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头你遇到这么重信守诺的青年,不该夸两句么?
伊奕懿咕咚咚灌了几口,明显还没喝够,却也忍了下来,将余下半筒清水递给了丁岁安。
他喝水的工夫,老头已站了起来,“吃饱了也喝足了,咱们走吧。”
‘噗~’
丁岁安差点呛到,“现在去云州?”
“不然呢?难道还要选个黄道吉日?”
“您不准备准备?”
“有甚好准备的?”
“那总得让我两人去阿翁家洗漱洗漱,换身干净衣裳吧?”
老头背手打量一番,像嫌弃两人似得皱眉道:“年轻轻轻,邋里邋遢!特别是你,一个女娃娃,脏得跟山里野猪似的,爹娘怎教的?”
伊奕懿“.”
老头家就在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院落,简朴却干净。
在丁岁安强烈要求下,终究争取到了休息一晚的权利。
在老头眼里,他们是对小夫妻,自然只安排了一间卧房。
其实,也没的挑.老头家拢共两间卧房。
老头自己睡了一间,将原本属于他儿子那间留给了丁岁安。
卧房里,陈设简单。
一床一桌,墙上挂着几柄木刀、木剑等玩具,昭示着房间旧主孩童时的喜好
以老头年纪算,他儿子肯定不小了,这些玩具该有些年头了。
取下木剑看了看,握柄处油光锃亮.想来早年没少把玩。
‘吱嘎~’
房门开启,伊奕懿披着湿散长发、穿了一身粗布农家衣裙。
站在门口,和回头的丁岁安短暂对视,神色仍有点不大自然。
老头家的床榻很硬,算不上舒适。
但在潮湿山林中待了四天四夜,能躺在温暖干燥的被褥之上,丁岁安依旧惬意的哼出一声。
和衣躺在床内侧的伊奕懿,许久未曾说话,直到丁岁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听她轻唤一声,“丁兄,睡着了么?”
“嗯,快了。”
“前晚.你我之事,能否.能否不要对外人讲。”
确实,一国公主,与人野外媾和,一旦泄露出去.
接下来,就会有无数像姜小胖那样的无良商人,将其改编为话本故事。
不出一年,必然成为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最热门的香艳谈资。
“嗯,放心吧,我也不愿因为这种事出名。”
“谢谢丁兄.”
“阿嘟,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件事。”
“丁兄请讲。”
“如果能顺利抵达云州,尽力促成释放战俘归国之事.”
“我我自然愿意帮丁兄,但此事关乎国政,恐怕没我插手的余地。”
“嗯,我知道,并非强求于你,若万一遇到你能帮忙的地方,你帮一把就行。”
“嗯,我记下了。”
“阿嘟。”
“嗯,在听。”
“你若下回再遇情欲反噬,还可以找我帮忙,我是个热心肠,不嫌麻烦的。”
“.”
翌日。
卯时正,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西方天空,仍旧浸透在夜幕中。
冬日贪睡。
连日奔波的丁岁安和伊奕懿还没睡饱,就听那老头在外边敲着窗棂、扯着破锣嗓吆喝道:“起了起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年纪轻轻不知晨光可贵,赖床能成什么事?快起床,赶路了!”
这老头,真烦人!
伊奕懿大约是人生初次睡醒睁眼时,看见一名男子睡在旁边,兀自愣了好一会儿,才忆起身处何地。
一刻钟后,在老头催命似的催促声中,两人火急火燎的吃了他煮的粥和鸡蛋,就此出发。
伊奕懿一身农女打扮、头上裹了条蓝底白花布巾,骑着一头小毛驴。
丁岁安同样做了农家子装扮,左臂吊在脖子上,右手牵着驴缰。
古怪老头腰间插了把一尺多长的玩具木剑,背负双手,一马当先.
