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那孩子自己选择的路。”
姜王清楚这点吗，事实上，从李长夜那天和他说不会选择魔剑，再到后来开始天下行走，他就有一种感觉了，而等李长夜可一剑覆灭杨军后，他却无法再摆出架子，无论是姜王，还是人父。
只是，等他见到李长夜回到姜国后的各种所为，他渐渐看到了某种可能，一种过往只存在幻想中，梦境里的可能，于是，他不由开始思考那个可能实现后的未来。
这段时间里，姜王在梦中都能笑醒，直到……
“你告诉他，要么听我们的去成亲……无论是谁，无论是谁都行……要么，我们只能去安排她了。”
姜王后看了眼绣架上的红蓝两色的衣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柔意，笑道。
“您舍得？”
姜王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姜王后默了默，再道。
“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而后，轻声低语的。
“王上，您若在意这点，其实我，还可以……”
姜王蓦然一震，眼眸骤然瞪大。
……
姜国都城之外。
除了各大作坊，还有最先起的那片庞大建筑群，至今还没命名的建筑群中，幽静的一隅，有一处院落。
院落不甚华美，门扉亦是素朴，然其间，却自成一方奇异景象。
院中有两片开垦之地。
一方如镜，积水清澈，水面之下，稻苗成行，已经抽穗，另一方干爽，土壤肥沃，麦株挺拔，穗首沉沉。
两片田地之间，站着一人。
白发如雪，扎着道冠，眉目清朗，衣衫素净，背负一柄破旧桃木剑，正是，李长夜。
此刻。
他双目紧闭，全身散发出淡淡清辉，清澈悠远，缓缓流淌，如若无形的水脉，分别注入稻田与麦田之中。
只见。
稻田里的稻穗，麦田里的麦穗，本还青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变得饱满，穗粒颗颗沉实。
院中，还有两人。
一个蓝衣蓝裙的少女，一个青衣粉裙的女子，是龙葵和夕瑶。
两人相伴而立，这样的奇景，她们已非首次目睹，自重楼离开后，李长夜便取来两颗种子，是稻谷和麦粒，再以自身清辉培育。
从破土到抽芽，从青翠到金黄，再至收割与复生，周而复始。
若要人看见，无论是诸子百家，还是世外方士，想来都会暗叹，联想到一些上古人物和传说。
四时之序尽在他一身之间。
不过，龙葵和夕瑶的目光和注意力并非放在上面，也非近些日子看得多了，两女主要关注的还是李长夜。
看着，感着，他身上散发的清辉，他冒出的汗珠，以及那头渐渐没了色泽的白发上。
眼里满是关心和担忧，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红羽在李长夜一开始这么做的时候，便跑了出来，和他大吵了一架，当然，吵是指红羽，只是，同过往很多时候一样，红羽再次败下了阵，现在还在剑中生着他的闷气。
时间缓缓流逝。
稻谷和麦穗由翠绿转作金黄，微风拂过，散发出浓郁的稻香和麦香。
李长夜这才睁开双眼，接着伸手，轻轻一招，从稻田里摘下一串稻穗，又从麦田里折下一串麦穗，皆是沉甸甸的，颗粒饱满。
比如今大地种植的，不知翻了几番。
是的，他这段日子，所做的，是在培育良种，他不是没有想到使用杂交的办法，只是，他天下行走几年，却没有遇到。
加上，该世界的特殊性，虽连接天与地的【神树】已经被砍了，可土地仍有不同的，正如那著名的【九泉】，如今所属人间的，仍有数个。
【照胆】和【春滋】两泉现属神界，【炎波】所属魔界，【雾魂】所属妖界，【寒髓】所属鬼界，仙界无，或说神界两泉中有一泉所属，至于哪泉，因飞蓬配剑又有名照胆神剑，所以，应该是春滋。
春滋虽有和神树相生的说法，实则，是有问题的，九泉是伴神农而生，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天帝绝地天通砍了连接天和地的神树后，又将春滋抢了过来，用以滋养已经算是无根的神树。
而人间，现在还拥有着，【毒瘴】，【龙潭】，【无垢】，【热海】。
李长夜看着手中的稻谷和麦子，露出一抹笑意，同往常一直挂着淡淡笑意不同，要浓了不少。
夕瑶见此，想说点什么，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正如，很多年前，飞蓬每次出战回来，浑身是伤的时候，她下意识走过去，伸手，打算替他擦一擦汗，却没想到的是，李长夜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两人皆是一愣，夕瑶随即将手放下，一笑。
同时。
龙葵也凑了上来，问道。
“哥哥，你成功了吗？”
李长夜隐藏了一些事，回道。
“算是。”
第319章 市集
院中，厨房，炉火温温，青烟袅袅。
李长夜将新收的稻米淘洗干净，清水中，颗颗晶莹如玉，又将新麦碾成面粉，揉捏蒸制。
不久后。
