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476节

他看着李子冀,想要通过妖古莲池去往通幽之地,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子冀抬头看去。

肖西北又道:“君上出现在妖古莲池,甚至还有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不死者,看样子你的妖古莲池一行非常精彩。”

陈草还在闭目疗伤,二人反倒能够说些叙旧的话。

李子冀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迈步走了过去,在肖西北身前坐下:“喝酒吗?”

肖西北点点头:“我想这时候总该是喝两杯的,只是很可惜,这里没有酒。”

李子冀道:“这里只是没有好酒,劣酒却还能有一坛。”

肖西北诧异看着他。

李子冀转头望向了那在佛光沐浴下已经碧绿的枣树,他没什么动作,体内去散发出一道夹杂着北海之心生机的灵气若一阵风拂过了那株枣树,树上结满红枣。

他抬起了手掌,近百枚红枣在树枝上摇晃不停,随即脱落下来旋转漂浮在他的掌心上。

李子冀又用另外一只手禁锢灵气捏成酒坛形状,将红枣与遥远处干净的雪水放入进去,然后藏纳几缕细碎的剑意搅动不停,摄入道门符箓烹煮,当一切平息,酒坛里就只剩下了澄净的酒水,闻起来泛着浓郁的酒香和淡淡的枣香。

肖西北微有些感慨:“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喝到一坛酒,也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手段酿酒。”

李子冀又禁锢灵气捏成了两个酒杯,放在二人面前,倒满酒水:“只是一坛劣酒。”

肖西北看着手里的酒杯,先是轻轻尝了一口,随即一饮而尽,笑道:“这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酒。”

他嘴角带着苦涩,却又不得不承认,李子冀的手段早已经超出常人的想象,二人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境界,可实则却差的极远。

曾几何时,如肖西北这样的天之骄子,自认为固然比不上神子李子冀等人,却也绝不会差的太远,可事实上他们却从来都不可能放到一起对比。

当肖西北的目光好不容易从纯阳宗跳脱到更广阔的视野上才骤然发现,原来如李子冀,神子,佛子等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望着整个天下。

这并非单纯是修行天赋上的差距。

“其实如我这样的人和你永远都不可能一样。”肖西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二人相对而坐,就像是那天在卫族之前天降大雪,现在似乎仍旧能够回忆起那红泥小火炉上传来的温度:“我的心里没有天下。”

他侧目看着陈草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后苦涩一笑:“也许正因为我的心里没有天下,所以就连仅有的一个人都无法得到。”

酒最适合在这种时候去喝,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喝出一些味道。

“李子冀。”

“嗯?”

“你知道这世上最大的不幸是什么吗?”

李子冀没有说话。

肖西北望着陈草,素来刚毅的脸上在这一刻却充满了温柔:“爱上一个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人,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还要更加不幸的事情了。”

他喝着酒,感受着这劣酒在嘴里留下的酸涩苦辣:“但这同时也是世上最幸运的事情,因为最起码,你艰难开出的喜爱,还有人能够承载。”

李子冀依然没有说话,他在男女之情这种事情上素来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肖西北已经放下了酒杯,禁锢的灵气也随之一同散去,他站起身子,用染血的衣襟擦干了嘴角的酒渍,拎起巨剑转身离开。

“肖西北。”

陈草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她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感应到肖西北迈步离开,她不得不从恢复中清醒过来,这一路上肖西北始终护持,如今身受重伤,就这么离开难免有危险,她希望对方能够留下让李子冀将伤势治好。

同时,她还没有表达自己的感谢。

肖西北脚步停顿,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很长时间,但却始终都没有回头,直到阳光刚好升起擦过他的肩膀照在地上。

他的声音很轻。

“陈姑娘...”

