,自以为在这须弥禅院中便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激怒挑衅于我。”
澹台竹眼中的冷漠化作讥讽,似乎是觉得李子冀实在是太过想当然,她虽然没办法直接对李子冀动手,但如果要打扰悟道的话,能用的手段不少于数十种。
在当年她刚开始成为洗剑宗的弟子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太过出色的天赋,甚至就连中规中矩,不上不下都谈不上,宗门长辈谁也没有将其当做顶梁柱未来在培养,几乎和小透明没什么区别。
并且与同门弟子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多么友好,门内资源,外出任务,都只能旁观捡剩,时间久了就难免有了一些自卑。
后来澹台竹在自卑敏感的外表上塑造起了一层冷淡的外衣,直到因缘际会,一朝开窍,天赋迎来了十足的发挥,澹台竹的修行速度,包括自身实力都足以用飞跃二字来形容。
这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骄傲,更加的不可一世。
但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是改不掉的,在这层骄傲之下所隐藏的敏感是外人所难以想象的。
当初自北海历练归来,自诩五境之下已经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但偏偏碰到的都是那不可敌的几人,被顾春秋两拳轰晕,在万众瞩目之下丢尽了颜面。
为宗门争夺夺圣丹,自以为势在必得,却在洛神都面前连动手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她看起来依然足够骄傲,但她内心的极度脆弱却促使着她日夜都难以忘记这些事情,尤其是当她每次见到李子冀的时候,内心这种煎熬和愤怒,就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
李子冀笑了笑:“焚香节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很长,可对你来说还是太短了。”
崔文若又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为何这么说?”
李子冀解释道:“因为对于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来说,想要悟道仅仅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最起码也要一年时间才能勉强看出些痕迹。”
澹台竹眼中寒芒一闪,佛灯映衬下,似乎有着剑光流动。
昏黄的灯光与剑光悄无声息的融在一起,让得须弥禅院的光亮看上去不再那般微弱。
忍不住了?
李子冀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剑光,他并未因此感到慌张,因为他能够感受得到这道剑光并不决然,澹台竹终究还没有愚蠢到对他出手的地步。
四境杀三境,澹台竹但凡敢动手,段书生就会须臾间从长安城出现在须弥禅院。
这里发生的动静早已经被不少人注意到,甚至就连静坐罗汉都已经看见,只是却并未插手,修行者之间有矛盾很正常,这本身也是悟道磨砺的一种。
看似针尖对麦芒的场面实则双方都守在自己的红线上。
长安权贵也都在远处看着,只是眉头全都皱着,甚至包括一些后党的人也都觉得澹台竹多此一举,谁都知道李子冀与佛门有一场仇怨要解决,作壁上观就好了,何必把自身牵扯进来。
之前在凤凰城拦路已经给了三千院很不满了。
气息碰撞间,卫酒徒忽然开口,看着澹台竹道:“我准备开始悟道了,能先请你离开吗?”
十年前的卫酒徒从来都不会说这个请字,他现在的语气还很平和,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这场争执而感到烦闷或是不满。
剑光如雷电撕破了昏黄柔弱的灯光,只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卫酒徒的面前。
澹台竹握着剑,剑尖距离卫酒徒的双眼只有两寸距离:“一个懦弱失意之人,也想教我怎么做?”
卫酒徒的神情依然平静,只是在这份平静下似乎多了些许的认真,他的眸子一眨不眨,似乎根本看不见悬在面前的那把利剑。
“我思考了十年,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想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我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很高兴,所以他并不介意澹台竹的挑衅。
而且他也看得出来,澹台竹不停地挑衅就是为了为自己找回之前丢掉的尊严和颜面,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愚蠢,但他十分确定这个女人很是讨厌。
就和十年前的他一样。
“李子冀之前说的对,如果有一天你也能够正视自己的失败,正视自己脆弱敏感的内心,你自然就能够变得更强,最起码要比现在强得多。”
卫酒徒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澹台竹不屑一顾:“在评价一个人之前,最好先看一看自己是不是比那个人强。”
如果卫酒徒这十年没有中断修行,那么澹台竹或许的确会对他的话认真思考,可一个做了十年废物的人现在却反过来教训她,这岂非十分可笑的事情?
