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子冀拎着茶壶走了进去。
木木这才转头看着他,忽然问道:“听说,你去看了陈草?”
第1095章 窗
清风雅舍的门没有关上,崔文若等人站在外面并未移动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甚至已经没有了先前贴春联时候的喜悦。
因为这真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难以想象,若是异教新神出现在这里的消息流传出去,南林巷将会变成怎样的修罗场。
“我觉得你们倒不需要担心。”崔文若微皱的眉头片刻后舒缓开来,他打开手中的折扇,对着雪花飘飞的院子轻轻一扫,四周重新变得干净整洁:“李子冀和这位新神,交情不错。”
这是实话。
崔玉言包括慕容燕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如果没有交情的话,李子冀根本不会让对方走进这间院子,现在不仅请对方进了院子,还倒了一杯茶。
“倒是有意思。”
崔文若眼底带着审视的笑意,然后指了指敞开的院门:“别看了,抓紧时间贴春联,然后去把明天要用到的食材多准备一些,说不定明晚的年夜饭,还要再多一个人。”
......
......
屋外的议论影响不到屋内,木木伸手接过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李子冀的脸上,她的眼中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讥笑,像是能够洞穿一个人内心当中最真实的想法。
李子冀走到柜台之后站下,拿起一旁的白纸轻轻吹了吹落在上面的灰尘,自从怜月离开后,这间铺子的灰尘就莫名多了些。
“洗剑宗的事情必须要处理,所以我需要询问陈草的态度。”
他回答着木木的问题。
茶香闻起来颇浓,这是同样很珍贵的浓茶,喝起来更加的让人回味无穷,同时也对调理身体有着一些帮助,所以浓茶也被坊间称之为药茶,最昂贵的还是十年前,被炒到了一个天价。
柜台前有一张椅子,垫的很高,刚好能让一个人稍稍坐下,无论是看书还是喝茶都是最完美的姿势,木木现在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嗅着李子冀磨墨的味道,和飘起的茶香交织在一起,颇有些别样感受。
“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你以前提起过,只是如你这样的人,也会去询问某个人的意愿?”
她喝了一口茶,面上神情不动神色,茶气在寒冷的屋子里飘起显得有些浓郁,使得木木的目光让人看不太清,倒是眼角下的那滴泪痣随着热气时隐时现,衬托的其绝美容颜清冷飘然。
临近年节,清风雅舍并未营业,李子冀今天本不打算写什么,只是既然木木来了,也无事可做,便多写几幅字。
“我要去做什么,与你无关。”
他淡淡道。
木木轻笑一声,然后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倒进了李子冀的砚台里,美丽的眸子就这么盯着他。
李子冀用的墨都是上好的墨,用的砚台也是一等一的砚台,现在倒进了这杯浓茶,无论用清水洗多少次,最起码三天散不去味道。
他放下了笔,抬头看着木木,略显无奈:“你来这里做什么?”
木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角的笑容略微扩散:“我要去什么地方,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人永远都是不能得罪的。
如果偏偏要得罪不可,要么杀掉,要么道歉。
李子冀选择了第三条路,他指了指清风雅舍的紧闭的窗户,道:“如果现在打开窗子,巡视的都卫禁军若是见到异教的新神在这里,一定会很有趣。”
“哦?”木木的眼里浮现一丝趣意,然后将茶杯放下,青葱般的手指轻轻一动,清风雅舍的窗户应声而开,顿时吸引了许多目光从外面看过来。
即将年节,南林巷自然同样热闹,尤其还是清风雅舍这么天下闻名的地方,本来年节前后闭门不营业就让人很是遗憾,谁走到外面不多看两眼?
现在突然瞧见窗户打开,过路的百姓一道道目光自然就投了进来。
木木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撑着自己的下颚:“那我倒是很想看看,会多有趣?”
李子冀挥手将窗户重新关上,他这一次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仔细且认真的盯着木木看了许久。
木木眨眨眼:“难道我的脸上能够长出花来?”
李子冀摇了摇头,道:“你的脸上当然不会长出花来,我只是在想,你改变了一些。”
木木的性子就是如此的,只是以前要更加的冷淡一些,如现在的模样,的确很少会出现。
木木道:“也许,只是因为我现在真的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异教之主复生,新神的权柄固然依旧存在,但最终的决策权却已经几乎消失,何况,一个女人若是吃起了醋,难免就会变得可爱一些的。
李子冀问道:“轩辕难道不打算进城?”
木木问道:“你知道他在城外?”
李子冀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应该在城外。”
木木仿佛总是喜欢穿着青色长裙的,曼妙的青色会让她更加的漂亮:“如果你打算杀我的话,那么我想他无论是在城外还是在城内,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恍惚间,李子冀已经入了五境了。
现在想起他们两个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无尽平原的时候,那时候的李子冀,只不过才是第二境的修为。
“难怪人们总是喜欢回忆的,毕竟以前的事情,回想起来的确很有意思。”
木木微笑着,然后再度挥手打开了窗户,嘴角的笑容像是在调皮的挑衅:“这铺子实在有些闷,我想透透气。”
李子冀皱眉。
木木一只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在他铺在柜面上的白纸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其实你根本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就目下来说,就算是我被都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观看,也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第1096章 没关系
李子冀无言。
这是实话。
因为即将到来的天山门会谈,圣朝也邀请了异教一同参与,在这种时刻,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现之前,就算是木木真的被都卫禁军瞧见,她也不会有事。
毕竟若是异教的新神死在了长安城,也就意味着这场谈判的破裂。
“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
李子冀问道。
他很清楚如果无事发生的话,木木根本不会来找自己。
木木似乎依然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目的,她走到门口冲着坐在院子里东张西望试图偷听到铺子之中对话的果果微笑道:“果果,你兄长想听我弹琴,能将琴借我吗?”
