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件事无疑更加确定了一点,那就是唐小风真的已经和圣朝没有任何瓜葛,否则顾春秋不会出现在长泽。
在庆幸过后,就是无尽的后怕。
所以南宫现在完全收起了任何的小心思,他深切明白一点,既然已经别无选择,那就只能希冀唐小风真的可以成长到三神座的程度。
“坏印象不是朝夕可以抹除的,只要有人来就是好事。”
唐小风开口说道。
单弘毅所留下的印记在长泽地区内想要被彻底清除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即便单弘毅死了,但过往的记忆还在。
今天是神教在长泽地区举办神会的日子,算是神教众多节日当中规格比较大的一次,唐小风准备借着这个机会挽回神庭的形象,他不怕这些信徒心存疑虑,只怕没人来。
现在既然来了,这就是好开端。
他看着镜中自己身上穿着的象征权柄和地位的神衣,心里想着李子冀曾经的教导,公子说的没错,信仰这东西太过于可怕。
即便是被单弘毅作威作福了那么多年,长泽地区的信徒依然还对神教保持着敬畏爱戴。
可以说信仰坚定,是非分明,也可以说是信仰到了愚蠢的地步。
神殿的位置没有改变,还是在以前同样的地方,唐小风盯着窗外的江水看了许久,直到午时之后方才走出神殿去到外面。
南宫跟在身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唐小风了,而且唐小风的话好像变得越来越少。
神会当然热闹,一眼望去数不清的信徒围在四周远处,跟随着祭祀神殿的祭司按照神会的规矩执行进展。
审判王庭的人反倒很少,因为先前已经差不多被李子冀杀了个干净。
上官无敌和张二狗分别站在神殿门口左右两侧,看见唐小风出来后躬身行礼,脸上全都充满了尊敬。
在亲眼见过李子冀那场杀戮之后,上官无敌便已经彻底折服,他知晓和李子冀作对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所谓的信仰并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祭司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您上去点睛。”
上官无敌恭敬道。
长泽地区初来乍到,同时也因为某种原因,唐小风需要上官无敌和张二狗两个人的辅佐,是以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所谓点睛,其实意思就是上去说几句话,身为长泽地区权柄最重的人,唐小风自然是神会当之无愧的领导者,同时他也需要借着这次机会让长泽地区的人对神庭以往的印象做出改变。
四周渐渐安静,无数信徒的目光全都放到了唐小风的身上,眼中带着戒备和狐疑,还有好奇。
他们知晓这位新来的神镰地位尊崇,也知晓对方同样是大神官的弟子,那么会不会是第二个单弘毅?
虽然这段时间来唐小风似乎都表现得很友好,可谁知道是不是假象。
走上神台,四周十数位祭司低声吟唱,苍穹上生出神辉降下神台,沐浴在唐小风的身上,这一幕倒是让不少的神教信徒眼中出现了些许尊敬,因为能够承担如此浓郁的神辉足以证明唐小风的不凡。
神辉下,唐小风环顾四周,面容庄严:“神教有一些过往,过往带来伤痛,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的,但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将过往的事情说清楚。”
“单弘毅在长泽的所作所为令我感到愤怒和悲痛,但神山之所以一直没有反应是因为其与神庭长老秦龙暗中勾结,欺上瞒下,如今因缘际会,单弘毅和秦龙俱已身死,这对神教上下来说都是好事,长泽人民的委屈必定会迎来洗刷和新生。”
“我知道在场有很多人可能都心有顾忌,但我不避讳,无论单弘毅是不是大神官的弟子,无论秦龙是不是神庭长老,既然他们做出了暗中勾结祸乱信徒的事情,那就该死。”
唐小风站在神辉中,声音坚定:“很多人想必都清楚我出身圣朝的一个小镇里,这些年在圣朝生长我只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规矩,在圣朝,律法至上,在神教,神律教规至上,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神律之上。”
“我知道很多人可能还心存疑虑,没关系,事情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从今以后我将亲自带领长泽地区,沐浴在神辉之下,长泽地区将会迎来完全且长久的和平,我保证,神辉将会照耀在座每一个人。”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神教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唐小风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让无数信徒的心跳都随之加快跳动,他们开始相信,开始欢呼,未来如何尚且不确定,最起码现在他们的确是愿意相信唐小风的。
张二狗站在身后,看着四周激荡的无数人,忍不住道:“长泽人最希望的就是平静的生活。”
神台上,唐小风庄严的接受着信徒的狂欢,同时用很低的声音道:“这世上从来都不会有长久的和平。”
神教如此,圣朝如此,天下也是如此。
......
