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势不减，直轰到魔宗山门坚硬的石壁上，岩石崩裂，碎屑飞溅，留下一个坑。
叶红鱼呆愣住了，等见李长夜闻声看向自己的时候，抿了抿唇瓣，眨了眨眼，开口。
“我入魔了。”
相对这点，李长夜像更在意那已经变得真正尸骨无存的莲生躯体，笑了笑，问道。
“后悔了？”
叶红鱼默了默，这时，识海深处有更清晰的记忆泛起，不过，她没有细细去看，便摇了摇头。
“没有。”
顿了顿，又问。
“回到殿中……观中……被人发现怎么办？”
“你担心这个？”
“我哥……”
听到叶苏，李长夜没把这位便宜师侄，未来或许天都不容，很大概率还是会被烧的事说出，想了想后。
“轲先生入魔后，再没有让人触碰到过他的身体，甚至衣服都碰不到……”
叶红鱼听明白了，但更让她意外的是。
“在你做到前，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叶红鱼怀疑自己听错。
“你……再说一遍？”
李长夜知道她听到了，没有再开口。
叶红鱼小脸微红，不过，转而，伸手，极突然的，速度也极快的，去抓李长夜的手，但，已变得无比强大的她，还是捞了个空，当，看到他不解的目光后，盯着他，紧紧的，很认真的。
“不对，轲先生，不说夫子，还有人能碰到他，简笑笑，他的妻子。”
李长夜听明白了，想了想后。
“是未婚妻。”
“那也是妻！”
“……”
“我不是轲浩然。”
“我也不是简笑笑！”
“……”
“我是你小师叔。”
“在雪地里，我喊过你，是你自己不应的，以后别想我再喊了！”
“……”
“以后再说吧。”
“又是这话！”
“……”
李长夜看着叶红鱼，脸颊微红，眼神却倔强，直直看着自己，想要个明确说法或答复模样，他看着挺直俏立着的她，不知何时，她已露出少女初长成的柔婉轮廓，同大明湖畔初绽的小荷尖角……
他也想起那长梦中最后的一世，和她不同，无论是最后一世，还是在那之前经历的无数轮回，有很多事都清晰记着，随之，嘴角的笑意浓了些。
而后，他伸手，她这一瞬感到了什么，修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想要侧头避开，但，还是慢了，自己如中的定身术一般，他的手已轻轻落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走吧。”
说完，李长夜转身，迈步离去，叶红鱼看着的他的背影，身子僵了一下，脸颊飞快染上一抹红晕，不知是羞窘还是懊恼，耳尖悄然泛红，想来刚刚的直白，她也有不小的心理压力，比入魔还大的。
那背影没有停顿还在继续走着，她咬了咬唇，鼻尖微皱，眼里带着点不忿，但终究是抿了抿唇，快步追了上去，接着，隐有声音传来。
“我们可都一起睡过了……”
“你还小……”
“不说在那世界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要比你大……”
“……”
两人从密道离开了魔宗山门，经历了那场长梦后，这世上，可说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魔宗的了，便连当今魔宗宗主余帘也是，甚至他还见过小时候的他，还是名为林雾的时候，亦因绝伦无比的天赋被莲生相中，不过，最后却选择去修从没有人成功修炼过的二十三年蝉。
嗖——
李长夜带着叶红鱼，再次御剑而起，方向，还是继续向北，天南地北的北，极北，唐和他妹妹唐小棠则晚到了一步，最后能见到的一道剑光。
越往北，天气愈寒，雪，从空中飘落，白絮般的雪花在两人身侧划过，也有落到他们肩头，发梢，眉间，衣服上的，或许因为寒意，也或者是些别的。
她紧贴着他，紧搂着他，额发被风吹乱，发丝在寒风中拂过他的脖颈，细弱而温热的气息吐到他的脸颊上，她轻轻开口，声音低而软，在风中几不可闻。
“我这次，不会先你老去，死去……”
她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睫毛被风雪打湿，唇角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像是怕他回答，又像是怕他沉默。
