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息，仿佛带走了他积压在胸中十几年的所有郁结与不甘。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激动地大喊大叫，只是缓缓地、珍重地放下手中的匕首，站起身，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右手，重重地拍在了秦峰的肩膀上。
“好。”
一个字，沉重如山。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1.23，已经超过了往年‘启明七高’的线。儿子，只要你中考正常发挥，咱们有很大机会被启明七高录取。”
“启明七高，录取只看成绩，公平公正。加油儿子，你可以的！”
“是，爸。”
秦峰郑重点头，转身离开了家门。
……
第七中学的校门口，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秦峰顺着熟悉的林荫道，走向自己的班级。
周围的一切景物依旧，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告别的气息。
初三（五）班的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但秦峰一眼望去，便发现教室后排，空出了十几个座位。
那些座位的主人，他都还记得名字。
王涛，那个文化课不错，但体能始终不达标的同学。
还有几个，都是曾经被划归为“差生”行列的同窗。
他们没有来。
一个月前，他们接过了那份职业技术学校的推荐名单，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的人生，已经提前拐入了另一条轨道。
教室里，幸存下来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话题无外乎是对中考的预测，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分离的伤感。
“喂，疯子，这边！”
周合元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他正被几个同学围在中间，意气风发地展示着自己手腕上崭新的个人终端。
看到秦峰，他热情地招了招手。
“你可算来了。怎么样，最后一个月冲刺，有信心没？我昨天刚测的，生命力指数0.95，拳力也快500公斤了。李老师说，我捡漏个重点武高，希望很大。”
“恭喜。”
秦峰平静地回答。
“你也加油。考完试，我请客，把咱们班还联系得上的同学都叫上，好好聚一聚。”
周合元大方地说道。
秦峰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下，教室的门被推开，班主任李卫国走了进来。
李卫国手中抱着一叠文件，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与感慨。
他的目光扫过全班，在那些空荡荡的座位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同学们，都到齐了。今天叫大家回来，是发准考证，也是我们初中生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堂课。”
他的声音，比往日要轻柔许多。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学，上讲台来领取你们的准考证。”
“丁伟。”
“到。”
“周合元。”
“到！”
周合元意气风发地走上讲台。李卫国将准考证递给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欣慰，低声勉励道：“好好考，别让老师失望。”
“知道了，老师！”
李卫国欣慰地点点头。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念到。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李卫国点名的声音，和学生们上台领取准考证的脚步声。
“秦峰。”
当这个名字响起时，班里不少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在角落里沉默了一个月的身影。
秦峰站起身，迈步走上讲台。
他的步伐沉稳，背脊挺直，与一个月前那个略带自卑的少年，判若两人。
李卫国看着他，将准考证递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学生，似乎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那股萦绕在他身上的病弱和沉郁之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如磐石般的沉静。
“秦峰。”
李卫国开口，语气温和而真诚，“这一个月，你的努力，老师都看在眼里。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你付出的汗水，不会白费。”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秦峰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老师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老师。”
秦峰接过准考证，微微鞠躬，转身走下讲台。
当最后一名学生的准考证也发放到位后，李卫国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或紧张、或兴奋、或迷茫的年轻脸庞，沉默了良久。
“三年前，你们走进这间教室。三年后，你们将从这里出发，走向各自不同的人生。”
“有人，将踏上武道之路，身披帝国战甲，去征战星辰大海。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守护身后的亿万同胞。”
“有人，将进入技术学院，成为帝国这部庞大机器上的一颗齿轮。希望你们，不要忘记自己的岗位虽平凡，却同样重要。”
“人生之路，不止一条。无论你们未来身在何方，从事何种职业，都请记住，你们是人类帝国的一员，是启明星第七初中的学生。”
他拿起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武运昌隆】
“三年同窗，到此一别。”
李卫国放下粉笔，对着台下所有的学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同学们，祝各位，武运昌隆，前程万里！”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在这一刻，准时响起。
第14章 期盼
下课的铃声在空旷的教学楼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绵长而空洞的终结感。
初三（五）班的学生们，在短暂的沉默后，像是被解除了某种束缚，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他们互相交换着个人终端的联系方式，在彼此的校服上签下潦草的名字，用力地拥抱，大声地许下“考完试再聚”的诺言。
整个教室，都被一种混杂着兴奋、伤感与对未来不确定感的复杂情绪所笼罩。
秦峰没有参与其中。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三年青春与未来命运的准考证，独自一人走出了喧闹的教室，来到了教学楼后方一处安静的角落。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低头仔细审视着手中的准考证。
准考证由一种特殊的复合材料制成，坚韧而光滑，上面用帝国标准字体，清晰地打印着所有必要的信息。
【帝国统一中等教育分流考试准考证】
【姓名：秦峰】
【学号：7351098】
【考点：启明星第十二初级中学】
【考场：B栋-7号综合测试场】
【考试时间与科目安排：】
【第一天上午（8:30-11:30）：体测科目一（生命力指数检测）、体测科目二（综合身体素质测试：包含百米冲刺、拳力峰值，神经反应速度）】
【第一天下午（14:00-16:00）：文化科目一（帝国综史、灵能基础）】
【第二天上午（9:00-11:00）：文化科目二（帝国通用语、异族语言学基础）】
帝国的教育分流，是一套精密而严酷的筛选体系。
它不仅仅看重决定武道潜力的“生命力指数”，对文化课的要求同样严格。
体测的每一项，都会被精准地量化为分数，最终与生命力指数一同，构成决定未来的“武道分”。
而文化课的四门科目，则采用等级制评定。
所有科目的综合成绩，必须达到“A”级，才有资格让自己的“武道分”进入重点武高的录取池。
任何一环出现短板，都意味着与武道之路彻底无缘。
秦峰将准考证仔细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片被教学楼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天很蓝，一艘艘反重力车在固定的航道上无声滑行。
一切都和一个月前，他被李卫国叫去办公室谈话的那天，没有任何不同。
但对他而言，整个世界，已经焕然一新。
他转身，走下楼梯，汇入了熙熙攘攘的离校人潮。
校门口，挤满了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紧张与期盼。
秦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秦大海独自一人，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荫下，身姿挺拔如松，那条空荡荡的左袖，在微风中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