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结成了一块的干燥砂砾,用手指一戳,就会如流沙般地崩塌,然后细细流淌下去,周衍注视着李元婴的末路,看着这个疯狂的,偏激的,却又一直生活在太宗阴影下的男人挣扎后,无能地逝去。
可惜了……
周衍想着。
从李元婴的话语中,可以听得出,他至少是知道【史】的计划,【白泽书】【玉符】之类的存在,周衍之前还想着,能不能胡编一个【史】的麾下名号,从李元婴口中骗出些情报。
谁能想到,步步杀机,双方都没有后退的选择,一步步厮杀到了如今的情况。
他真的很想要知道,这个李渊为了恶心李世民才生出来的儿子,自李渊死去后就一直远离长安城,被外放养着的滕王,是怎么能够知道【白泽书】这种,即便武侯等天纵英才,还需联手才能窥见的东西?
心中却又微微一动,看向了之前曾用开明法眼窥见熟悉残影的那个地方,周衍脸上的神色凝固。
嗡——!
一道流光瞬间朝着周衍射来。
周衍毫不犹豫,三尖两刃刀蓄势重劈。
轰!!!
元气炸开,一股沛然巨力,将周衍击退了,而一直在思考着怎么给周衍来个狠手,打算背刺的金天王,似乎也被那一股力量的存在,判定为了‘周衍的同伴,最强的战友,左臂右膀’。
丝毫没有半点留手的攻势狠狠轰击在了金天王身上。
李平阳正在和父亲相诉离别之情,就听得了这剧烈的轰鸣,气浪,流光,法力的洪流化作了喷薄的火焰涌来了,李太白手中的长剑一扫,剑气如虹,将一切分开,劈斩碎裂。
一道道剑气流转,带着碧青的流光,盘旋在他们周围,将逸散的余波搅碎,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从核心处飞退,其中左侧那边的身穿甲胄,淡黄色战袍,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撕扯虚空。
右侧的那个银甲白袍,手中古剑直接刺穿入楼阁厚重的底部,却还是被身躯带着不断后撤。
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金天王的脸色极端难看。
他知道,自己是被牵连了。
但是——
以他的秉性,是断然不会解释,不会说什么你打错了,认错人,本座和那边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道士,不是一路人,若是你愿意,我们大可以联手去打他一个。
他说不出这样的话,他自有强者的傲慢。
解释,不过只是不愿意冲突,是弱者的谦卑。
强者,唯独一个字。
金色的煞气流转,化作了半透明状态的巨大身躯,化作了四品层次的标志性神通,金天王唤出了自身的法相真身,持拿一柄巨枪,猛然贯穿前方。
轰!!!
滕王阁左侧的墙壁,窗户几乎是瞬间全部崩碎化作齑粉,带着无边锐气的庚金煞气化作了洪流,还在不断冲击前方,金天王手中古剑一震,指着前方身影,冷笑桀骜:
“谁,滚出来!”
而周衍手持三尖两刃刀。
【八臂七俱佛陀法相】爆发,维持着四条巨大手臂法相之姿,双瞳泛起流光,死死看着前方,借助了开明法眼,看到了那引动异样的存在。
李元婴的身躯已经要全部崩碎。
但是,这样一位,已经有了【住世法界】的住世真仙,理论上的三品层次高人,竟然没有道基,在正常的道基位上,是一道玉符。
玉符通体泛起紫色,尊贵华丽,缓缓旋转。
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了周衍的脑海当中——
李元婴,并非是人?!
不,或者说,李元婴这个人,本身其实是玉符召唤出来的?!亦或者……
一个个念头出现在周衍的心底,而此刻,这玉符的出现,将之前的一切都剖析明白了,此刻,整个阆中的局势,再度在周衍的面前铺开展现。
李元婴的背后,就是【史】。
所以他才以,纯粹以文采和书画之才留在历史上的,不受看重的藩王之身,竟然还能长住于世,竟然还可以有这样的本领。
温缓的声音淡淡响起来:“……本来是以阆中为棋盘,一面复苏【龙鳖】,一面构筑法界,还可以收获一个‘皇族’的玉符,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全部都被你搅和了。”
周衍心中念头急急转动,虽然心中戒备至极,却还能爽朗道:
“以玉符,替代了李元婴,掌控这滕王阁法界,引动人道气运大阵,还真是大手笔啊。”
那声音笑起来:“哦?”
“你觉得,是我用玉符代替了李元婴的魂魄?”
“呵……你既然已经见过了安禄山,应该也猜测出我辈会以诸多手段,和当代之人联盟,那么,为何你不这样想想看?”
一只手掌伸出去,捏住了那一枚玉符,袖袍翻卷,气度俨然,噙着笑意将这一枚紫色的玉符竖立身前,淡淡道:“李元婴,本来就是我辈的‘造物’……”
“一个有趣的小问题,道士。”
“李唐之世,说起来最希望改变历史的人之一,是谁?”
“安禄山么?不见得吧。”
周衍瞳孔剧烈收缩。
金天王面色亦变。
那广袖长袍的男子温和笑道:“是啊,为何不如此想想……这李唐之世,这个时代里面,犹如安禄山一般,第一个和我等合作的,炎黄历史中的人物。”
“唐高祖·李渊。”
金天王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手指拈着玉符,淡笑:
“在下?”
