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惨剧
经过战乱和饥荒的多重折磨，安东尼墙附近居住的平民数量已经是现实意义上的十不存一，看过这情景的士兵都忍不住心生同情，对最后剩下来的这几百人，蒂雅让他们在看守所里待一阵子，等确认安全体力恢复之后就送到后方去。
军官和士兵们都心有戚戚，没提出反对意见，这几百人他们还是能消化的。
等军队清理完城区之后，奥维尔再次找上了蒂雅，他要提一点建议了。
“基于现在的情况，我认为用火攻是最好的办法。”
蒂雅稍微有点犹豫：“我听说这里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是你们民族的圣地，这样好么？”
奥维尔冷笑：“根据传统，不能在圣殿里面见血，士兵和强盗这种有血污的人也不能进入圣殿，乱动建筑物或者在圣殿里面放火更是难以接受的恶行，这些人已经全犯了一遍。
这还不算完，按照传统，每个人都要守十诫，他们现在已经触犯了其中七条。不纪念安息日、不孝敬父母、尖银、杀人、偷盗、诬陷、贪恋他人的财产房屋还有妻女，十诫犯其七，我认为跟这些人谈传统谈文化有点没必要了，文化是跟有底线的人谈的。
每拖上一天，就有更多家庭破碎，就有更多人死亡，现在圣殿里面居住的都是奋锐党和短刀党的人，并没有多少平民，所以我认为快点行动吧，越早发动进攻越好。”
看着和之前判若两人的奥维尔，蒂雅有些担心：“你这是怎么了？”
“在处理难民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情，让我的良心备受折磨，我想早点做些什么补救。”
“和我分享一下吧，可能会让你好受一点，你现在非常不冷静，我们完全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只会徒增伤亡。”
奥维尔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想听的，而且听了之后绝对会后悔。”
蒂雅深吸一口气：“说吧，作为统帅我有理由知道城内的细节情况，这是我的职责，后悔不喜欢也没办法，我不想在私人谈话的时候命令你，所以你最好快点说。”
奥维尔沉默几秒钟，之后交给蒂雅一张纸，纸上面写了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
城中有一个叫做玛丽的女子，家境还算殷实富裕，但她的财富全部被党徒抢走，她经历了战争中的所有苦难，最终饥饿感战胜了理智和感情，她亲手杀死了襁褓中还在哺乳的婴儿，并将自己的亲生孩子烤熟，吃了一半，留下剩余的，然后把他们藏了起来。
党徒们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于是恐吓这位母亲叫她交出自己的食物，母亲把没吃完的烹熟的孩子推了出来。党徒们恐惧而又惊愕。
母亲说：“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事情也是我做的。你们慢用，我已经吃了我的那一份。不要比一个女人还胆小，不要比一個母亲还心软。如果伱们过于拘谨，不喜欢我做出的牺牲，那好吧，既然我已经吃了一半，你们倒不如把剩下的也留给我。”
党徒们当场几乎崩溃，跑了出去，随之崩溃的还有平民们的内心，这个故事在所有平民当中广为传播，奥维尔这边也听到了这个故事，他的感触和震撼不比这些平民更小。
因为他以前认识这位母亲，身体的原主对她印象还挺不错，是个非常开朗乐观的人，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
蒂雅看到一半就已经用手捂住嘴巴了，她的道德感非常强，是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情的，奥维尔看了都觉得心中烦闷。
读完整个故事之后，奥维尔从沉默不语的蒂雅手中接过信件，蒂雅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很想继续骗自己，声称这种悲剧我不负有责任，但我已经做不到了。我还是个很稚嫩的指挥官，说不定我父亲在的话，双方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但现在多么自责也没有用，战争还是要继续的。你说的很对，要快速结束战争，但我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等准备好了之后，我会这么做的。
我跟你保证，我会把这可悲的杀婴与食人行为埋葬到废墟之中，我不会把母亲靠这样求活的城市留在宽广的世界上和太阳下。我向你保证，这场悲剧中的每一个恶人都要最终付出代价，不管是罗马人还是帕尔菲人，我向你保证，我的朋友。”