不知是否风大的缘故。
他像是没听到的模样，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她则是再度回想起，他说自己不是轲浩然的话，也想起莲生最后问自己知不知道他真正想做的什么的话，还有就是他最后斩出的一剑，具体花费了多少岁月和时间的事……
她不由贴得他更近搂得更紧了些，像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揉了进去。
……
越往北，天气越冷，风也越来越大，不能再单以北风卷地白草折来形容。
风卷着雪花，如刀割一般从天地之间斜斜斩来，
天也越来越黑，夜越来越长。
这并非是季节性的正常变化，而是千年来，都算是异常的变化，亦也被人当作永夜降临的前兆。
李长夜和叶红鱼正式进入极北寒域。
并且，还没去到那著名的热海，就遇到了荒人，全都是冰天雪地里，独自求存的少年，瘦小点甚至可说是男孩，小男孩。
他们衣着破旧，裹着兽皮，麻布，手中却握着粗糙的短弓或骨矛等武器，去狩猎各种凶残狡猾强大的野兽。
“听说这是他们的冬礼……十二岁……只要通过便算成人……也算是成人礼……十二岁就可以组建自己的家庭了……十二岁！”
叶红鱼在李长夜耳边不断说道，让他终究没法再沉默下去。
“十二岁太小了，不正常，也不对。”
“那你觉得要几岁……大河国月轮国等等很多国是十四岁……唐国则是十六岁……”
“至少也要十八吧。”
“十八……十八……西陵大治三千四百四十四~四五年……唐国天启十三~十四年……也行……”
李长夜只当自己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
两人继续前行。
所遇荒人也越多，里边甚至不乏一些强者，而且有种天生的敏锐直觉。
到了此时，如果还需近距离观察的话，已不好御剑飞行了。
于是，两人便落到了这片真正荒芜荒凉贫瘠的大地上。
并暗中亲眼见到许许多多的荒人。
以及听到最多的一首歌谣，流传了千年之久的歌谣。
“天亦凉，地亦凉，苍鹰不敢望北荒。”
“热海落，热海涨，热海之畔猎雪狼。”
“雪狼逐，雪狼亡，握刀寻鹿终日忙。”
“何处生，何处死，何处能将白骨葬。”
“岷山雄，岷山壮，岷山才是真故乡。”
“踏过茫茫雪，踩破万里霜，终日南望。”
“踏过茫茫雪，踩破万里霜，不再南望。”
“我先去，你再来。”
“我先战，你再来。”
“我先死，你再来。”
“归途近，归途远，归途踏上。”
“我已去，你快来。”
“我已战，你快来。”
“我已死，你快来。”
“我已死，你快来。”
“……”
见此听此闻此。
李长夜沉默了，不知在想着什么，或在做着什么选择。
叶红鱼也沉默了，不再想自己和他的某事，将心思放到了别处，就不知为谁而想了。
而这时。
他们见到个简陋的聚集地，是的，聚集地，连村落都称不上，没有路，脚下都是坚硬结实的冻土。
只有几间由雪石堆砌的低矮屋舍，屋顶覆着厚厚的干草和冰块，用以保温，窗子极小，甚至有的连窗都没有，只有小小的透气孔。
一路上，两人也不知见到过多少，是在暗中，现在，李长夜做了个决定，露出了身形。
而后，他们的行踪也被人发现了，普通的荒人，不认识他们的荒人，除了开始的警惕外，随后，还得到了招待。
用本就不多的食物，少许肉干，以及植物的根茎，而这已经算是丰盛的了。
“如果热海没冻上……还有很多鱼……最好吃的要数母蛋鱼……”
这是荒人妇人的开口。
“……什么是母蛋鱼……我也想吃鱼……”
这是一个幼小好奇的小男孩。
而。
作为一家之主的年轻男人，犹豫过后。
“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这里了……如果是以前……热海还没冻上之前……天还没这么黑之前……夜还不这么长之前……”
李长夜和叶红鱼随之离开，不过没有离去，而是继续北上，并见到越来越多的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