这天早上,伊奕懿还在提心吊胆,随时准备应付途中可能会遇到的截杀。
对方既然能紧咬他俩追上三天三夜,必然有些特殊的追踪本领。
但说来也怪,从十七日晨间出发后,一路风平浪静,三人竟真的如同阿翁带着孙儿、孙媳妇儿串门探亲一般,大摇大摆抵近了云州城。
丁、伊两人私下交流时,认为兴许真的因为有了老头掩护,对手把他们当成了寻常农家夫妻从而忽略。
总之,十一月二十三日,酉时初黄昏,三人顺利入城。
“你家在哪儿?”
丁岁安凑近问道,驴背上的花头巾农家小媳妇儿四下望了望,略显窘迫的俯身低语道:“我也认不清了,十二年前随父王离家前往吴国为质时,我才七岁”
“.”
幼时离家,匆匆十二载,记不清家门,情有可原。
云州虽不及天中繁华,也是个几十万人口的大邑,当务之急,先和李秋时他们联络上。
前方,背负双手的老头,步伐依旧,不疾不徐,节奏始终如一。
对周遭繁华街市视若无睹,完全没有乡下人进城的那种局促和新奇。
这种人,要么自尊心极强、故作镇定淡然,以免被城里人看扁;要么心内极为强大。
想起第一回见他时,在老伴坟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肯定不是后者。
是个爱装逼的老头。
“阿翁,我们去哪儿?”
丁岁安问了一句,老头适时止步,“先访老友~”
说罢,随手指向街边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门道:“喏,就这儿,到了。”
丁岁安抬头望去,却见府门高悬一额朱红牌匾,上书几个鎏金大字‘敕造国师府’。
豪阔府门前的台阶上,几名侍卫闻言看了过来。
“.”
丁小郎尴尬的抠起了脚趾头。
老头,咱快别装逼了!
一会人家打你,我可和你不熟啊!
第136章 嫁厄移殃
丁岁安一度怀疑,这个国师府.是个旅游景点,谁都能进那种,侍卫只是增加逼真感的NPC。
因为,那老头竟真的带着他俩走了进来。
府门肃立侍卫,没有任何表示.
但入府后,肃静氛围又迅速让他纠正了这个念头。
“阿嘟,你们南昭国师是谁?”
坠在老头后方的丁岁安低声问道,伊奕懿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呀,以前大昭没有国师.”
走出没多远,一名管事打扮的老人快步迎了上来,隔着老远便是一个深揖,“太翁亲临,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少他娘逼逼赖赖.”
人家恭恭敬敬,这老头张口就是一句优美问候,路过管事身旁时,看也没看一眼,只道:“酸儒在么?”
“呃国师在。”
“带我去见他。”
“国师正在授课.”
“那咋了?”
丁岁安默默跟在后头,唯一的感受便是:这老头咋这么拽啊?活这么大,真没被人套过麻袋么?
转入二进,穿过一道月亮门,便听一道中气十足的朗润声音,“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
哟,正宗儒家四书内容!
隔窗看去,一名六十多岁的清癯老者身着竹青深衣,坐在案前,银发束巾,目透澄明。
下方,约莫十几名年轻人,正在聚精会神听他讲学。
丁岁安察觉身旁伊奕懿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转头看去,却见她罕见的露出了激动神色。
“怎了?”
“老师他便是恩师周先生~”
“老师?你竟不知道你的老师是贵国国师?”
“不是呀当年,老师只是王府一名教习,我也不知晓老师何时做了国师!”
虽然丁岁安对‘国师’这种天然带着些神棍色彩的人物不太感冒,但若能通过伊奕懿和对方拉上关系,兴许会对接下来的两国和谈起到积极作用?
正思量间,只见老头全然不顾里面正在授课,迈着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径直闯了进去,嗓门扯得老大,“散学了散学了!都啥时辰了,回家吃饭去,饿着肚子能听进个屁!”
“.”
一众学子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却不料,案后的周先生假意咳嗽了两声,“今日便先讲到此处吧,回家记得温习功课。”
“遵先生命~”
学子齐齐起身见礼,鱼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