“嗯,我有诸多身份,无边面貌,不过,以你能听懂的话来说的话,你们曾经有人这样称呼我——”
在他表露身份之前,周衍已经猜到了,他缓声开口:
“……【史】。”
第317章 千秋万古炎黄第一神咒
周衍道出了这一个名字。
麾下有十二元辰序列,每个序列十二名精锐,且皆可以持拿赝品的白泽书,调动其中封印的,炎黄历史中的英豪之力,驰骋厮杀,恣意妄为。
潜藏于历史之中的阴影,妄图镇压一切反抗之心的存在。
而眼前这个存在说出话,几乎犹如一道闪电般,将之前的许多事情,全部照彻通明了,展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矛盾轮廓,比起之前周衍窥见的一切,更为巨大,令他都有些不寒而栗。
在这段岁月之中,【史】的第一个盟友即是李渊。
【史】的手指拈着那一枚紫色的玉符,颇为温和,淡笑道:“当然,李世民的威力太大了,他铸造了自己的帝王之剑,麾下的神将和玄官,在特定情况下可以讨伐山川诸神。”
“他甚至于是秦皇汉武之后,难得可以驾驭全部人道气运大阵的人皇,对于我等而言,他实在是个危险的人物,本来是以安禄山的方式,引动了李元吉,利用李建成。”
“去推动他们心中本来就有的杀意,想要借他们的手,杀死李世民,但是很可惜,李世民实在是一个棘手的对手,单纯从文治武功和器量上来看,无限逼近了姬轩辕。”
“或者说,他和姬轩辕的差别,可能只是两人处于不同的境况,所以立下了不同的功业,他确实是够狠,杀死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也和我等交锋一次……”
“不过,儿子太强,有的时候,对于他的父亲来说不是好事,李渊不甘,痛苦于李世民的成就,所以,我等和他联手了。”
这嗓音温和的男子顿了顿,笑着道:
“他虽年老,气血还没有衰败,我等将玉符分给他,‘创造’了一批,具备有李唐气血血脉和白泽玉符两种特性的后裔,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本领。”
“不过,可以孕育出不少的棋子。”
周衍握着三尖两刃刀,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贫道倒是好奇,你竟然会主动告诉我这些东西?”
“即便是死者,也该有知道一切的资格。”【史】回答,目光扫过周衍,似乎能看穿他灵魂的来处:“周衍……你身负诸葛孔明的后手,也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变数。我们何必为敌?”
周衍握紧手中的兵刃,没有回答,唯独戒备。
【史】的嗓音温和,不紧不慢继续道:
“与你一样,我也曾见过无数个‘王婉儿’和‘王伯泽’。他们善良,却命如草芥;他们无辜,却任人践踏。这世界本不该如此。”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从容不迫,徐徐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与我联手,重塑这个世界的规则,让善者得善终,恶者得惩罚,如何?”
周衍缓缓抬起手中的兵器,指着他,冷笑道:
“蛊惑言语,就不必多说了。”
【史】注视着他,道:“遗憾,我以为,我们至少可以有达成共识的可能。”
不等周衍出手,金天王已蓄势了,古剑之上,纯粹无边的庚金煞气升腾,已然开始化作烈焰的滕王阁上空,丝丝缕缕的元气汇聚,化作巨大的法相真身,狠狠轰击。
积蓄到极致的庚金煞气如太阳般爆发,化作千百道足以撕裂山河的剑光,这一招让这里看上去像是升起了两个太阳。
【史】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看上一眼。
那毁灭性的金色剑光洪流,在距离他三尺之外,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凝固,然后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悄无声息地湮灭,没有激起一丝元气涟漪。
金天王的眼底出现了一丝丝惊悸。
他仅次于法相自爆的全力一击,拼死力的手段,竟然在这刹那之间被静止,凝固,【史】注视着周衍,嗓音平缓,淡笑着:“……你觉得,我要做的事情,是错的?”
只是刚刚这一招,周衍就知道,自己断然不是对手。
在这个时候,害怕也没有用,他索性极散漫,道:“对与错,谁人判定,只是于我而言,你们要抹去正确的历史,要抹去我等的反抗之心,这,就是错的。”
【史】注视周衍,摇了摇头,嗓音温和道:“对错是无意义的,你怎么知道,你所知道的那一段历史,便是真的呢?”
“况且,你看这王婉儿和王伯泽父女。”
“他们的一生颠沛流离,不得其好,对于他们而言,这世上多出了几个英雄,少却了几个英雄,又有什么不同;他们的一生,生不知生,死不知死,犹如木偶。”
“万事万物,苍生百姓,不都是如此?”
“你口中的真实,不过只是第一印象,而真正的真实,并非是定论,并非是确定不变的结论,而是规律,是周期,是文明从诞生、鼎盛到腐朽、灭亡的,不可逆转的‘道’。”
“将时间拉长到无限,文明的诞生与毁灭,不过只是一个瞬间,这个生灭的瞬间,才是真实,而在其中的一切错误,都不过只是须臾的幻梦。”
【史】伸出手掌,一朵花出现在他的手指,诚恳温和:
“一株麦穗,春生秋亡;一个王朝,初兴终衰。”
“万物皆在循环,人类亦不例外。我所做的,并非篡改,而是修正——修剪掉那些无用的、拖延进程的枝丫,让炎黄沿着它既定的轨迹,走向生灭,这岁月之中唯一的真实。”
周衍惊愕:“既定的轨迹?”
“那么,在你这所谓的既定轨迹,修建枝丫的过程中,死去的那些人呢?”
【史】的声音温和带着歉意:“我很抱歉。”
“但是,犹如树木,为了更好的生长,有的时候,将生长的过于茂盛的枝叶剪下去丢掉,也是必要的事情,周衍,你手持白泽书,可以成为我的同行者。”
“跨出岁月的洪流,你会拥有很漫长的岁月。”
“当你看到一次悲凉的故事,你会觉得遗憾,若是十年,百年,千年,万年,这些已无法在你的心中掀起哪怕一丝丝的涟漪。”
“因为他们不过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