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天光还未真正破晓，街巷冷清，万籁俱寂。
城中一青楼，一间帘幔低垂，香气缭绕的闺房之中，红烛残泪，薄雾似烟。
香枕之间，有一道人影猛地惊醒。
那是个瘦高的老人，满脸皱纹像是揉皱的布，眉毛乱糟糟地纠在一块，眼中满是惊疑之色。
随即翻身下床，三两步便披上一身又旧又脏的道袍，一只鞋没穿好就夺门而出，急得像是身后有火烧般。
那门一掀，晨时寒风透入屋中，一旁锦被掀起，露出床榻上迷迷糊糊从梦中醒转的女子。
她生得丰润明艳，鬓边未散，面上犹带酡红，神色茫然，不知那老道为何一觉醒来就如逃命般飞奔离去。
值得一提的是。
这女子衣服虽有些凌乱褶皱，实际穿着却还是整整齐齐的。
老道离开青楼后，就直奔长安城那条著名的南北主道，宽敞笔直的朱雀大街。
等注意到上面的朱雀绘像异动后。
老道瞳孔剧缩，额上冷汗顿时涔涔而下，脸色如土，神情惊惧，嘴唇微颤。
接着，身形猛然加速，脚下劲风呼啸，破风而行，朝北，也是皇城方向急掠而去。
最后，老道来到皇城南城外一座道观，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昊天南门总部了。
同时，这也是大唐帝国的天枢处，负责监察和管理整个大唐境内修行者。
一日十二时辰这里都有人值班，里边也不乏一些强者坐镇。
但，老道没有理会任何人，直闯入后殿，叫醒了他的师弟，也是当今大唐国师李青山。
老道正是颜瑟，昊天南门最强大的存在，而在昊天道门的辈分同样极高，是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师弟，你和那小和尚进宫……”
李青山注意到自己那往日不着调，还时常流连青楼的师兄少有的正经之色，心中也不由一紧。
“发生什么事了？”
颜瑟没有做隐瞒。
“应该是西陵，不，大概率是观里来人了。”
李青山脸色一变，早起的睡意和倦意全消，想了想后。
“叶苏和书院老二的事，说开就好，总不会还打起来吧。”
颜瑟苦笑。
“来的很可能是那晚那位。”
那晚，自然是指看到那剑的那晚，至于那位，现在依然没有多少人知道是谁，但知道是观里的人。
“用剑的人性情你也知道，以前的轲浩然，柳白，现在的君陌和叶苏……”
李青山闻言，想到被天诛的轲浩然，和自己师兄打过一场的柳白，以及几日前的君陌和叶苏，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不仅是因年轻一辈已展现出的强大，而是想到自己的传人，还有连传人都还没有师兄。
只是，让这位国师心惊肉跳的是，还是接下来的话。
“朱雀异动，只是很快又没了声息，更不知那人是不是已经进了城。”
“一个疑是五境之上……”
“可以去掉疑似了，那晚那一剑斩的确实就是传说中的天启。”
“我立即进宫！”
……
城外天边。
李长夜手中和桃木剑上的清辉缓缓消散，开始从天空下降。
正倚在他背上的叶红鱼，低头看着脚下渐渐清晰的地面，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侧过脸。
“不直接飞进去吗？”
李长夜想着刚看到和感到的一些东西，也想到拥有无距之能的观主和酒徒都不敢硬闯擅闯，现在守城还是颜瑟，以及夫子也还在，不由笑道。
“现在没人能硬闯长安城，而且那太显眼了。”
提到显眼一词，叶红鱼一默，看向那座高山，她没能感到那些视线，包括长安城的惊神阵隐隐散发的气机，但。
“我们来长安城应该瞒不住吧。”
李长夜决定带她来长安城时已经想过这点，但还是选择来，说明不是太在意。
“我是指一般的人，至于其他人，我没想过能瞒太久。”
说着，载着两人的桃木剑已稳稳落地，尘土未起，只有些许草屑随风轻旋。
嗖~
桃木剑自动归于李长夜背上。
只是，这时。
从没御剑乘风过的叶红鱼。
双脚一触地，腿间一阵莫名的软麻，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去。