一面是在安慰奥维尔，另一面其实也是在安慰蒂雅自己，蒂雅心中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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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蒂雅爆发出了让别人感觉担心的工作热情，日以继夜的监督工作，进行巡查和演讲振奋士气，每天几乎不会休息多久。她等最后一班士兵回营地才会睡觉，等第一班士兵还没有出营地就已经整装待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他们推平了安东尼墙的大部分，然后在圣城的墙壁前开始建造攻城土堤，周围的木头已经被罗马人砍光了，他们不得不到十几公里以外去运载木头。
但饶是如此，工作进度也还是很快，所有士兵都感受到了蒂雅的热情和愤怒，因此而卖力工作。
双方围绕着土堤和圣殿反复进行拉锯战，不是罗马人往城内抛掷石弹就是帕尔菲人趁着夜色出城袭击罗马军队，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城内守军的状态正在下滑，他们的粮食储备也开始见底了，只有少数人能保证吃饱，剩下人只能空着肚子和罗马人打仗，这对士气是非常严重的打击。
加上又有投石机不分昼夜的抛掷石弹，罗马人还时不时也来一场夜袭，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好好休息一下，这种影响就更大了。
人在又饿又困的情况下是很难坚持战斗的，偶尔会有这种铁人，但这些党徒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是。
消极情绪缓缓在帕尔菲军队中蔓延开来，所有人都逐渐开始意识到，好像他们就要失败了。
PS.不是我猎奇或者恶心读者，这是史书上记载的，我只做了一点修改，写这些内容是为了让各位理解，主角或者配角们天天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环境，这样后面人物的动机才能合理。
第五十章 总攻
对于抓到的党徒，蒂雅也放开了限制，可以让士兵们把他们随便钉十字架。
罗马士兵或许对这里的平民心存同情，因为实在是太惨了，但他们对身为始作俑者，还和自己作战了这么久的党徒是真的没有一点好感。
他们充分发挥了人类的艺术细胞，将钉十字架这项罗马传统艺能发展到了新高度，他们热衷于把人钉成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姿势，然后借此取乐。
如果是在打这一场仗之前，那奥维尔可能还会皱着眉头上去制止，但现在奥维尔也几乎麻木了，真正的战争会让人失去人性，奥维尔感觉自己就处于这种状态。
他的很多建议和决定，放在前世，他肯定会觉得荒谬乃至于残酷，但现在就是不得不做的选择，他不这么做，就会有更多人死。
他长叹一口气，询问自己的副官瓦勒良：“我们在这里打多久了？”
“从三月中开始算起的话，现在是六月初，差不多两个多月吧。”
“等打完仗，我一定给自己放个长假，要不然感觉精神都快不正常了…”
“我们都是如此，长官。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我很想念家乡的葡萄酒还有面包。如果您也想回罗马的话，我愿意招待您，不是我吹嘘，但罗马有许多帕尔菲人不具备的享受生活。”
毕竟吃住都在一起，奥维尔身上也没什么帕尔菲人的坏毛病，双方很聊得来。他在奥维尔这里可以说是高升，从十夫长变成大队首席百夫长，更别说奥维尔现在改了姓，大小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回头再商量吧，如果我去了罗马，我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奥维尔毫不怀疑对方的招待会很到位，他已经摸清瓦勒良的底细了，确实是奴隶商人家庭出身，而且家里生意很成功。
对方姓加普亚努斯，这地方也是有说法的，当年斯巴达克斯起义的地方就是加普亚，奥维尔没好意思问，他真好奇瓦勒良祖上是不是训练斯巴达克斯的那批奴隶商人。
和瓦勒良闲聊几句之后，差不多也就该到他们的部下轮班发动进攻了，瓦勒良戴好头盔，开始去指挥士兵工作。
双方现在就是在比拼耐力，罗协军从十几公里外砍树拖运过来，并硬顶着守军的投射武器修建土堤，而罗马军团兵则操纵着蝎弩或者投石机对城墙进行火力压制，并分出来一部分人制造保养这些精密的攻城武器。
看上去罗协军的工作更危险更累一点，但攻城最后是要军团兵去和别人近距离拼杀的，所以双方其实都不安全，都在承担巨大的压力。
战争打到现在，罗马人同样不轻松，帕尔菲人清楚的知道自己作战是为了生存和自由，罗马人想维持士气就需要纪律、金钱和荣誉感，后者付出的成本无疑更大许多。
