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西沉，天际刚泛起微光，晨曦还没来临。
西陵神国，西陵桃山，西陵神殿，靠近悬崖的一座偏殿内。
有人，从数年的沉眠之中苏醒。
缓缓睁开的双眸中，没有迷茫，没有朦胧，有的是清澈澄明，所以，清晰的映入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静静靠坐在窗边的一个绝美少女。
她身一袭鲜红的神袍，红得艳丽，又红得冷冽，神袍的面料轻若薄雾，顺着她纤细玲珑的身躯贴合着，将那若天工雕琢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
盈盈一握的纤腰，挺翘柔润的芎线，修长匀称的双腿，在红袍之下若隐若现，却不露半分俗艳，反而美得令人窒息，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在淡淡晨光映衬下，更显得冰雪般纯粹。
五官精致到了极致，眉若远山带雾，鼻若悬玉高挺，眼似秋水盈盈，一双凤眸轻垂，长睫投下淡淡阴影，遮不住那眼底那抹盼着什么的光芒，嘴唇轻抿，唇色殷红若桃，不笑而美，不言而贵。
头上，戴着一顶缀满宝石的神冕，每一颗都晶莹透亮，在晨风轻拂中微微颤动，亦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加不染尘埃，神圣不可侵犯。
她坐姿极稳，一手轻搭在膝侧，一手微托着下巴，头发是墨玉般的黑，顺滑垂落在肩背，安静的侧坐着，让人生出种错觉，她不是那个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裁决，身着的也不是大神官神袍，而是凤冠霞帔。
这时。
她感到了他的醒转，缓缓转头，目光微挑，眸光晶亮，眉梢多了丝柔意，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数年之中，从没有对他人他事他物展露过的笑。
那笑，美得不可方物，同昙花在夜色中忽然盛放，亦如她眉心处火红的鲜活的红莲，随之，伸手，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拉下了窗边的帘。
啪嗒。
整座偏殿，顿时陷入昏暗，晨光被遮挡，殿中仅剩，还说得上光源的，一是她眉心处的莲，二是他那清澈的眸，只是，后者明显的一怔，一呆。
他下意识要起身，只觉身上冰凉，沉睡多年的他，没有穿衣，面色一变，此时，她已从窗边起身，动作极轻，神袍滑动间发出丝丝响动，裹着她曼妙身形一步步走来。
淡淡的幽香随之而至。
“你醒啦？”
轻轻的一句，同花瓣落湖，无声，却泛起了千层涟漪，对已经醒来的他问这话，不是明知故问，而是在漫长等待之后，某些再也压抑不住的情绪，也是情愫。
他默了默，点头。
“嗯。”
她这时已在他身边坐下，很近，近到他的手一动，就能触到她的红袍，近到，他能感到她身上散发的出的火热，不止是体温，正如她的那双眸，紧紧注视着自己的眸。
“现在是天启十四年了。”
那一年，她曾问他一个问题，问过很多次的问题，不断追问中，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等她十八之后再说，算得是天启十三到十四年之间，现在，算是，但，不全是，因为，此时是秋，又是一年秋的秋。
“我今天还有点事……”
听到这话，她明显的一颤，紧紧注视着他的眸子，微垂，藏起很多东西，她，开口，声音，声调微变的开口。
“今天还早……我也不想再听……”
不想再听什么。
她没有再说下去。
他看着低垂眼眸，身躯轻颤着的她，忽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
她忽的动了。
他则感到一片柔软湿润还有清甜。
第233章 他与清粥
西陵神殿的后崖，万仞峭壁之上，常年云雾缭绕之中，布有无数重禁制，环环相扣，层层嵌套，没人可以擅闯或硬闯，没有事先准备和后门，便就只有后来的神女桑桑能带着宁缺无伤通过。
崖边偏殿，更设下樊笼大阵，比前任裁决神座囚禁卫光明的幽阁更为的强大，由日以继夜在此所修的她所发的无数道剑所织，五境之上的存在也难以窥破，亦不敢闯。
而她，房中的她，现在的她，昏暗中的她，幽微灼亮的红莲光芒中，映出她窈窕曼妙的轮廓，如线如影，如诗如画，看似娇弱柔美，实则，佛魔道三修，已臻至巅峰的她，已比当年的莲生还要强大。
她的唇，是温的，是软的，是润的，是甜的，她此时说不了话，伸手，纤细的，白皙的，看起来柔软无骨的，实则充满惊人的力量，这世上，大抵除了书院三师姐余帘，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外，单以力量而论，再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有力。
他再次躺倒了，和数年的沉睡中一样，只是，这时，他是醒着的，眼睛是睁开的。
她的神冕自她乌黑如云的发间滑落，落地无声，却在他心头响若惊雷，神袍半滑，白皙肌肤若隐若现，那如月色般明净的颈项和锁骨，微微颤着，散发着轻柔的温热。
这一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
她那素来高贵神圣的神袍，半解后更似嫁衣，凤冠不再，流光宝石散落在地，反衬得她眉心那朵红莲愈发明艳，妖冶，怒放盛开到了极致，正如她的身和心。
脸对脸，眼对眼，她没有再动，要她真想动，过往她早就动了，她说不想再听再等，但终究还是只能等，她的眼睛凝视着他，没有催促，没有祈求，没有渴望，只有藏着太久太多的情绪，如海底暗潮，静静翻涌。
他看着她的脸，一张不再稚嫩而精致绝美的脸，同雪中绽放的梅，静静盛放，有寒意藏不住的柔软，正如她的眼，那里藏着太多东西，藏得深，也藏得真。