李长夜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扶住她纤细柔软的腰，将她稳稳揽住。
叶红鱼靠在他臂间，仰起头时，正撞上他低垂的目光，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小脸原本的红润霎时加深，像是熟透的桃。
咬了咬下唇，唇瓣被轻咬出一抹浅浅的齿痕，才开口。
“还不太习惯。”
这话不假。
李长夜将手从她的腰上移开，转而拍了拍她的肩，动作自然随意。
“慢慢来。”
然而，他的这话，还有那轻描淡写的一拍，不知为何，让叶红鱼一怔，小脸上的羞涩如潮水般退去，眉眼间还升起些莫名的恼意。
只因她察觉到那话里和动作中的某些意味。
她缓缓直起身子，玲珑苗条的曲线被晨风轻轻勾勒出来，腰线纤细柔和，已渐有婀娜之姿。
清晨的光从她侧脸掠过，将她睫毛微颤的阴影投在脸颊上，使她那张原本就如桃花般粉嫩的脸颊，更添一抹认真和执拗的神采。
她直视着他。
“我不是小孩子了。”
李长夜脸上的笑意不变。
“走吧。”
叶红鱼默了默，跟上。
两人便沿着官道朝长安城，肩并肩的走去。
……
李长夜和叶红鱼来到长安城城墙的近处，近距离下，更能感到这座天下第一雄城的壮阔之处。
叶红鱼仰起头，脖颈拉得发酸，却仍看不到那墙顶的尽头，高处隐隐还有云雾飘荡着，城高就已高耸入云般了。
她小小的身子站在那苍茫城影下，连小草都不如。
李长夜则把目光投到远处，那座巨大的城门上，大清早，城门已经敞开，还有许多的甲士守卫，布防虽不算森严，但进入要经过检查，能见到零星来往的马车和行人出示各种文牒凭证。
他们从西陵一路飞行过来的，自然是什么通关凭证都没，他犹豫要不要带叶红鱼化风而入的时候。
咻。
忽然，风声一闪，一道身影悄然自晨雾中浮现。
那是一个书生，身着旧棉袄，腰间斜插着一卷书籍，还有一个木瓢，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但，却不是脏，反而整个人透着一种奇异的干净感，不是衣物的干净，而是眼眸的干净，心灵的干净，气质的干净……
书生的莫名出现，先是惊到了叶红鱼，也只惊到了叶红鱼，不过惊到却没有后退，反而极快地伸手向背后那柄木剑探去。
只是，手还没触及剑柄，注意到身旁的李长夜没有丝毫动作，便又一顿，悄悄放下手，默默靠近了他一些。
书生也注意到了叶红鱼的举动，一笑，很温和的笑，也显得很干净的笑，也是让她感到有些熟悉的笑，眉头微皱，并非是不喜。
书生没有在意这点，转而把目光投向李长夜，看了看他那头纯净如霜的白发，最后落到那双清澈的眸子上。
清澈和干净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书生又是一笑，和对叶红鱼相似，实则又是不同的笑，接着，开口，语气很慢，而显得有些吞吐。
“欢……欢迎你们……来到长安。”
话语虽慢，但吐字清晰，还带着一种朴实的诚意。
“要……要来书院……先坐坐吗？”
李长夜也一直看着书生，见他笑后，他也笑了，认真听完后，想了想。
“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想看两个人。”
书生闻言微怔。
他自然知道两个人指的哪两个，叶苏和陈皮皮，如果此时陈皮皮还在书院中的话……
不过，他没有太过在意，点了点头，早有准备般，从怀中摸出两块令牌。
“那……这个给你们……有这个……进城或者在城中走动……会比较方便……”
李长夜稍做犹豫接过。
“谢谢。”
书生摇了摇头。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或叫我……”
……
书生。
自然是夫子的大弟子李慢慢。
他见过李长夜他们之后。
回到二层楼，没有到师弟师妹们所在的崖边，而是直接来到了夫子所在那间茅屋中。
刚刚一直笑着的他，此时笑容微敛，神色也有些不对劲。
夫子注意到了，便问道。
“见到他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