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子面色煞白,希微子眸子冰冷,却在此刻,忽然,袖袍翻卷,一只白皙手掌按在了这地脉之气所化的蜘蛛腿上,五行流转,地脉权柄之下,蜘蛛腿直接被折断。
希微子讶异。
上一个呼吸,还只是蜘蛛腿。
下一个刹那,少年道人几乎像是瞬移般出现。
在这道门大殿之前,绣了北斗七星的下摆落下,身穿鸦青色道袍的少年道人负手而立,鬓发垂落道:“诸位久等,贫道回来了。”
无声无息的出现。
他的袖袍翻卷落下的时候,天空中,才迟迟传来了雷霆轰鸣的声音,有炸开的音爆云,将原本的云海直接从中间撕裂开来,少年道人鬓发垂落。
五行流转,五指握合,将蜘蛛腿化作齑粉。
“今日,起醮。”
“斩妖除魔。”
第195章 泰山府君黄箓济度大醮
伴随着那少年道人袖袍一扫,周围气氛瞬间变化了,希微子等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拱手,念诵道:
“尊奉真人敕命。”
在周衍归来之后,整个楼观道的气氛猛然一变。
从之前的肃穆,带着些焦躁的氛围,刹那之间变得有条理。
两千四百名玄官级别的道人舍弃寻常道袍,准备更换法衣,整个楼观道里几乎听不到什么交谈的声音,唯独脚步声,袖子翻卷的声音,玉符放在玄坛上的清脆声。
在这种安静肃穆的氛围之下,自然有一股肃杀之气逸散。
周衍知道,这种大型的仪式,启动都需要时间。
静安,静虚两个人捧着托盘走出,上面是一身极繁复的道门紫袍。
周衍看着其他道人更换法袍,道:
“我不用这些。”
静安静虚疑惑:“太师叔祖,这个可是周天大醮,还是以东岳泰山大帝府君为主神的,怎么能不穿法袍,这和典籍里的记录不合啊。”
“要是泰山府君怪罪下来怎么办?”
怪罪?
周衍失笑,摸了摸两个小道士的头:
“放心吧,我有准备的。”
趁着这道人们开醮之前,玄坛净衣的过程,周衍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做,他很快找到了李平阳,碧痕,前者本来就在找他,而碧痕则一身素净青衣,不施粉黛,气质清冷平淡:
“何事?”
周衍看着站在高处的女子,道:“我还以为你跑了。”
织娘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被讨伐的时候,已经是有些癫狂,她不断汇聚地脉,化作了巨大的蜘蛛腿,像是地刺长矛一样,攻击楼观道。
碧痕终究是织娘的干女儿,抬起头,一双丹凤眼里带着些微的迷茫:
“我不知道。”
“往日,我在巢穴中,只是练剑,修行;出来之后,却见过许多人,许多事,我的心告诉我,干娘做出的事情,不合乎道,她沉湎于自己的欲望和仇恨里。”
轰隆隆!
大地在震颤,这个世界里,比起周衍故乡更为辽阔的终南山地脉范围内,一根根巨大的蜘蛛腿不断凿穿,刺出来,又和道门的布置撞击。
站在老松树上的碧痕山上青衣被风吹动,像是松涛阵阵,让这个清冷女子看上去比起之前更为消瘦,她忽然道:“我想,为什么要活那么长的时间呢?”
“什么?”
“不如蜉蝣,朝生暮死,闻道即死,未有烦恼,此生空明,活着的时间越长,见到的东西越多,便会反思自我,便有种种不如意。”
“如此看来,长生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周衍看着碧痕,斟酌了下,道:“蜉蝣或许也有很多烦恼,只是你不记得了。”
碧痕看着他。
周衍整理思绪,道:“以人的视角去看蜉蝣,朝生暮死,极为短暂,但是人寿最长不过百年多点,以山和河流的视线去看,人不也犹如蜉蝣?”
“而若是以天地的时间观,沧海桑田,山和河也不过朝生暮死,永远没有恒定;岂能够拘泥于小,而不见大?”
“小如蜉蝣,未必没有烦恼;辽阔天地,未必如你旷达。”
“不周山尚且崩落,泰山公也会消亡。”
“今日站在此地的你我,他日或许也将老去。”
“你既然有这样的困惑,这样的不解,那你的一生,束缚于织娘这一只蜘蛛精的身上,而不去找到自己困惑的答案,想想,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哗啦声中,树叶翻飞,有犹如冬日雪松般的清冷香气扑面,碧痕的境界不高,但是速度却不慢,出现在周衍的身前,眼尾带着些金色痕迹的丹凤眼注视眼前的少年道人。
碧痕问:“那,我的一生该如何?”
