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只是在被反震的瞬间,就做出判断,握紧了这三尖两刃刀,双目怒睁,三尖两刃刀上纠缠着金色的流光煞气,乃是运用了先天庚金之气。
破法破防最强的先天之气。
周衍旋身劈斩,将这邪阵的一个节点劈碎,那阵法节点破碎之后,有丝丝缕缕的梦境能量散开来,极为纯粹,散发出神魂类天材地宝的玄光。
周衍袖袍一扫,将这一股梦境之力笼住,收入袖袍。
动作不停,不断拆解。
周衍的心中隐隐有焦急。
这阵法节点极多,有足足三百六十五之数,却又极为坚硬扎实,周衍看到,李太白正在保护那边众人,而王伯泽则挣扎着起身,似乎才勉强从梦境之中挣脱。
这梦境里,个人的心魔越重,内心的缺陷越多,就越是容易中招,沉沦越深,越受影响。
只是靠着周衍自己所持的先天庚金之气,恐怕难以彻底破去这个阵法,即便是付出了诸多代价,不断尝试突进,已经将阆中的隐秘深入到了这核心大阵的节点上,也要失败吗?
耳畔传来了那太古龙鳖的咆哮。
不,绝对不可以止步如此!
面对这种,近乎于距离希望只有最后一步,却有犹如天地之隔般的绝境,周衍的眼底却反倒是升起极致的不甘和近乎于疯狂的行动力,开启法相,不顾法力消耗,迅速劈斩。
可在同时那无比清脆的破阵声音也在从另一侧响起。
无比纯粹,甚至于在纯度上更是在周衍之上的先天庚金之气劈落,炸开层层的涟漪扩散,阵法节点,再被破碎,古剑凌厉,然而持剑之人的气焰更甚,金天王的剑器劈斩,将诸多节点全部斩去,破碎。
周衍和金天王,两个恨不得把对面戳死的人对视。
此刻他们面对的,并不只是阆中,并不仅仅是李元婴,而是数百年的阴谋,是上溯数千年前乃至于万年的阴影,周衍手中三尖两刃刀破阵,语气冷冽:
“未曾想到,你也会出手。”
金天王的声音几乎是冷到了极致:“强者纵横于猎场,孱弱者不过只是被猎食的猎物,但是本座还不打算让这个猎场,毁灭在一群弱者卑劣的阴谋之下。”
周衍破阵,道:“让我猜猜。”
“是不是,没有了弱者,强者也当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金天王冷笑:
“若无猎场的猎物,即便是猛虎也会饥饿。”
“本座并非破阵,不过如人保护自身圈养的牛羊一般;人也会吃牛羊,但是当有群狼吞来之时,自也会持拿兵器诛杀那些群郎,不过如此。”
“哼!”
“周衍,你的性命,先寄在你的脖子上。”
“彼此彼此。”
两股煞气层层堆叠,瞬息破去了三百五十九个阵法节点。
此阵即将彻底灭去!
只是那最后的阵法节点,亦是阵法核心流转涟漪,出现了一个,让周衍完全预料不到的身影,让他的面色泛起一瞬的涟漪。
“什么?!”