“我们短暂交错,尾声潮落致敬这场遇见,我光明磊落,你不必记得我。”

但我会一直爱你。

第914章 我叫柯西里(上)

“吴判司已经见到了柯西里,并一同去了斩龙山脉。”

长泽神殿里,长老曲长青早已离去,上官无敌和张二狗站在唐小风的身后,那扇干净巨大的窗外透着迷人的景色,他们二人却好像根本看不到一般,目光所及的就只有站在窗前的身影。

神教信徒的信仰都是炙热且坚定的,神教教众的信仰也同样如此,只不过身处神教之内,他们见过太多信仰之下的权力倾轧,所以二人都很清楚,他们若是还想继续维持现在的权柄,甚至说只要不想找死,都必须要对唐小风做到绝对的尊敬。

斩龙山脉距离长泽是很远的,在不刻意去打探消息的情况下,等柯西里等人的行踪顺着神教的渠道自然而然传递到这里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唐小风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那座湖畔生长很是美丽的芦苇,心里想着整件事。

柯西里会突然出现一个父亲这没什么,他要去斩龙山脉搜寻宝物作为父子重逢的礼物这也没什么,只不过长年在大神官近前修行的唐小风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

尤其是柯西里杀死单弘毅之后到如今,整个审判王庭都没什么太大动作。

他没办法做太多事情,因为他不敢也不能做的太直白,所以就只能想办法尽可能做一些,比如让吴飞云动心去寻柯西里一同进入斩龙山脉。

大祭司和大神官素来是不和的,柯西里也始终对审判王庭没什么好感,所以若是吴飞云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定能让其沉浸在父子重逢的喜悦情绪里挣脱出来,对敌人保持该有的警惕。

而理智冷静的柯西里一定能够恢那敏锐的洞察力,也许可以从喜欢自作聪明却又不太聪明的吴飞云身上看出些什么,这就是唐小风唯一能做的。

若是柯西里什么都看不出,那就是他的命。

“按照圣朝历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忽然问道。

张二狗在心里默默算了算,然后开口回答:“新历三十八年一月二十。”

“年节就快到了啊。”唐小风看着窗外的风和日丽,平静的目光深处带着愈浓的落寞。

世上唯一公平的就是时间,只不过就算如此每个人对于时间长短的感受也是截然不同的,身处幸福的环境,做着快乐的事情,就会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可若是待在令自己感到煎熬的环境里,却会觉得时间从未如此慢过。

唐小风现在想想,在鱼龙镇遇见公子的时候,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

......

柯西里也看见了那片红色的雪,似乎因为某种力量消融了大半,只剩下稀疏的几片堆积,还有几株在深冬里开出果实的枣树,以及满地的尸体。

这里死了太多人,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其中还有一位第四境的女人,陈草是不可能杀死四境修士的,也就是说这里还出现过其他人。

陈草大概已经被救走了,否则能杀死四境修士的人一定不会让陈草逃走。

救她的人是谁?

“长天!长天啊!”

就在柯西里观察四周的时候,宋元那里却是忽然响起了几声哀嚎,声音之大震动山林,充斥着愤怒和痛苦。

柯西里抬头看去,宋元正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宋长天的尸体,涕泪横流,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仿佛遭受了极大地痛苦。

亲生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痛苦之巨大难以想象,宋元那张脸上此时此刻甚至已经看不见血色。

吴飞云也是站在一旁,满脸的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短短数个时辰后,宋长天竟然已经死在了这里。

柯西里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目光里带着伤感,然后才迈步朝着宋长天的尸身走过去,只是他却一言未发,像是四周那干枯的枣树一般。

宋元还在痛哭,如他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很是珍惜,可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其变成一具尸体,自己却无能为力,伸手去触摸,宋长天的身体已经和四周尚未融化的雪一样冰冷。

慢慢的,宋元止住了哭声,那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眼眸之中更是带着强烈的憎恨:“长柯,你可知道你弟弟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柯西里依然没有说话。

吴飞云倒是叹了口气,眉头皱起:“他身上伤痕累累,却全部都是剑伤。”

宋长天的尸体已经被贯穿不知多少道伤口,直到此时此刻上面仍然有着未曾散去干净的剑意萦绕。

“没错,全部都是剑伤。”宋元咬着牙,似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他胸膛起伏着,愤怒好似比一开始还要更加强烈:“所以杀死他的一定是一名剑修。”

吴飞云接着道:“这世上的剑修有很多,能杀死他的人也有很多,尤其是在这聚集了不知多少人的斩龙山脉里。”

宋元伸手在宋长天身上的其中一道伤口抚过,指尖顿时裂开缝隙渗出鲜血,可想而知这残留的剑意有多么可怕,那用剑的人又有多么可怕:“这世上的剑修多到数不过来,但能来到这斩龙山脉,并且会出现在这里,同时还拥有如此强大纯粹剑意的,就只有一个人。”

这一次,吴飞云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到了柯西里的脸上。

柯西里的脸色好似苍白了一分。

宋元也是猛地站了起来,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柯西里,说出来的话让柯西里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这样的剑意,普天之下只有李子冀一人,只有他能在第四境就挥出如此纯粹的剑意,是他杀了长天,是李子冀杀了你弟弟!”

