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闭眼片刻,让自己冷静下来,舒缓了口气道,“改变计划,第一司经行人道去宿松,其余营伍跟本官去枫香驿。
左右此番官军多,咱们随他们一道,既然八贼不来,咱们打过黄梅去找他去。”
……两天以后,庞雨骑马站在宿松驿路的一个山头之上,身边都是江南援剿军官,史可法则在与河南监军戴东雯低声说着什么,左良玉却不在此处。
山头以东有几座规模不大的营地,一些官军在原野中活动,山头以西的驿道周围散布着几十具尸体,全都没有脑袋,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扒光,远远的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份。
左良玉不但追到了枫香驿,还一路打过了旧县里,渡过旧县河到达此处,并与流贼发生了一次稍大规模的交战,山下那些尸体都是流寇。
此时打扫战场都非常干净,连衣服鞋子都不会放过,但此番左良玉的后勤部队没跟上,打扫得没那么干净,仍能从地上残留的破损长杆、旗帜上看得出来,的确发生过交战,尸体散落的位置也更像是阵斩。
“庞将军安好。”
庞雨转身过去时,看到了略显憔悴的马先生,显然也是跟着左良玉一起追杀过来的,连忙客气的道,“见过马先生。”
“那位左帅是在此处打了一阵,这些也都是真流贼。
原本这些马贼逃得快,左帅一路追赶也没杀到多少,到了此地那些马贼却跑来攻打一番,折了这些人马,否则还不知是否有此一小胜,今日哨马回报,余贼已经过了隘口,往陈汉山逃了。”
庞雨略微有些惊讶,“流贼是自己来攻的?”
马先生声音低沉的道,“可见贼子亦是想战的,在桐城时张都爷的运筹原本是好的,不过各位将官都急切,最后变成如此模样,虽不如意,总是一小胜,庞将军也是尽心了。”
庞雨为此次战役在桐城各营奔走协调,马先生都是知道的,知道庞雨肯定会失落,此时是来略作安慰。
马先生完全清楚庞雨和张国维的形势,这种小胜毫无用处。
庞雨无奈的笑笑道,“小胜总是比败仗的好,还是流贼奸狡。”
“那是庞将军客气,老夫实不相瞒,桐城客军云集是好事,但福兮祸所伏,无论河南兵马还是江南兵马,平日从未足饷,更有汪云凤部已欠饷半年。
此番江南兵马赴援,开拔银仅每兵三钱,朝廷要兵将剿贼报效,但兵将只看好处,两万多兵马驻桐城十余日,不但杨知县苦不堪言,各营久驻无所得,亦早已蠢蠢欲动,在桐城四处劫掠为恶,再等下去恐怕不等革里眼攻打,官兵就要破了桐城,是以不是流贼奸狡,是无可奈何。”
庞雨心里叹口气,官兵欠饷是常态,对于这样一个乱世,庞雨原本很难理解朝廷为何还敢欠军队的钱,但自己领过几次折色之后,现在早已不惊奇了,要军饷时军官就跟一个乞丐无异。
“左右已是如此形势,又在小胜之后士气正旺,在下以为当一鼓作气,大军经铜铃寨入黄梅,黄梅此地大江围绕,流寇腾挪不易,若是运筹得当,未必不能得一大胜。”
马先生缓缓摇头,庞雨正要追问时,马先生沉声道,“左良玉要走了,回舒城。”
庞雨又头晕脑胀,怎地左良玉的出招完全不按规矩来,自己好不容易构想出来一个新的作战计划,转眼间又变成泡沫,此时回想当日左良玉在桐城说的话,果然是打仗只听他自个的。
庞雨在山头张望一番,仍没有看到左良玉的旗号,“他……已经走了?”