第315章 刺王杀驾
诸多阵法节点,皆已破坏,这导致了整个阵法的诸多元气流转,阵法内部的一部分力量分散开来,逸散到外界,而剩余部分,则是犹如川海汇聚一样,涌动到了最终的节点。
那便化作了这一场阵法的核心,是笼罩了整个阆中三十万人心神的阵法之核心,这等大阵,皆有阵灵,只是此刻这真灵的展现方式,却让周衍眼底闪过一丝涟漪。
那是个人形的阵灵。
王伯泽挣扎着站起来,李太白制衡住了那一道仙气精粹,原本被激发出来,能够引人入梦的雾气效力下降,王伯泽忽感惊悸而苏醒,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墙壁,勉强起身。
“怎,怎么回事……”
“咳咳……”
他视野内的画面,一阵阵模糊,耳畔杂音很重,有刀剑交锋的声音,狂风的声音,还有滕王阁本身震颤着的声音,而更多的则是自己的喘息声,还有那咚咚咚的心脏跳动声。
他看到了仙神般的交锋,看到了那银甲白袍,手持一柄暗金色古剑的冷峻青年,和身穿甲胄黄袍,玉冠束发,持三尖两刃刀的少年神将,两人身上都散发出锐利无比的气息,锁定同一个位置。
“呼,呼……”
王伯泽挣扎着起身,他不关心那里。
能够被两个神仙般存在一起锁定的,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吧,这和他无关,他能感觉到伤口的痛苦和心脏承担的吃力,能判断出来,这滕王阁怕是要毁掉了。
简直像是整个楼阁的基底都被抽走了一样,剧烈震颤。
炽烈的火升起来,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灼烧感,呼吸的时候,不单单肺部有焦灼感,就连神魂都有刺痛之气,显然这火并非寻常之火。
“不行,不行,要把婉儿带走……”
“不行……”
王伯泽挣扎着起来,视线左右扫动,他跌跌撞撞地想要下去——他的心中其实很后悔,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因为那个道人的一瓶丹药,就情绪上头来这里。
搞得现在远离了女儿。
他的一切,从小到大,几乎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不,至少年少的时候,还是很幸运的,生活在那位圣人皇帝李三郎的鼎盛之期,以良家子的身份入了兵团。
打过几次仗,练过武,有过修为。
可是,作为蜀川的百姓,却要把蜀川的粮食送到前线;作为一个战士,没能够保护家国;作为儿子,却未能为父母送终,作为丈夫,留不住妻子,甚至于作为父亲……
不,不。
王伯泽头发乱糟糟的,他断了一条手臂,似乎是这个梦境的原因,他的诸多心念都在疯狂的涌动,往上面以浪潮的姿态翻上来。
‘……伯泽……’
‘队正,我们守不住了……’
‘不可弃城,战死至最后……’
‘你听说了吗?那个王家的王伯泽,战死了,唉。’
‘是啊,谁说不是呢,他活着的时候,高低是个七品的玄官校尉,又有军团护着,可现在,圣人也失了威仪,当时他镇压那些人的时候……唉,皇帝圣人是走了,可他家人还在’
‘之前有他在,旁人不敢乱动……’
‘可现在……’
那是一场恶战之后。
王伯泽率领自己的同袍死战叛军,以防止这些叛军溃兵流窜进入城池里,劫掠百姓——这些没了未来,却又有一身本领的叛军,极为危险。
只是可惜,他们入了陷阱,而援军始终没能来。
那一战,王伯泽所部尽数战死,他中了好几箭,落入山崖,意识模糊昏迷,被一场雨浇醒了,好一场冷雨,却原来是坠崖的时候,被一株老松树给托住了。
那箭矢射中了他的女儿在他出征前给他的护身符,因此稍稍偏移一寸,免去要害,而但凡武者,皆要在生死之间历练,王伯泽自身的境界突破到了六品。
勉强挣扎着爬上去,将同袍兄弟给埋葬了,失了部队,就想着先回到家中,将这些同袍们的信物送回去,可一路前去,回到了家乡,听到的,就是这些闲言碎语。
王伯泽红着眼睛回到家中的时候,普通百姓皆是饿殍也似的,他家屋子早已破,爷娘去世,只剩下一个独女,不知道是饿了多久,大伤元气,身上有许多伤口,腿脚有腐烂痕迹,还有被恶狗纵咬之后的伤口,已烂掉了。
王伯泽的世界崩塌了。
他持刀杀了害他家人的那大户人家不少人,把那人的脑袋都剁下来喂狗,以最直接雄烈的方式复仇,之后面对的是不知道多少的追兵缉捕——
他的妻儿老小被欺辱,被夺去了粮食的时候,这个国家不曾来保护他们,而现在,当他以最纯粹的复仇之火复仇之后,这个他曾经保护的国家,却派来了披坚执锐的锐士来擒拿他。
