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夜再次摇了摇头。
“你没事就好。”
这话也是真的，真金一般真。
少女的呼吸微微一窒，沉默半晌，牙关紧咬，唇瓣被咬得微微泛白。
“我有问题想问你！”
李长夜点头，坦然的。
“你问。”
只是。
少女的话到嘴边，却被什么堵住，终究未能说出口，或说，她心中早已有答案，不敢再确认。
李长夜看着她，像知道她想问什么，然后伸手，这次，不是搂她，而是将手落到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动作不重，带着难言的宠溺。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的，来到这里，又付出了多少，辛苦了……还有，抱歉。”
少女在他伸手的过来的时候，本就想躲开的，只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住了，任由他的手落下，任由他揉着，心底深处，还隐隐有些享受。
只是，她的小脸依旧紧绷着，神情死死压抑着波澜，良久，她忽地偏过头，目光落在一旁静静横放的那柄残破桃木剑上，才将心情稳了些，最后抬头，盯着李长夜的白发。
“这剑，‘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先前给你，你不要，也就还是我的！先前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她，我对姜国，包括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在意！！”
这话有真有假。
李长夜听出了，嘴角的笑意浓了些，笑道。
“不用那一剑，平日里，给我用用，可以吧？”
少女其实知道，那剑现在说是自己的，实则还是他的，若是他真的想用，要用，并不需要经过自己，所以她才会说出【除非我死】的话，那是拿自己做威胁，犹豫许久。
“不用那一剑！”
“不用。”
“好。”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动静，李长夜和少女互视一眼，后者再次化作一道光，倏地隐没入那柄残破的桃木剑中。
“你不想看看她，和她聊聊吗？”
“不想！不聊！太笨！太蠢！太傻！看到她我就生气！！”
李长夜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片刻。
寝宫中探进一个小小的身影，蓝发蓝眸蓝衣，正是小龙葵，她悄悄溜了进来，没想到李长夜还没入睡，仍盘膝坐着，白发在月光下极为醒目。
小龙葵一惊，差点叫出声，幸而连忙用手捂住嘴，很快，她注意到那头陌生白发下的熟悉面庞，还意外发现自己兄长还没睡。
“王兄，你还没睡呀？”
“嗯，怎么了？”
小龙葵走到塌前，李长夜身前。
“王兄，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声音很小，同时，很想伸手摸一摸，李长夜注意到，想了想，将脑袋探下去，让小龙葵摸了摸。
“感觉和以前一样对吧？”
“嗯……”
“所以，没事的，不用担心。”
小龙葵抿了抿唇，蓝眸里映着水波荡漾一般的月光。
“真的？”
“嗯。”
小龙葵稍稍放下心，眸子绕了个弯，四下望了望，好奇问道。
“那位姐姐呢？”
“你怎么知道她在？”
“她好像偷了一件小草姐姐的衣服……偷东西不好。”
李长夜点头。
“是的，偷东西不好，你以后不要学她。”
“嗯！”
“那这位姐姐去哪了？”
“睡觉去了，还有小葵你以后也要早点睡。”
小龙葵小脸微红的点了点头，又问。
“怎么不见人？”
李长夜没有对小龙葵隐瞒，将桃木剑的剑提起。
“这里。”
小龙葵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很是好奇的。
“王兄，那位姐姐是谁呀？”
【就和她说，我叫红羽，是你的剑灵！】
“她叫红羽。”
……
高天之上。
【神界】深处，有一株巨大无比的【神树】，其根系扎入无尽虚空，其枝叶则撑开光明和清辉，若撑起整个天穹的支柱，枝叶婆娑之间，流光溢彩。
树下，有神女，衣袂如雪，肌肤若冰，双眸清澈如初春的湖水，透着不染尘世的空灵，自【飞蓬】被打下凡间后，这里就只剩她一人，同和飞蓬相识前，日复一日，无悲无喜，不问岁月。
便就在姜王宫异变发生的时候，夕瑶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不由自主的朝下界看了一眼，而后，她眸底的平静澄澈被打破了，泛起阵阵涟漪，是喜，也是忧。
而后，她的心，再难以静下来，魂不守舍的，她在犹豫着，也在抉择着些什么，便在这时，她身后的【神树】，忽然轻轻一颤，震动极轻，若非她与神树心意相连，难以察觉。
接着，一颗通体晶莹的【果实】脱落，藏在树中的，从没有人见过的，包括夕瑶自己，她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接住。
第303章 出宫
呼！
李长夜正在练剑，也可以说是试剑，试那柄残破的桃木剑。
剑身不仅有多处缺口，更不知是因岁月还是劫火或其他什么而显焦枯。
但，剑在李长夜手中，隐有光华流转，自剑而出，又融入剑中，他身上亦有淡淡清辉散发，沿着手臂，流入剑中。
温润而清彻的，如泉水渗入干涸的土壤，将剑身中的枯寂的纹理重新缓缓唤出新的生机。
只是，桃木剑太破了，纵然清辉不断滋养，它仍如垂死之木般，难以复苏。