无边的怒火充斥着宋元的身体,让他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咆哮了起来:“我们听说陈草被追杀,片刻不敢耽搁便要过来救人,结果李子冀却杀了长天,杀了一个要救他老相好的人!”

“我们要救她,结果他却要杀我们!”

“长柯,你难道还敢说这不是李子冀做的?”

第915章 我叫柯西里(下。)

这当然是李子冀做的,正如宋元所说,天底下的四境,就只有两个人的剑意无双,无人能敌,但如此纯粹干净,锋芒毕露的却只有李子冀一个人。

柯西里眸光带着一丝嘲弄:“您想让我怎么做?”

宋元喘着粗气:“他杀了长天,我们自然要为长天报仇,你我父子二人联手杀了李子冀!”

吴飞云在一旁忽然开口:“李子冀实力强横,远非寻常四境修士可比。”

他的脸色变化,似乎正在挣扎着做什么决定,良久后方才长叹一声:“我此行前来乃是奉了神山之命,若是你二人出事,我也难辞其咎,也罢,若是要去,那咱们三个便一起,只要伺机而动寻找机会,要杀李子冀也未尝没有可能。”

柯西里问道:“你们要我去杀李子冀?”

宋元脸色一冷:“难道你不愿意?也罢,我知晓你和李子冀交情不错,若是你不愿意,我自前去寻他报仇。”

话落,他便迈步前行,打算独自前去。

“原来如此。”柯西里忽然笑了,眸子里带着更浓的嘲弄和酸涩:“从你登上神山与我认亲开始,目的就是今天,让我与李子冀互相争斗。”

吴飞云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僵硬起来。

宋元脚步停下,眉头紧锁,恼怒道:“你在胡说什么?不想为长天报仇我不强求,你也不要胡言乱语。”

柯西里摇了摇头:“你实在没必要如此,话既然已经挑明,那我们就不妨说的直白一些。”

他看着宋元,看着那张和自己颇为相似的脸,眼底的酸涩夹杂着落寞:“在神山上见面之时,我其实很开心,这么多年来我很少会有如此开心的时候,我甚至被这份开心冲昏了头脑,完全沉浸在父子重逢的喜悦之中,你把一切都掩饰的很好,本不该有所错漏。”

叹了口气,像是已经不忍再说下去,可他还是要说:“直到在客栈里,吴飞云寻上来,他与攀谈,也许是觉得谋划即将成功,胜券在握从而放松警惕,他坐下后开口直接喊出了宋长天的名字。”

吴飞云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

柯西里却更加心酸:“即便是我都不知晓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但他却直接喊了出来,偏偏宋长天也不感到惊讶,熟络的交谈起来,一个如此羞涩,如此内向的人却和一个初次见面,还可能与自己的亲长兄是敌人的家伙如此熟络的攀谈,这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但我依然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吴飞云来到这里很可能是提前将关于你们的一切信息打探周祥,所以才知晓宋长天的名字,直到现在...”

柯西里经历过很多令人作呕的事情,可却从未觉得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这一件:“陈草突然传来被追杀的消息这件事不可能在你们的谋划之中,但你们却忽然决定要跟随我一同救陈草,这就证明你们临时改变了计划,打算利用这件事完成目的,也就是利用宋长天的死,引起我和李子冀的争斗,无论是我杀了他,还是他杀了我,对你们都没有任何坏处。”

“只是我有一件事实在不明白,宋长天为什么甘愿赴死,而去成全你这个不够资格的父亲?”

这的确是柯西里唯一想不通的地方。

宋元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不知道是被戳穿了心事还是因为觉得身为一个父亲却不停利用儿子而感到羞愧,他神态显得扭曲,低吼道:“我不够资格?若是没有我,根本不会有你们!”

柯西里并未再说话,只是脸上已布满失望。

宋元死死的咬着牙:“你难道还敢杀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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