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希里安的话语太具备攻击性了,一时间,梅福妮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不该安慰我一下吗?”
说此处时,梅福妮已经有些想哭了。
“那你到底是来向我寻求安慰,还是寻求解决办法的呢?”
梅福妮这副委屈的模样,完全打动不了希里安。
“如果是寻求安慰,一会下班后,我会请你吃甜点,我买单。”
希里安语气带着笑意。
“但如果是解决问题,我的回答就是这样,你因为这种事就彻夜难眠,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别人帮不了你。”
最后,希里安鼓励道。
“你只有你自己,梅福妮。”
清晨的微光打入室内,梅福妮望着浅蓝色的天际线,自言自语。
“我只有我自己……吗?”
哪怕睡眠质量很差,梅福妮还是一如既往,换上运动服,开始新一天的晨跑。
“呼……呼……”
平稳的喘息声中,梅福妮思索的重心从瓦莱丽,转移到了希里安的身上。
梅福妮的姓氏是洛夫,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想讨好她、爱慕她,梅福妮也知道,这和自己的魅力无关,仅仅是自己姓氏具备的力量在作祟。
可她还是习惯性地享受起了这一切,直到遇到了希里安。
希里安总是微笑,但也总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像是一块粗糙冷峻的铁……
莫名的,梅福妮心底升起一股好胜心。
不清楚这是否是一种恶趣味,还是一种征服欲,她想看看希里安对自己谄媚的样子,哪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厌恶地将希里安与那些平庸的人归类到一起。
梅福妮这般想着,从内城区跑到了外城区,沿着花河一路前进。
汗水浸透了衣物,打湿了发梢,微冷的晨风撞在身上,令浑浊的意识变得格外清醒了起来。
终于,梅福妮来到了晨跑的终点,一处位于城卫局附近的纪念广场。
天蒙蒙亮,高墙外的灰雾已渐渐退去,光炬灯塔也随之黯淡、熄灭。
明亮的余光打在纪念广场中央的青铜雕塑上,它所塑造的是一位高举长剑与炬火的女人,岁月的风吹雨打下,锈迹除了又生,将女人原本的面貌模糊不见。
在女人的身后,有更多执剑或持炬的身影,但和女人一样,他们也早已褪色,消失于历史之中。
梅福妮知道这座雕塑的来历,赫尔城建立于第六次远征期间,一支从执炬人军团里分出的远征队,从混沌诸恶的手中夺回了这片土地,重建起了城邦。
为了纪念他们的功绩,人们打造了这座雕塑,并以她们的名字为城邦命名。
赫尔。
但历经了时代的变迁与世界的分崩离析,许多往事都已无法溯源。
到了现在,哪怕是赫尔城内最睿智的学者,也不清楚,所谓的“赫尔”究竟指的是一位女人,还是一支远征队,乃至是氏族。
可这不妨碍梅福妮站在雕塑下,感受过往的恢弘与壮阔,每逢此刻,她深感自己的渺小,连同心中的烦闷与苦楚,也变得荡然无存。
金色的阳光落在锈迹斑斑的剑尖上,那是一日中雕塑最宏伟的一刻。
梅福妮愣住了。
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什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可眼前的事物仍未变化。
在那雕塑的剑尖之上,正插着一颗长满菌丝与伞孢的腐朽头颅,并且菌丝正腐蚀雕塑本身,沿着剑身肆意爬行,长满了脓疮般的菌类,将它由死物朝着某种混沌活物转化。
剑尖之下则用一根绳索吊起了一具无头尸体,随风轻微地摇摆,在心口处插起一枚锋利的铁羽。
这般恐怖的景象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们将雕塑团团围住,有超凡者觉察到了混沌威能的存在,又驱散众人拉开了距离。
梅福妮自言自语道,“这是混沌诸恶对我们的挑衅吗?”
“这可不是混沌诸恶的手笔。”
慈祥的笑声响起,一位年迈的老者穿过人群而来,胸前别起一枚金色的盾徽,三条河流交错于权杖之下。
那是城邦议会议员的标志。
“佩姬议员?”
梅福妮经常被拉着参加各种家族晚宴,对于城邦议员早就认识了大半。
“早上好啊,洛夫家的孩子。”
佩姬微笑地向梅福妮打招呼,明明如此亵渎的情景就在眼前,可她却高兴得像是看到了某种美景。
她来到雕塑下,手中卷曲的木杖伸展开,化作枝条从那吊死的尸体上取下了某物。
“都过去很多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然不知道他的故事了。”
佩姬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袖仔细擦拭取下的东西,完全不在意它的肮脏。
“这可是他对混沌诸恶的战书啊。”
佩姬将它擦干净举了起来,映照在阳光下,一枚锋锐的铁羽映入梅福妮的眼中。
她下意识地问道,“他是谁?”