不过，李长夜也不显急躁，眼神清澈如水，像早知结果，试剑，只是为了验证和熟悉，等从剑中得到足够多的信息后，便停了下来。
他看着剑，也感着剑中自称【红羽】的少女，她此时正在剑最深处蜷缩沉眠着，心中微动。
身上的气，在停下试剑后，并没有完全收回，而是依旧与剑相连，肉眼虽不可见，但仍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沿着剑身渗透，深入剑的最深处，将沉睡的红羽包裹住。
那包裹并非束缚，更像是保护，蕴养剑的同时滋养着她，红羽能感知到般，眉心的蹙意完全舒展，呼吸更为平缓，神情更为安宁，像是婴儿偎依在怀，安心沉睡着。
李长夜抬头，天穹如洗，高远无际，白云悠悠，天光澄澈，他的目光像穿透了天，看到了【神界】，他再度想着【神】的事，原本，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可是，红羽的出现，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从地宫出来后，折桃枝本就是为了打造一柄剑，并且打算用那柄剑做点什么，现在，他意外得了一柄剑。
这剑可说就是他自己的，是走那条路，想来最终也走完了的自己的……
某种意义上，他不用再急着走，甚至不用再走一遍那条路，只需要将这残破的剑修复完成，便能做到相同的事，而且轻松很多，但，脑海不由浮现红羽说的话，还有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
李长夜开始思索起太上感气被彻底禁锢时，所进行的另一种尝试，那也可算是另一条路，能铸的也算是另一把不同的剑，他沉思了许久，直到感到个细微的声息。
他收敛心思，转头望去，只见一抹小小的身影正自廊道尽头探头出来，不是小龙葵又是谁，只是，怕打扰到重新拾起剑又开始练剑的他，而远观着。
“小葵。”
李长夜朝小姑娘主动招了招手。
小龙葵眼睛一亮，小跑过来，甜甜开口。
“王兄。”
李长夜闻此，先前因沉思而略显沉重的心绪淡去，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问道。
“你想不想出宫看看？”
刚来到这世上时，李长夜就答应过小龙葵陪她玩，小姑娘一怔，愣愣望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亮得惊人，唇瓣微张，片刻，带着雀跃和渴望的。
“想！”
宫门森严，规矩森然，小龙葵自小就没有踏出这座高墙之内，那些街巷热闹，百姓生活，只存在她孩提时的幻想和耳闻中。
只是，很快，小姑娘又想到些什么，神色略显黯淡。
“父王会同意吗？”
李长夜笑道。
“会的。”
自从姜王将地宫，姜国，龙氏，魔剑这些事交代后，身体本就不好的他，就可以说是要将姜国交给李长夜了，而，当时，李长夜有着自己的打算，也就读书后，到世界看看的打算。
世界并非简单指的人间，可，也正如上述说的红羽这个意外，现在，他又做了另一个打算，还没真正决定的打算，在此之前，他也需要先看看，至少，先看看姜国。
……
李长夜打算带小龙葵离开王宫亲自去和姜王说，姜王不同意，包括李长夜离开这点，但，李长夜用书卷中所得，不过纸上风烟，唯有亲历山河，目睹百姓，方能知国之根脉为由，让其应允了。
姜王允其出宫但并不等于放任，打算派遣方士和护卫随行，李长夜拒绝了，使用的不是言语，而是手中的剑，一人一剑简简单单就败尽了姜王宫的方士和护卫，也这时，姜王才知道自己便宜儿子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便只能同意了。
最后则是带着小龙葵之事，出面的是姜王后离，她出身并非贵族，而是专擅刺绣的民女，手巧心也巧，事实上，姜王将身为民女的她纳为后，也说明很多。姜王也想到【魔剑】，自己脑海闪出个李长夜离开后担心他会献祭龙葵铸剑的念头，对此，心中哼了一声，也不解释，却也准了。
就这样，李长夜带着小龙葵出宫了，在衣着上则做了一番改变，他换上了一袭普通的青灰布衣，白发简单束起，本还想扎个道冠的，每次都从背着桃木剑中生出一缕气将其打散了，只能作罢，小龙葵则着浅色布裙，腰间一根素绳系起，脚下小小布鞋，只是她眉眼清丽，肤若凝脂，即便衣着再素，依旧像颗明珠般。
两人并肩出了姜王宫。
小龙葵是第一次踏足，而李长夜同样也是，让他意外的是，城中之景，和他所知的春秋战国不太一样，简而言之，没有想象中的落后，更接近于某部秦时架空作品的感觉。
随即，他想到该世界的各大修仙门派，还有已经真实接触过了的姜王宫，比如那迷宫一般的地宫，还有传闻中，和龙葵还很有渊源的【广袖流仙裙】，便也释然。
实则，有过诸多世界经历，主世界更有云栈飞舟这类事物，李长夜只是些许意外，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神态恬然，而小龙葵虽是自小在姜王宫长大，但，她是真正的小孩心性，对宫外一切都是好奇的，眼睛亮得如一汪清泉，好奇看着所见的一切。
此时，日光如水，泼洒而下，清晰映出姜国之都的街景，街道错落有致，青石铺地，还算平坦，石缝间生着细草，被行人踏得低伏，间或有积水，倒映檐角。
城中建筑多是石木合筑，灰瓦覆顶，檐角高挑，形似飞燕欲起，偶有高楼林立，比寻常府邸高出数层，梁柱之上，雕有纹饰，工艺繁复。
最为醒目的是街边的绣坊，木架层叠，窗纱半卷，年轻绣娘们伏案而坐，针走线随，纱上锦纹若山川流动，阳光从纱窗透入，映得锦绣生辉，如霞光流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