僵持到现在罗马人也有点扛不住，蒂雅处决了不少逃兵，进行了不少演讲，又亲自发了好几次薪水和奖金，高强度的活动才勉强维持住全军的士气。
但好在，现在一切就都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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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堤和攻城平台修建完毕后，蒂雅试图凿塌圣殿的外墙，但发现那里的石头实在太大块，砌的太整齐严实，攻城锤也砸不塌。
最后蒂雅决定换一种方法，三路齐出进行总攻防止夜长梦多，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少数士兵通过安东尼墙上的通道前往第三城墙，假装要先夺占城区然后再把守军困死在圣殿里面。
等守卫士兵注意力被吸引之后，就另外有小股士兵带着大量的火把开始佯攻位于圣城西边的希律王宫，进攻的时间选在晚上，黑暗还有慌乱会让他们误判攻城军队的人数。
等城市内彻底乱起来之后，他们就会对圣殿发动总攻。
进攻计划得到完美的执行，城内守军的兵力已捉襟见肘，没有力量应对这么大规模的冲击，在略显混乱的组织中，破绽被蒂雅发现。
先是由辅助军将烧红了的箭头裹上泡过油脂的布，再把火箭射入圣殿之内，引燃圣殿内的木制建筑，然后大量的军团兵拿着云梯开始登城墙，蒂雅则亲自带着最精锐的士兵从大门口攻进去。
大门在先前的火灾中已经被大火损害，现在就只是用石块和木头堵住了门口，这并不能阻挡士兵们太久。
知道今晚可能就会是最后一战，城内守军的抵抗也算英勇，但在罗马人的全线进攻之下，他们还是非常缓慢、不情愿地开始后撤，期间他们不断转身发动小规模还击，但最终他们还是从圣殿的外院被逼到了圣殿的内院之中。
罗马人毫无顾忌，将圣殿内院的大门撞开，然后开始和里面残余的守军近身肉搏，战斗仍旧惨烈。
奥维尔也跟着军队出现在战场上，不过他并不是来指挥作战的。
他身边是护民官尼卡诺尔还有几位看上去就高大健壮的战士，这是他从军团里精挑细选找蒂雅要过来的“特种部队”。
“请你们开始行动吧，越快越好。”
到现在尼卡诺尔还有些犹豫：“你真的确定吗？这圣殿可是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是这个民族的圣地。”
他是当地的护民官，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更长，知道圣殿对这里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国王和圣殿相比都一文不值。
“我比你更清楚，从居鲁士上位第二年哈该重建第二圣殿开始，其间经历了六百三十九年零四十五天，但是呢我认为人命更重要，烧毁了圣所，叛军的士气就会崩溃，我们就能赢下战争，城内就能少死一点人。
他们如果真的对神这么虔诚，就应该如神所说去关爱世人，你在这座城市里看到一点能称之为爱的东西了么？所以就让圣殿跟着罪恶一起消失吧，烧毁了也还能再盖新的，人死了就是死了。”
奥维尔的话说服了尼卡诺尔，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奥维尔身边，开始和几位战士用钩锁攀爬墙壁。
第五十一章 最后谈话
圣殿的内院墙壁并不能站人，尼卡诺尔等几人静悄悄的来到了内院，所有士兵都拥挤在内院门口，这里相对来说安静很多，守军并没有发现他们。
内院有的建筑物也已经被火箭所点燃，圣所本身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的，因此并没有着火，尼卡诺尔从旁边拾起一块掉下来的正在燃烧的木头，然后杀死了几个正在圣所门口守卫的士兵，他对准圣所的窗户，用力将燃烧着的木头扔进窗户里面。
火焰点燃了丝绸窗帘，而窗户通向圣所里面装满香柏木的房间，大火瞬间燃起，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在内院门口苦苦支撑的守军发现圣所着火之后，士气立马就开始崩溃。有人开始向着城区溃逃、有人在绝望中冲向着火的圣殿、还有人在绝望中对罗马人发动自杀式冲锋。
也许他们在战争开始之前并不是虔诚的信徒，但毫无疑问高压的战争需要一个心灵寄托，奋锐党和短刀党都有意将神灵作为党徒们的精神寄托，这种偏执的信仰确实支撑着他们和罗马人打了这么久。
奥维尔看到火光升起之后，第一时间就拔出了剑，然后对着周围士兵高呼：“诸神离开了！诸神离开了！！”
周围士兵也发现了圣殿之内的情况，他们因此而士气大振，内院的守军节节败退。
蒂雅冲破守军的防线之后，没有去清剿残党，而是直奔已经着火的圣所而来。她命令自己的手下转移圣所之内的财物，并不完全是为了钱。
第一是这些战利品会在凯旋式的时候作为展品，展示给罗马城的民众，显示将军的武功和战绩。