果果转着眼睛哦了一声,然后抱着一张琴走了过来,视线没有离开过木木的身上,心里想着很多不着边际的话。
这就是异教的新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女人,若是去了长春园,只怕满园春色都压不住这女人的那张脸。
而且看样子和大兄聊得很开心,大兄还要听她弹琴,前段时间还传出李子冀和异教勾结的消息,好复杂。
“谢谢果果,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木木手掌一翻,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上面还流淌着灵气环绕的充盈:“以后若是去了无尽平原,我送你一只荒兽。”
果果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接受,抬手看向了铺子里。
李子冀的声音适时响起,依然带着些无奈的嗯了一声。
果果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对着木木道了声谢,转身走开。
“如此珍贵的流云佩,你倒也舍得。”
李子冀看着正在调琴的木木,那不是简单的玉佩,作用和她的栖封琴一样,能够在抵挡大修行者攻势的同时远遁万里之外,如这样的宝物,世上已经越来越少了。
木木的目光轻轻挑起:“你总不至于吃自己妹妹的醋。”
李子冀觉得今天的木木总是透着些不太对劲,摇摇头后看着窗外,开口道:“现在是冬天,弹一首松上雪。”
他也想听一听木木的琴技有没有进步。
木木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反驳他,指节按压琴弦,然后轻轻拨弹着,一曲恢弘磅礴的松上雪便被弹奏出来。
松上雪听名字似乎是一首娓娓道来的小调曲子,实际上却充满了万里飘雪的壮阔,这种曲子最能够让人心潮澎湃,也最能够让人静心。
因为在心潮澎湃的时候,人的思维总是会变得异常活跃。
琴声透出铺子,院内的人也都在侧耳听着,崔文若耸了耸肩,觉得明晚的年夜饭是一定会多上一个人的。
木木的神色专注,面色显得平静,她这一曲松上雪弹奏的极好,李子冀却并没有在听曲子,他在看木木。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木木此时此刻,那压抑着的无力情绪。
直到琴声停止,木木平静的脸上方才重新浮现一丝微笑:“如何,我的琴技和当初比较起来,可有进步?”
南林巷的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起了木木如瀑的青丝,任何人在寒冷冬日里看见这样的笑容都会感到温暖且喜悦的,李子冀的面容与她一样平静:“对你而言,这的确称得上是进步。”
木木冷笑道:“你对琴技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
她站起身子重新坐回了柜台之前,那张琴还放在原处,依然是一只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柜面,看上去和先前一般无二,好似根本没有离开移动过。
只是琴音依然回荡在耳畔。
只是此时此刻的木木,已经不再如先前那样可爱。
“如果你不打算说一说自己为何来此,我想回去屋子睡个午觉。”
李子冀对着她说道。
砚台倒了茶水,还没有清洗,他目前是写不了字的,也不想去换新的砚台,倒不如睡一觉,也算是浮生偷得半日闲。
木木与他对视着,眉眼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你总不至于真的去睡觉。”
李子冀耸耸肩:“那还要看你打算说什么。”
木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能说什么?来这里的目的?圣朝的新一任圣皇邀请异教前往天山门会谈,商议有关于轮回即将到来日后整个世界的崭新走向,我身为异教的新神,来长安城看一看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或许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这位新的圣皇打算如何去做,又会给出什么让人拒绝不了的条件,如果足够令人心动,我倒是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她似笑非笑的说着话,就像窗外春寒鸟,总是说着我喜欢冬天之类的违心话。
李子冀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盒糕点,是昨晚果果带给他的,还没吃光,剩下半盒。
“想吃点东西吗?”
他将点心放到木木面前:“不怎么甜,但口感不错,只是在冬天里放了一夜,难免有些改变。”
木木看着那盒点心,伸出两根手指拿起了一块放进嘴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依然带着些松软。
她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敛隐没下去,窗外的风吹响了屋内满墙的字帖与她鬓间的发丝,她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
李子冀也没有催促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木木与他对视着,盈盈的眸子里像是有着一层灰色:“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她轻声说着。
“当年你说过,山前山后都很想要,我觉得那是空中楼阁般的理想,但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理想,圣皇的谋划我并不赞成,因为那没有退路,但你的法子有退路,我只是希望能够将轮回收割的时间尽量延后,但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他,自然就是异教之主。
木木的话尽量很平静,李子冀却听得出她的声音里第一次有着类似于无力这样的语气。
木木吃着点心,松软的碎渣挂在嘴角,她道:“我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我也无法去维护你的梦想。”
她生平第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她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