李子冀看着这一幕,或者说看着澹台竹指在卫酒徒面前的那把剑。
“如果我是你,在与人说话的时候一定会先把剑放下来。”他抬手指着卫酒徒,目光却在看着澹台竹:“因为无论一个人沉寂了多久,消磨了多久,但他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愿意有人用一把剑指着自己。”
“尤其这个人也是一名剑修。”
第515章 十年的意
剑修,也就是武修的一种,在修行武道之后,寻找到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
有人喜欢练拳,有人喜欢用枪,并无高下之分,完全看所擅长与心性,而对于一名剑修来说,宁折不弯,锋锐,一往无前等很多词汇都可以来形容。
但对于剑修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心。
敢面不可知之难,敢对不可敌之人,敢做不可做之事,领悟不可触之意,如此才能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剑修。
一把锋锐的剑最大的敌人不是史上最坚固的盾牌,而是另外一把同样锋锐的剑。
那会被视作挑衅,就像是苍穹之上决不允许出现两个太阳。
若是在平常,两把剑全都藏于鞘中倒也无妨,可只要有一把剑出鞘,另外一把剑就绝不会继续藏在鞘里。
卫酒徒十年前有这样一把剑,十年来剑上蒙了尘,淡了光,黯了意,但这把剑还是这把剑,它没有断,也没有弯。
所以当澹台竹将剑挑衅般的指在他眼前的时候,卫酒徒的神色中就多了些许认真。
而现在,澹台竹还没有将剑移开,卫酒徒的目光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那双比普通人还要更加普通的眼睛,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十年前的一缕色彩。
澹台竹皱着眉,可旋即又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听说十年前梨园卫酒徒无人能敌,我总觉得这话水分很大。”
崔文若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意,澹台竹这话不仅是侮辱卫酒徒,也等于是在侮辱梨园。
卫酒徒的剑仍旧横在膝上,没有一名剑修能够容忍另外一把剑,他已经准备拔剑。
卫酒徒的手放在了剑柄上,他穿着普通的衣服,膝盖上放着一把普通的剑,只是当他的手放在剑柄之上的时候,他整个人看上去就逐渐变得不普通起来。
那身衣服像是剑光做成,那双眼中多了一分桀骜和冷厉,那把剑也不再普通,而是变成了一把最锋利,最强大,能够斩断一切的剑。
四下没有起风,半空之上的数百佛灯更是稳若泰山。
但地面上的昏黄灯光却是莫名其妙的动了起来,像是在摇晃,远处不少人都是忍不住朝这里又迈了几步,就连附近正在悟道或是尝试悟道的人也都将心神抽离出来,纷纷将目光看向了这里。
一些年岁较大的人看着这一幕都是忍不住视线微微一颤,因为他们从此刻的卫酒徒身上看见了十年前的影子。
李子冀的目光中也带着神采,从他见到卫酒徒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沉寂十年并非是泯然众人,十年没有修行,反倒是让卫酒徒明白了何为修行。
十年没有与人交过手,反倒是让卫酒徒变得更加强大。
那只手缓缓将剑从鞘中抽出,卫酒徒身上的气息开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急速膨胀,四周的剑意和气息纷乱高涨,他的剑只抽出了两寸,所爆发出来的气势就已经不下于澹台竹。
剑意自四面八方朝着他的手中凝聚,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澹台竹脸上的讥讽嘲弄已经完全消失,她握着的剑似乎都颤动了一瞬,脸上已经布满了凝重和匪夷所思。
她不明白一个十年没有修行的人,一个境界已经开始跌落的人,为何能够在握剑的瞬间迎来如此巨大的提升。
那把剑只抽出了两寸。
卫酒徒抬头看着澹台竹,那张桀骜无比的面容带着同样桀骜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敢于持剑问天的剑客,哪怕天塌地陷他也敢拔剑斩之。
佛灯散发的光亮在其散发出来的剑光下显得脆弱不堪。
自诩五境之下鲜有敌手的澹台竹已经抽身后退,拉开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她已经做好了尽全力的准备,虽然对于卫酒徒的改变感到难以置信,可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说到底,卫酒徒毕竟停滞十年光景。
卫酒徒拔剑的速度很慢,剑身已经出鞘三寸,身上的气息再度迎来高涨,比之刚才还要更加强大,澹台竹的脸色微微苍白,握剑的指节泛着青色。
四周的人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只是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
这就是当年与三公子齐名的梨园天才,卫酒徒?
十年沉寂,一朝出山,就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那把看上去很普通的剑长三尺三,现在才仅仅拔出三寸就已经有如此气势。
若是全部拔出?
想来不仅能够恢复到巅峰时期,甚至还要更加恐怖,强大到近乎无法想象的地步。
就连佛门罗汉,罚恶菩萨,道门的逍遥子与承桑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所有人都想看到将剑拔出之后的卫酒徒能提升到多么强大的程度,但卫酒徒却忽然停止了拔剑,然后将剑重新归于剑鞘。
他身上高涨的气息也缓缓归于平静,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深不可测,不再如之前那般风中残烛般脆弱不堪。
那双眼睛之中的桀骜也重新恢复了平和:“我十年磨一剑,这把剑只会为一个人出鞘,那个人并不是你。”
澹台竹的面色微微有些难看:“那个人或许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
她也收起了剑,卫酒徒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令人心惊,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十年来音讯全无的人在今天会展现出这样的实力。
所有人都知道,卫酒徒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
十年磨一剑,那把剑藏在鞘中,没人知道有多么强大,多么锋利,但仅仅从刚刚的惊鸿一瞥就能够感受到卫酒徒积蓄了多么恐怖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