......
第752章 君王
人们常说苍穹之上的星辰是永远也不可能触碰的,就像无垠的海水谁也不可能知晓到底多深,海宫就扎根在北海最深处,从天地初开到如今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这里的每一片琉璃,每一根庭柱,都在无尽的压力下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世上绝对再也无法找到第二处比海宫还要更加久远古老的地方,即便是道门也要在这之后。
海底如深渊,一望无际的漆黑一片,只有海宫亮着光,在无尽深海中像是一朵盛开的文明之花,这光并不太亮,很像是午夜里微弱燃烧的蜡烛,在死寂的海水里释放着清幽的颜色。
在海宫上方还盘旋着数条百里巨大的怪鱼,只是轻轻开口就会发出若雷鸣般的低沉咆哮,只不过这些声音并不能传进海宫里。
所以海宫很静,静的让君上感到空旷。
他倚在王座之上,幽光映着墙壁宫殿衬出类似青铜的颜色,古老沧桑的气息似乎还能够嗅得到万古之前的味道,静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当幽光明暗交替照着君上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孤独这两个字仿佛迎来了具象。
一个王总是孤独的,成为一个王更加孤独。
君上本以为孤独这种事情从来都没什么可怕的,后来才发现孤独只能习惯,永远也无法征服。
他的桌上放着一杯茶,是昨夜就沏好的,现在早已经凉的透彻,他始终都没有喝过,只是轻轻倚着王座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宫殿里的海水都已经被排出去,只剩下四周缝隙会有海水渗进来流淌就像是那些圣朝人造的景观,形成细流落在琉璃般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反而让这里显得更静。
“你在想什么?”
殿门打开,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鱼从外面飘了进来,真的很小,大概就只有成人的巴掌大,声音听上去很稚嫩,却带着一股子亲切。
宫殿里当然是没有水的,这条鱼却好像不受影响,依然能够随心所欲地四下游荡。
它游到了王座之前,轻轻亲吻着君上的手背,稚嫩的声音带着好奇:“你已经发了许久的呆。”
君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鱼身,微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天下太平静了。”
北海十二宫,这条鱼不属于任何一宫,它只是很普通的一条鱼,只是当年被君上用北海之主的血脉点化,于是便有了智慧。
它在君上很小时候就一直陪着,如果非要说,这算是君上的朋友。
“这天下平静吗?”
五彩鱼吐着泡泡:“卫族才覆灭不久,天地之火又被李子冀抢了去,神镰单弘毅和神庭长老接连被三千院弟子斩杀,李子冀甚至还走过了神途,神子与大神官的博弈刚刚才结束。”
“而且圣朝里的动荡也已经落幕,后党这次可是吃了大亏。”
鱼儿的声音像是孩童般清脆,却对天下的局势如数家珍般说了个头尾,就连最近三千院和浮萍山之间的争斗都知晓的清楚。
不过也对,浮萍山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早已经可以说流传的人尽皆知。
后党吃了亏,对于北海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一个统一的圣朝实在是全天下最难对付的地方,北海绝不会愿意看到后党衰败。
君上的脸色依然没什么变化:“这还不够。”
北海固然和皇后之间有些合作,可也有限,毕竟北海还没办法大张旗鼓的插手进去,即便是后党也不会真的希望北海能毫无顾忌的插手圣朝内部的事情。
大劫将至,天下到处都在起纷争,可对于君上来说,这些都还不够。
五彩鱼围绕着王座不停游动:“你打算怎么做?”