“今日休整,明日便走,这般的客军如何靠得住,庞将军还是要另有打算。”
马先生摇摇头,往史可法那边去了。
庞雨现在也没想明白,左良玉带着两万人,行军几百里到安庆来一趟,耗费十几天时间,匆匆打一仗就走了,杀的流寇恐怕还不如左部病死的人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谁也无法预测他的行动,而且大家还拿他没办法。
“都是有分寸的,分寸……这便是左大帅的分寸?”
庞雨叹口气,转身招过身后的导游谢召发,现在行军打仗,庞雨是必定要带他在身边的。
“去黄梅没指望,或许咱们跟流贼打不了大仗了。”
谢召发听出庞雨的失望,沉默片刻道,“小人以为还未必。”
“怎地说?”
“是方才马先生说,流贼原本逃窜,但于此地却调头来攻,小人以为甚为反常。
小人浅见,乃是因为此山是宿松驿路上唯一山头,一旦官军站稳脚跟,他们便再难经驿路入犯。”
谢召发指指山头道,“流贼在太湖几番小战,当知来的是左帅,而且又占据了山头,他们仍要来攻打一阵,交战实在不利方才逃窜,可见其同样急求一战,当是余粮无多,此时可逃,粮尽时他们走投无路,大人或仍有破敌的时机。”
庞雨皱着眉头,谢召发仅从马先生一句话里便分析出了这么多,而且似乎还有些道理。
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这时才认真查看了一番周围地形,这里是大别山边缘的丘陵地带,周围平野和小丘交错,驿路从山上经过。
庞雨多次往来宿松查看地形,几乎每次都要经过这个山头,此地虽然控扼驿路,但庞雨在宿松的战场选择里面并不包括这里,旧县里和车马河都是更佳的选择,因为那里有史可法建设的寨堡,军队依托寨堡可以取得很大的优势,地形也更适合守备营作战。
此地处于车马河与旧县里之间,是宿松段驿路上唯一经过的山头,实际高度并不高,就是一个土坡,本身地形并不险要,但可以控扼重要的驿路,坡上有宿松的一个递铺,围绕这个递铺有一些食铺、客栈等服务业,其余尚有几十户人家。
上次流寇过后,这些房舍有少部分被烧毁,左良玉的家丁就是占据了这些房屋休整,虽然仓促,但仍布设了一些壕沟和鹿柴,可见左良玉用兵颇为谨慎,家丁的战力仍是可靠的。
流贼是轻骑兵轻步兵,主动攻击家丁这类精锐从来不是最佳选择,更不用说还是攻坚,他们在此地的反攻确实蹊跷。
想到此处庞雨转头对谢召发问道,“此地叫什么?”
“回大人话,叫酆家店。”
(注1)(注1:崇祯十年在酆家店有两次战役,第一次发生在三月,着名的第二次发生在四月,这是第一次战役,官兵获小胜。
)注2:关于酆家店的位置,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地名,各种资料也没有写在如今的何处,查安庆府志—官署卷急递铺,记载酆家铺在城西四十里,驿路在宿松总长六十里,应该是六个铺,由西向东它排在第四,《民国宿松县志》记,酆家庄县北三十里至界,东仙田枫香,南对搭,西凤车。
按照这个大致位置,有一处现在叫丰店村的地方,地形与张国维奏疏中描绘一致,丰与酆同音,当时的酆家店应当就是今天宿松县凉亭镇的丰店村。
铁血残明
===第三百一十九章 靠山===
宿松县城,曾经的繁华市镇,自从崇祯八年流寇经过之后,这里便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周边大片的良田无人耕种而荒草丛生,官道因车马锐减,石板间也冒出了小草。