王伯泽如同疯狂的猛虎一样拼杀,可即便是他再如何的疯狂,再怎么的不甘心,也没有用,他的女儿已经要死了,他只是个被通缉的叛军。
于绝望和走投无路之下,他遇到了李元婴。
李元婴以妙法,稳定了王婉儿的生机,却也告诉他,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王婉儿的生机消耗太多了,想要让她能继续活下去,只有创造一个,梦中的世界。
王伯泽看着王婉儿,那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念想,或者说,这个一生走来,都是失败的男人,之所以还没有变成行尸走肉,就是因为王婉儿的存在。
像是黑夜中最后一点的微光。
如今,一日之间,连番数战,更将自己的手臂斩断,早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王伯泽,又被李元婴的大阵冲击到了神魂,踉踉跄跄起身,却不小心,摔倒了。
视线恍惚,唯这华丽阁楼一侧的灯柱里,还有一线光火。
“阿爹……”
熟悉的声音。
但是,历经死战的王伯泽的眸子却瞪大了。
他唯独,唯独不愿意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听到这声音。
男人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张了张口,他挣扎着坐起,看到了那阵法最核心,那个被两位,犹如仙神般存在围绕着的,作为阵法的核心,引人入梦之法的核心阵灵。
是个穿着朴素衣裳,脸庞说不上好看,却很质朴的小女孩。
“不,不要开玩笑了。”
“婉儿,婉儿你怎么在那里?”
王伯泽的嘴唇颤抖,支撑着这个男人最后的东西在他的眼前轰然倒塌了,他的脑子刺痛,金天王的古剑距离‘王婉儿’的脖颈,不过只是三寸,却被一层层涟漪挡住。
“阵法之灵。”
“以特殊魂魄为节点阵灵,以确保阵法的灵性。”
“如人祭剑。”
“……弱者的手段,又以她作为‘第一个入梦者’,将整个阵法,从静态转化为动态,将‘入梦’像是疫病一样,不断传播开来”
金天王有千年的阅历,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缘由:“看来,这个人族的魂魄,就是这个大阵的最后核心,不过,其他的阵法节点被破,三百多节点里,不少的力量汇聚到了这核心。”
“这个节点想破,不简单。”
“周衍,你我联手杀了她。”
王伯泽听到金天王的话的时候,就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了,他本来已经到了普通人族极限疲惫的身躯,却在这一个刹那,涌动出来了不可估量的力量,他踉踉跄跄起身,在反应过来之前,已冲进了阵法节点,展开手臂,挡在王婉儿身前。
“你们要做什么?!”
周衍未曾动手拦截,而金天王不屑动手。
金天王手持古剑,冷笑道:“……人,当真有意思,本座虽然不在意,但是以你族的价值观来看,不把这个小家伙杀死,整个阆中三十万人都要永久沉沦梦境。”
“你还要挡在这里?!”
王伯泽本来因为煎熬和疲惫而满是血丝的双眼已经通红了,他像是野兽一样嘶吼,哭嚎:“滚开!”
如同那谪仙人挡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一样。
这个孱弱的,一生犹如悲剧,却又不断挣扎的男人,断了一臂,也是挡在自己的女儿身前,面对着仙人和神将般的样子,不退后半步。
李元婴眸子看着周衍:“……你的神性是人道气运所汇聚,而这个小姑娘,就是‘无辜受害之人’,人道气运判定当中,绝对的纯白,你杀了她,可破阵。”
“但是,你这一身人道气运,护人道之神性,也会受到污浊。”他此刻业已是重伤无比,濒临湮灭之态,经历了道心的崩溃和执着疯狂,此刻反倒是有了三分说不出的从容。
“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神性力量,放过这阵法节点。”
“还是为了大义,手中染无辜之血,这便是,本王最后的问题。”
李元婴在赌。
赌周衍心中有仁善之心,而若是他不会因此有恻隐之心,而是悍然下手,则会令这一身人道气运汇聚所化的身躯舍弃他,蒙受巨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