有担忧，也有害怕，她本身已强大无比，她更知他要比她更强大，已攀至人世间真正的高峰，他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知道她害怕什么，也知道，她在等着什么，真正等的是什么。
不是片刻缠绵，而是执手一生。
他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说道。
“我会回来的。”
她听见了，问道。
“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正如她以前追问的那些问题一样。
她看到了他的沉默。
这次，没有继续追问。
眸中，有什么隐现，像光，她不想他看到，更不想是在这时候，所以，她低下身子，埋下了头。
他一怔，而后，抬手，落在她的身上，直到那轻颤平复，直到她熟睡过去。
他轻轻为她拂去额前几缕发丝，她的发丝柔软顺滑，在他指间同流水般滑落，他再为她掖好被角。
起身。
房中有衣，是一件道袍，蓝白色，像清澈的天，也像深远的海，上面还绣有红色的莲，一朵朵盛放，如火而生，还有几尾小红鱼，姿态灵动，游于水天还有莲之间。
他伸手，嗡的一声，有桃木剑从房中角落腾空而起，落入他手中，他没有回头，嗖的一声，他在光影之间一闪而逝，下一瞬，他人已至西陵神殿后。
桃山深处，雾气如纱，树影绰绰，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有一座道观，观中深处，又有一小湖，湖水清澈，静如琉璃，映照着天光，倒映着云影。
湖边，有七间茅屋，茅屋很旧，却不腐朽，屋顶的茅草呈金色，似金非金，反倒更像是一束束凝住的光，七间茅屋中，有六间里边各端端正正摆放有一书。
……
李长夜走进第一间茅屋，屋中寂静，有微尘浮动，他翻开那本书，是天书天字卷，内容是人世间修行强者的排名，他对排名不感兴趣，所以看的是名字的本身，书的本身。
在魔宗山门中，那场长梦之中，他化身的书院小师叔轲浩然与夫子争论对骂中，有戏称过这书是昊天的菜谱，里边的人名，自然就是一道道菜。
李长夜从中也真看出些味道来，慢慢翻阅起来，每一个名字，每一个修行者，都有其修行的独到之处，不过，慢只是相对而言，看起来还是很快的。
第一间的书翻看完，他默了默，转身离开，步入第二间，如此，如法，继续翻阅，第三间，第四间，书页翻动间，有丝丝缕缕莫名的气息自李长夜身上浮现，回荡在天地间，但，茅屋外的湖面依旧清宁，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到了第五间，湖边有风起，不是寻常的风，像是天地的呼吸，风还携着些沙，却没能迷了，或乱了他的眼，继续看完，到了第六间，已经亮起来的天色，莫名的一暗，但，仍不影响他看。
六卷天书看完。
李长夜顿了顿，闭眼沉默起来。
湖边风声微动，金色茅草轻轻摇曳，时间悄悄而过。
直到，东方天际泛出一道真正的光芒，是旭日初升的晨光，照亮了大地，照亮了群山，照亮了道观，照亮了湖畔，也照亮了他的身影。
这时，李长夜重新睁开了眼，下一瞬，嗖的一声，他再次从原地消失，来到道观的厨房。
里边，炉火未点，灶前已有一人身影，是个中年道人，也是他的师兄，手里正拿着陶罐，像正准备淘米熬今日的粥。
中年道人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整个人怔住了。
李长夜对他笑道。
“这次，让我来吧。”
以前，在观中的时候，生活上的一切，都是中年道人照看的他，陈皮皮，还有叶红鱼。
中年道人神色有些复杂，但，看到李长夜的笑，最终，同样回以一笑，点头。
“好。”
柴火未点。
李长夜只轻轻一指，火就自灶口燃起，他开始熬粥，最普通不过的白米粥，不加姜盐，不添香料，只有米和水的清粥，看似是这样的。
他熬得极为认真，怕一不小心让米粒黏底般。
时间流逝。
灶火噼啪作响，粥香渐起，房中渐热，他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只是，他枯白的头发间，慢慢渗出细汗，汗珠一颗颗滑落，顺着他的鬓角，落入沸腾的锅边。
这情景，让一旁的中年道人一时看呆了，他知李长夜现在的境界，早已超脱常理，可，如今，他开始冒汗。
许久。
罐中的米粥终于熬成，清白浓稠，粘润如玉，带着一种极其温和的香。
李长夜随手取过一只清洗干净的瓮，用来装粥，奇异的是，那一罐粥，倾倒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倒完，如同无尽，而那瓮，则亦能将其完全承载，如同无量。
此时，太阳已高高升起，阳光金灿，境界足够深的话，能见到太阳中，正有一点点的黑，从金芒中透现而出，这世界的太阳不是普通的太阳，所以那不是耀斑黑子，而是异变，如同腐烂于果心般，见到的时候，说明内部想来基本已坏。
李长夜抬头看了一眼，留下一碗粥给中年道人，接着，他抱着一翁粥，消失了。
……
李长夜再出现时，已到了南海的小城，见着了那这几年再没生病过的，可近来却像感了风寒的大娘，她喝了李长夜的粥后，便好了。
同时，有青衣道人上了岸，夫子的木棍再也无法阻止他，除非本人亲自，可却没有踏入内陆，而是在当年李长夜成功感气的礁石上坐着。
“要来一碗吗？”
李长夜出现到他身边笑问，观主陈某默了默，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瓮，犹豫一会，回道。
“来一碗吧。”
观主一边喝着粥一边对自己的便宜师弟开口。
“你看了天书？”
“嗯。”
“有什么想法？”
李长夜顿了顿，抬眼看着黑点变多的太阳。
“换了一个天，还是天，无论是昊天，还是长生天，终有一天还是会坏掉。”
陈某不语，等他将粥喝完，想说说自己的感想，身旁已没人。
……
李长夜再出现时，已到了南晋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