连绵不绝的步兵正在踏上官道,前往旧县里的方向,他们将在那里重新进入驿道。安庆的驿路从黄梅经铜铃寨入境,沿着大别山的边缘,由西南至东北横穿全境,几乎是一条直路,路面夯土之后铺设石板,沿途河流上大多有桥梁,车架能畅通无阻,其
通行能力远胜过寻常的行人道,成为江西湖广向东的关键道路。沿途的二郎镇、车马河、旧县里、枫香驿都是繁华集镇,倒是宿松县城反而不在驿路上。左良玉果然在第二日便撤走,官面上的借口是舒城寇情紧急,实情如何只有天知道。他来宿松时带了家丁和三千左右的厮养,带着一百多车架,行动颇为便捷,大概因为
安庆已无利可图,河南兵马回到桐城也没有什么耽搁,最后劫掠了一番便从北峡关退出了安庆。
庞雨眼前的这些步兵,都是江南援剿兵马,左良玉的离开严重打击了官兵士气,留下的主兵和江南兵继续往前推进了一段,陈于王的骑兵还到达了宿松边界的铜铃寨。如果沿着驿路继续往前是黄梅,往西则是革里眼退却的陈汉山方向,穿过丛山通往广济县。黄梅对军队来说是陌生的地域,当地县衙没有任何可靠的情报,去了恐怕比宿松的形势还差,更不用说进入陈汉山的山区。史可法本来也没有越界攻击的打算,但军队已经到达这里,不可能马上调头回去,数千军队就这样驻扎宿松,短短数天之后
就问题不断。崇祯八年宿松被屠了县城,流寇停留时间也最长,安庆被难的三个县里面,宿松最为残破,虽然朝廷免了两年的赋税,但县衙仍是度支困难。此后两年虽未遭大难,但由于地处吴楚交界的要道,小股流寇不断,百姓三天两头的避寇,农业生产早已荒废,今年即便流寇不来,百姓也只能出门乞讨,好在去年开工建城,多少养活了一些人口
。但宿松城池目前连外郭的磊土都没完成,这次革里眼出山之后,宿松各处百姓纷纷出门避寇,连知县苟天麒也不得不躲入龙湖,湖中到处都是装满人和物资的船只,先前
避寇,现在避兵,县城周围连人影都见不到。这种情况下宿松根本没办法供应军队,知县苟天麒虽竭尽全力,粮草仍是断断续续,大部分营头一天一顿也无法保障,江南援剿兵马到安庆已月余,只拿到几钱的开拔银
子,现在又吃不饱饭,纷纷开始闹饷,眼看再呆下去就要兵变。更严重的问题是,安庆的机动兵力全集中在宿松,一股百余人的流寇马兵从潜山窜出,没有走石井铺方向,却取道石牌,虽然没有能渡过皖河,却沿着北岸往府城方向去
了,皮应举惊慌失措,一天之内数次告急,庞雨只能派出守备营的骑兵回援。
史可法没有更好的办法,一边催促安庆和池州先解济部分钱粮,同时将军队调回,原本气势如虹的追击作战,此时变成虎头蛇尾的撤退。
守备营的大部分步兵到达了宿松,庞雨同样缺粮,从石牌补充了一批粮食,驻地选择在宿松县城,这里好歹有城郭和废墟可以避风,比露天扎营稍好。因为粮草比其他营头充足,史可法安排庞雨最后撤离,庞雨无可奈何,他已记不清如此的无用调动有多少次,仅仅这一次的部署,守备营中因伤病减员就达到七十三人,其中大部分康复后可以回归部队,但病死有十一人,马匹病死三十三匹,无法行动的多达上百,其余战马普遍的羸弱,去年秋天养起的膘基本都消耗个干净,他的大型技
术兵器中,行军造成火炮车架损坏三架,一炮没放就摔坏炮管一支,水师在雷港和宿松各撞坏两艘漕船,其他粮草车架器械损失更是难以计数。从去年入秋备寇以来,守备营因病的非战斗减员就超过两百,军队极度疲惫又士气低落,现在流寇的主力全在宿松方向,本该是驻军宿松获取防守优势的时候,却因为后