佩姬欢欣雀跃。
“逆隼。”
第76章 分歧
天光明媚灿烂,落在罗尔夫的脸上,却照不亮他眉宇间的阴郁。
“赫尔城……”
罗尔夫望向参天入云的巨塔。
经过一夜的燃烧,塔顶的光炬阵列早已休眠,但那恐怖的热量仍在冷却中,化作阵阵热浪从塔顶侵袭而下。
洗过锈迹斑斑的塔身,掠过拥挤建筑的缝隙,落到光都照不清的塔底深处,炙烤众生万物。
罗尔夫还记得几十年前,自己初到赫尔城时,这座光炬灯塔的模样。
它远没有如今这般高耸庞大,四周也没有如树瘤般疯长的建筑。
它仅仅是一座普通的灯塔,燃起的辉光,也仅能庇护低矮的棚户。
经过几十年的更迭再造,它将周围的建筑逐一吞食,病态畸形,无数人生活在臃肿的塔身内,像是微小的细胞般,维系起它的日夜燃烧。
“九号散热管道准备开启,请避让。”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警告声,大约十几秒后,直径数米的巨型风扇高速转动,掀起呼啸的狂风抽离热量。
罗尔夫穿过这片钢铁的丛林,空气闷热压抑,充满铁锈的味道。
时不时有爆裂声从头顶或脚下传来,喷出炽热的水蒸气,又或是析出冰霜的冷却液。
轰隆隆的噪音填满了罗尔夫的双耳,皮肤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每到这种时候,他不由地想起以前的日子。
那时罗尔夫还是一位学徒,工作在结系链枷号的底层甲板,他总是赤着身子,身上糊着一层灰烬与铁渣。
如今回忆起来,罗尔夫居然有些怀念那段苦日子。
垂直电梯载着罗尔夫急速上升,窗外的风景也从一片昏暗,变成了晴朗的白日。
来到了最顶层,温度没有罗尔夫预想的那般炎热,反而寒冷了许多。
罗尔夫不用想就明白,那些金贵的城邦议员们可不会苦了自己。
得知今日进行议会后,他们一定提前通知了灵匠们,叫他们加快光炬灯塔的冷却工作,至少要把会议厅冷却下来。
城邦议会会议厅。
这里是赫尔城的最高处,也是权力的中心。
每当需要进行重大的决意时,城邦议员就会聚集于此,经过利益交换、谈判,亦或是争吵恐吓等方式,令松散的力量统一在一起。
罗尔夫有些头疼于这项制度,想要弥合所有人的意见,总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
它会浪费大量的时间,消耗不必要的资源,更不要说,某些人本就心怀鬼胎。
他再次怀念起了在铸造庭的日子,灵匠们总能高效地决断出事件的利弊,做出最优解,哪怕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掌控,他们仍可以与脑枢沟通,寻求无数先贤们的智慧。
“自从你离开后,我对这座城市就越发厌恶了。”
罗尔夫翻开怀表,内壳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正是他妻子年轻时的模样。
他曾无比热爱这座城邦,为了它,宁愿离开铸造庭,但随着妻子的去世,罗尔夫对于赫尔城感情,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淡漠。
更何况,这座城市正从罗尔夫熟悉的模样,变得面目全非。
“我猜的不错,你永远是第一位到场的议员。”
男人从罗尔夫的身后走出,坐在了他正对面的椅子上。
“我预想的也没错。”罗尔夫合上怀表,语气冷淡道,“你总是慢我一步,德卡尔局长。”
“哈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德卡尔微笑着回应,“你才是前辈。”
罗尔夫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会议厅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到了门口处又纷纷消失不见,像是一群人正站在门前,犹豫要不要进。
罗尔夫能听见门后的窃窃私语。
有人在犹豫,有人在恐惧,还有人在看热闹,猜测今天自己是否会与德卡尔争辩得面红耳赤。
“其实,没必要召集所有的议员来开会。”
德卡尔率先打破了死寂,开口道,“说到底,他们只是见别人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
“也就是说,只要你我的意见统一了,这项困扰了赫尔城许久的议题,就能得到真正的解决。”
罗尔夫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阴森。
城邦议员们因各种利益与权力的纠葛,大致分为了三个派系。
首先是以罗尔夫为首的灵匠派系,他们为赫尔城带来新生的同时,也掌握了极大的权力,成为了维系赫尔城运行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次是以赫尔城旧贵族为主要组成部分的团体,自赫尔城建立之初,他们就生活在这里,经过漫长岁月的更迭,早已在赫尔城里根深蒂固。
最后就是以德卡尔为主的新兴力量。
与前两者不同,他们大多是漂泊至赫尔城的超凡者,又或是近些年加入赫尔城的新市民们,他们带着各自的力量与财富,勉强地在赫尔城内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土地。
起初,他们与旧贵族们针锋相对,彼此争夺话语权,可随着德卡尔的崛起,他居然团结起了两者。
“意见统一吗?”
罗尔夫苦恼道,“德卡尔,这是我们第几次争论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