米饭热气弥漫，馒头松软出笼，皆散发出不一般的香气，既清新又醇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甘美。
香味随风传开，拂过残雪，像把整个冬日都熏得温暖。
李长夜招手，一缕气息传出院外。
随即，姜王派来暗自盯梢的人中，不顾他拒绝反对也要安排来的人中，一个个纷纷现身，争先恐后往该处袭来。
最后。
又是那位年纪最大，实力最强的老方士胜出，入院后，看到那种植着稻和麦的两片田地，他明显一怔，苍老双眸瞪大，再也走不动路了。
他脑海不由浮现久远的往事，那是他年少时的饥饿记忆，父母抱着空锅哭泣，兄弟姐妹围着灶台啼声不止，直到他幸运踏入修行一途，才勉强摆脱饥寒。
可是，他知道，现今世道，世间不知多少百姓，仍是饥不果腹的，甚至因诸国争霸，战乱不止更为严重，除了各大因素外，粮食产量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而现在，他很怀疑自己所见，但，很快，他想到自家世子各种神奇事迹，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他想到一个可能，一个让他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的可能。
这时，李长夜提着一个饭盒出来，老方士回过神来，双眼份外火热的注视着他，眼神中满是敬仰，很想俯首行礼，只是，老方士知道他不喜欢这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上前，简单问了一句。
“世子殿下，您找我有事？”
李长夜点头，将手中的食盒递过。
“麻烦您将这些，带回宫中。”
老方士接过，食盒不重，却像提着一方山岳，他闻着萦绕鼻端的香气，又看了眼那两块田地，心中有数了的他，没有多问，重重点了点头后。
“殿下，还有什么话需要帮忙带吗？”
李长夜想了想，转而问道。
“听说周国公主年后要来我们这？”
老方士一愣，默了默，低声如实的。
“殿下，这不是王上的意思，而是周国的意思……不过，国中很多人认为，当今世上也只有那位姬公主能配得上您。”
顿了顿。
老方士又补充了一句。
“那位姬公主，无论出身，还是学识，以及传说中绝世的样貌……皆是上上之选……您要不要考虑下，见上一见？”
李长夜摇头。
“您知道我心不在此，帮我拒了吧。”
老方士自然知道，但，同样想到某个未来，稍做犹豫，还是将姜王做了许久心理斗争的话说出。
“王上说过，您也可自己决定，无论是谁都行。”
同姜王和姜王后聊时一样，老方士同样重点重复了一句。
李长夜一愣，而后，还是摇头。
“您帮我和他说一声，没有谁的血脉可以传承千秋万代，上古时期，血脉亦没有优劣之分，大家都同出一源，至于所谓的万世之名，我不求名，只求实，若他为名，就多想想民，天下万民……”
……
老方士离开了，李长夜回到屋中。
饭桌旁，龙葵和夕瑶静坐未动，案上整齐，饭菜温热，没有下箸，像在等他。
此外，不知是不是因为听闻他和老方士的对话，眼眸中各藏着些许莫名的情绪，神色各异。
李长夜落座后，像是没有注意到这点，对她们说道。
“你们尝尝看？”
两女对视一眼，这才举箸。
龙葵小口细嚼，虽觉无比香甜，却有点心不在焉模样，而夕瑶一开始也是如此模样，不过，等尝到米粒和馒头间一缕极轻极淡的气息后。
她不由抬眸看了李长夜一眼，将心思放到了别处，只见，她举箸更缓，食得更慢。
龙葵先吃完，而后发现李长夜一动不动，忙问。
“哥哥，你不吃吗？”
李长夜现在已经极少吃东西，象征性吃了点后，问道。
“你觉得味道怎样？”
龙葵回味了下，点头。
“很好吃。”
李长夜便说道。
“好吃就多吃点。”
龙葵并未如其所言，反而微微一顿，她先看了眼李长夜，又转眸望向仍在细嚼慢品的夕瑶，心念翻涌，先前偷听的片语不由浮现。
她心底虽对那位周国姬公主非常好奇，更想知道李长夜为何拒绝。
事实上，与李长夜最亲近的她，知道他拒绝的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更知道，如今国中非常多人在意这点，特别是自家父王，同样也想到红羽曾说自己还小的话语。
她很想说，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有很多事虽然还懵懂，但也非什么都不懂，比如诗经中诸多内容，而且知道，自己都算是个大姑娘了，而比自己还大几年的兄长……
龙葵思绪万千，不过，最后，重点还是落在别的地方，不知是因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还是李长夜行走天下几年中的教导，最终出言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想将这些种子，也给天下百姓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