第二是现在的希律国王也很需要这些宝物，他需要证明自己正在尽力挽救这个民族的文化和信仰。如果圣殿内珍藏的这些圣物全部消失的话，他这个国王也不用再干下去了。
击溃了圣殿的守卫之后，已经杀红了眼的罗马士兵从圣殿扑向城区，并在那里和守军展开惨烈的巷战。
城区之内还有很多平民，如果是在清醒的时候，这些士兵或许还会手下留情，放这些平民一条生路，但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守军又和平民混杂在一起，谁也顾不了那么多，不少士兵看见没穿军服的人就会直接杀死，情况非常混乱。
事情朝奥维尔和蒂雅都不想看到的方向不断发展，对此他们两個都没有好办法，蒂雅倒是想约束自己的士兵，但城市实在太大，情况实在太混乱。
她身为指挥官，也不可能罔顾士兵的安危，让士兵们一边和帕尔菲叛军战斗一边保护这里的平民，双方根本分辨不出来，太异想天开的命令连手下人都不会去执行。
奥维尔这时候已经和蒂雅汇合，他们两个看着下方城区混乱无比的局势，纷纷沉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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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转天早上，帕尔菲叛军的势力已经被压缩到西侧王宫和周围的一小部分区域。
对方要求谈话，蒂雅和奥维尔便亲自骑马跨过死气沉沉的城区，来到王宫前面和对方交谈。
这是蒂雅和奥维尔时隔将近一年再次看到约翰列维，短刀党的首领巴尔.吉奥拉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现在短刀党和奋锐党的话事人都是他了。
他并没有在城墙上和蒂雅隔空对话，反而是来到了城墙下方，和蒂雅还有奥维尔等军官面对面交流。
蒂雅先发话：“所以，看到你国家的苦难，你现在满意了吧？你们这些人不计后果的冲动和疯狂毁灭了你们的人民，你们的圣城还有你们的圣殿。从庞培开始，你们就从来都没有消停过，你们的待遇和努米底亚、埃及或者小亚细亚的什么地方没有不同，如果有问题也可以向皇帝上诉，为什么要公然和罗马对抗呢？
是仗着自己人多吗？伱们并没有高卢人多势众。是仗着可靠的盟友吗？你看看哪个国家敢公然和罗马作对而帮助你们。是仗着身强体壮吗？连日耳曼人都是我们的奴隶。是仗着有坚固的堡垒吗？你们这点屏障比起迦太基的堡垒——地中海——又怎么样？迦太基最终毁灭了。是仗着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和将军的高超谋略吗？要知道，亚历山大大帝的继承者们一个接一个败于罗马之手，最聪明的希腊人也不得不对罗马人卑躬屈膝。
我已经格外仁慈，每次获得胜利的时候我都试图和你们达成和平，你们拒绝了我的所有提议，现在你想来谈些什么？如果你们放下武器并且无条件投降的话，我可以饶恕你们中一部分人的生命，只惩罚其中真正的恶人。”
约翰列维表情非常平淡：“我们战斗并非想要获胜，我们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勇气，并且争取自己的完全自由。我不能接受你的投降要求，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发过誓，无论情况多么绝望，我们都不会投降。我们要求您允许我们带着妻儿老小穿过木墙进入沙漠，我们会将城市留下来。”
蒂雅怒不可遏：“你们已经形同囚犯，居然还敢谈条件？！”
“如果您不接受的话，我们会带着尊严战斗到底。”
说完之后，约翰列维转身离开，有几个非常不爽的罗马军官想要直接动手，但被蒂雅拦下来了。
她终究是个守规矩的人，认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过奥维尔可不是这样。
在他的信号命令下，藏在周围各处的弩炮和弓箭没有听蒂雅的命令，直接就开始射击，数十上百的箭矢顷刻间就将约翰列维射成筛子。
在众人惊骇的时候，奥维尔走上前，抽出短剑割下了对方的脑袋，然后猛地丢到城墙下方。
“好好想想吧，你们都在这座罪恶之城做过什么事情！不要想着成为殉道者就能上天堂享福，你们每个人都罪无可赦，都是要下地狱受刑的！你们杀人，你们抢劫偷盗，你们欺骗，你们掠夺，你们无恶不作，你们违背了神的公义，所以在死后也不会得到永远的生命，只会得到永远的毁灭！”
第五十二章 再生父母
和这些人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奥维尔大概理解和他们讲理性讲逻辑是没有什么用的，反倒不如直接和他们讲信仰讲死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