周衍想要说,就交给你自己。
却也知道,眼前这清冷女子,一直都是被织娘引导,犹如身上带着无形的蜘蛛丝,这样成长起来的碧痕,是不知道所谓的自己掌握命数的说法的。
能够理解,无法感同身受。
少年道人终究心软,微笑伸出手,拈着翻转落下的一枚落叶,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既如此迷茫的话,那么,不如就将你的命数,寄于天地之间。”
“或许未来,十年,二十年,你会找到答案。”
寄蜉蝣于天地……
碧痕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道人,这本就是道经所记的蜉蝣原典之物,道心通明,隐隐然感觉到这一句话里面的韵味,那清冷冷的眼睛里,却忽而有些许的柔和了下来,道:
“……好。”
“到时候,我问你。”
周衍道:“我告诉你一个地点,和李姑娘一起去。”
“你们两个和织娘有关系。”
“我担心她狗急跳墙,会对你们出手,先去那里,找一位老婆婆前辈避一避。”
碧痕恢复了原本清冷的气质,歪了下头,道:
“哪个李姑娘?”
周衍道:“个子大的那位。”
他沉默了下,揉了揉眉心,想到了李知微的娘亲,叹息:“那个子小小的那位李姑娘也带着吧,一路且去,注意安全。”
少年道人握着刀,看着远远冲天而起的妖气魔气。
“我会将它对你们的约束。”
“尽数,斩断!”
周衍松开手,那一枚拈着的落叶翻飞,就落下的时候。
风起,一只手伸出去,将这一枚落叶接住了,去而复返的碧痕道:“我到时候,会带着落叶来问你。”她的脚尖微动,身子一转,犹如蜉蝣拂过道人的袖袍,擦肩而过。
碧痕离开之后,那位个子小小的李姑娘竟然跑来找到了周衍,少女看着站在树下的周衍,道:
“周衍,你之前和人交手了?”
周衍愣住,李知微道:“我感觉到了你用了画。”
周衍了然,那一幅画可以说帮了他大忙,直接让他和泰山那里的四件仙神披挂产生了联系,如果没有中岳胸铠的护持之力,即便是有混元境界,阴阳轮转,那也顶不住孔雀的攻击。
更不必说,那位老太太传给他的飞遁之法。
逆转大地之力,直接射出去,速度极快,可是对肉身的压力也是大的不可思议了,只是飞一飞都会让自己浑身都是伤,也就是中岳胸铠中,熔了一块神农鼎碎片,生机无尽,才让周衍没有在飞行中自己暴毙掉。
周衍把诸多杂念都压下来,只是道:“你先去和碧痕姑娘汇合,一起去找那位老太太,太真元君,你至少有五品的境界,沿途她们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杨太真笑,道:“好啊。”
个子小小的李姑娘点头,转身走了几步,步子越来越慢,忽然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快步走来,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什么?”
周衍看到那小小的姑娘想了想,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将宽大的袖子切下来一段,咬破了手指,鲜血流出,就在这地动山摇,在道门大醮,上古大妖对峙的喘息之间。
李知微以血为墨,就这样在袖子上画下了一幅画,呼出一口气,把这一块沾血的布,塞给了周衍,道:“走啦!”
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少女小步快跑。
眉宇有英气,可脸上有一丝的婴儿肥,像是一个甜美的糯米团子在地上跑。
周衍失笑,看着那一副画,李知微用自己的鲜血画出来,笔迹显然是不如正常来的那么考究,甚至于有些潦草了,但是这一副潦草的画,却带着三分潇洒不羁的神意。
几乎是李知微画技的巅峰。
带着丝丝缕缕的流光,是【道门太师叔祖周衍】。
焚烧此画,得玄官加持,可以让周衍更靠近道门太师叔祖这个名号,增加大醮的成功率,周衍不禁地会心一笑,把这塞到袖子里,道:“敖老。”
水云流转,虚空泛起涟漪,敖玄涛拱手:
“郎君。”
“孔雀已经告诉了织娘我们的计划,这家伙怕是已经要发疯了,大醮开启之后,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会有种种后手,到时候,有劳敖老护法了。”
“是。”
伴随着一切的行动,大醮布置完成,只是在层层的地脉深处,那织娘也越发癫狂了,那是被抛弃之后过了几千年的时间,是那种不甘心和怨恨。
或许,最初的时候,这种怨恨还没有这么强烈。
但是仇恨只要没有放下,解开,就会犹如种子一样,在岁月中蔓延开花,又因为织娘将自身的蛛网和地脉相联,那一日一日的痛苦而激发,最终,此刻的仇恨远超当年。
“想要杀我,想要阻止我?!”
“呵……哈哈哈哈哈,来罢,来罢,臭牛鼻子!”
“在和文殊算账之前,先灭了你们。”
大地震颤,那一根根犹如长矛般的蜘蛛腿偏移,然后有墨色的水落下,落在地上的时候,化作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蜘蛛,攻向那些道士,破坏玄坛。
虫肢敲击地面的声音窸窸窣窣,化作汪洋浪潮。
“啊,这是!”
“好多蜘蛛!好多蜘蛛!”
希微子周围自然有流光将攻他的蜘蛛给灭掉,眸子微冷,道:“好妖怪,倒也了解我道门大醮,打算一个个玄坛破坏,去扰动那些境界不高的晚辈?”
“起净天地神咒!”
忽有声音道:“不必!”
众多道人看去,却见声音传来的地方,少年道人迈步走来,希微子眼前微亮,看那少年道人,内穿一身锦缎甲,甲胄之上走山水,披赤金色文武袖战袍,脚踏战靴,玉簪束发。
好一位清俊道人,好一位玄门神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