君上道:“我已经在做了。”
如他这样的人,在思考第一百步的时候,前面九十九步早已经开始在做了,所以当他觉得天下太平静的时候,如何让天下乱起来的办法,就早已经在实施了。
“那天地之火呢?”
五彩鱼游到了君上的面前停下,斑斓的眼睛色彩浓烈。
天地之火意义重大,君上谋划许久就是为了能够得到这东西,现在却一分为三,成了半废品,三者若是不能够结合到一起,各自所发挥出来的功效简直可以低到令人发指。
君上想了想,然后问道:“妖古莲池什么时候开启?”
五彩鱼摇了摇尾巴:“不清楚,应该就快了。”
妖国开启妖古莲池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开启了什么时候就会开启,从这段时间妖国的反应来看,大概率就在明年了。
君上没有再说话,宫殿的门开着,门外的海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拦截在了外面,偌大海宫当然不可能完全寂静无声,只是君上所居住的宫殿在海宫的最深处,听着外面那些若隐若现的声音就像是海妖在深渊里传来的歌声。
流水潺潺。
五彩鱼游到了君上的肩上:“之前你吩咐买来的茶树已经买好了,要种在这里吗?”
它可以理解君上的很多决定,唯独没办法理解为何忽然要种茶树,如海宫这样的地方,是不适合陆上的植物生长的。
何况,难道要为了几棵茶树敲碎那些传承无数年的琉璃地面?
君上听着这话,片刻后道:“扔了吧。”
五彩鱼眨了眨眼睛:“扔了?”
它知晓君上从来都不是会心血来潮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现在却出尔反尔,这样的态度几乎从未出现过。
君上没有回答,他从不愿意重复自己的话,哪怕是对自己的朋友也一样。
五彩鱼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沉默不语的君上:“你又在发呆了,到底在想什么?”
君上在看着桌上的茶杯,冰凉的茶水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除了还能看见几片茶叶沉在杯底,他抬头看着那些渗进来的涓涓细流。
“山里的黄昏总是能让你想到从前,这杯茶也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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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请假休息了一天,为表歉意,今天早点更新)
第753章 李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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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木质问着李子冀:“你这是什么表情?”
李子冀也在看着他,耸了耸肩:“我实在想不到你竟然还在长安城。”
新历三十六年十一月初,浮萍山一役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那晚斜阳之后,李子冀并没有跟随几位师兄师姐一同回去三千院,而是和崔文若几人先去了淮城,在祭奠过金银花之后又去梨园拜见了颜先生,然后才回到了长安城。
也就是今天。
只是刚迈步走进清风雅舍就看见东方木正在那里和几名长安城的学子畅谈风月,顺便还摘下了一幅字开始点评起来,于是就有了这两句对话。
李子冀实在想不到东方木竟然还没有回去儒山,既然如此...
他目光越过铺子看向后院,果然,周郎童正在那里被果果拉着讲书,当初周郎童随画圣去学丹青术,显然那并没有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对其吸引力大,所以最后这位儒山小公子还是和东方木一起回到了清风雅舍。
“大兄!”
听见了李子冀的声音,正在听讲的果果立刻就是眼前一亮,抬头刚好和李子冀对视到一起,然后直接就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一溜烟的跑过去一头扎进了李子冀的怀里。
小丫头已经快十二岁了,平日里吃的好穿的好,无拘无束快乐成长,看上去已经亭亭玉立,只是在李子冀眼中还是五六年前那个瘦小孤苦的小女孩。
“我好想你。”
果果将脸埋在李子冀的身上,明明上一秒还高兴的满脸雀跃,现在就已经委屈巴巴的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