勤问题又要从宿松撤退。如果再这般来两次,庞雨今年也不要想打仗了。庞雨在宿松未完工的北门楼下,陪同着史可法,马先生在不远处和蒋若来说着什么,此时出门的正是蒋若来的队伍,大部分援剿兵马已经撤退,程龙在前方带队,押后的则是潘可大和陈于王的家丁。守备营的撤退线路是通过行人道直接前往石牌,与他们不是一个方向,所以史可法将战力最强的留作殿后,也可看出史可法用兵比以前更熟
练。庞雨轻轻咳嗽一声道,“道台大人,此番撤军不得已而为之,但大人说过无宿松是无安庆,流贼云集黄梅广济之间,若只留下金山营守卫二郎镇,恐不足以抵挡十万计的流
贼。”
史可法黑瘦的脸上满是憔悴,抬头看看庞雨道,“庞守备所言本官自知,然则领兵作战千头万绪,各营情形你也知晓,即便是要驻军于此,也要待钱粮就绪方可。”“下官亦是为此建言,只要军心稍安,大人可从雷港运粮,比宿松此地征粮便宜,经雷水到龙湖,可直抵宿松城南外三里,再经二郎河、车马河、旧县河运往驿道各要点。
雷港有大江为凭,绝不会缺粮,沿途皆用水路,不怕流贼堵截,当可无粮草之虞,大人届时可在此三处派驻人马。”
史可法思索片刻道,“倒是个法子,然则雷港运粮全需现银购进,原本从安庆池州解济少许,此次皆用于左帅客兵,还得请张都爷再行筹措。”
庞雨见史可法欲言又止,便知道此事不知又会拖延多久,就目前的粮草情况,可能又需要分散各地,由各县均摊,这样便失去了集中宿松的防守优势。史可法见庞雨还想劝说,先微一举手道,“再者流贼眼下虽在黄梅广济,但未必不在山中流窜,革贼便在英霍山中瞬忽西东,若是集兵于宿松,他贼却从潜山而出,岂非府
城糜烂,几日前石牌那股流寇便是如此,幸而其人数尚少,但足以对我等警醒!”他所说的也是实情,大别山区的地形阻隔了情报,其中活动的流寇很多,今年安庆官兵算做得好的,特别是太湖方向,地方乡兵能基本掌握入山五十里范围的情报,给官兵提供了充足的预警时间,所以史可法才能守得住这么久。但随着更多流寇进入山区,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新的营头突然从太湖、潜山方向出来,大军集中在宿松,就不
符合史可法的战略。“那大人可否让大军不要距离宿松过远,下官想着,那八贼就在黄梅,他人数众多,山中毕竟通道有限,仍要放着他经驿路而来,下官愿驻守宿松县城,待八贼入境,小人
领兵拖住他,大人领兵经驿道合击……”“庞守备万不可求战心切,守备营乃安庆砥柱,不可被牵制于一隅之地。”史可法想想又道,“若是庞守备定要驻守宿松,可派一部协守二郎镇,此地扼守黄梅、广济两路大
道,又有二郎河为粮道,足可阻敌入安庆。”庞雨愣了一下,他本意是想让史可法一起集中兵力,没想到史可法反过要求他分兵,而且还颇有道理,若是以防守而论,二郎镇是宿松最重要的战略要点,此处驻扎重兵
,可以同时防守黄梅和广济来的流寇。从史可法的战略出发,这是非常好的兵力布置,但他没有足够军队和后勤用于二郎镇,庞雨有一定的条件,但分兵不是他合适的选择,这方向上可能有十多万流贼,二郎
镇本身没有优越的防御条件,兵少了会被流寇围歼,分多了的话,庞雨就没了机动兵力,最多只能在太湖潜山等地应援,大胜就化为泡影。
如果全营部署在宿松,庞雨可以尝试攻击单独一路流寇,史可法又不会同意,究其根本,庞雨和史可法的目的全然不同,兵力分配上不可能协调。
“下官分兵于此,这钱粮亦是调运不便……”“是以还是要因敌而用兵,万不可操之过急,但庞守备为安庆备寇殚精竭虑,本官都是看到的。”史可法举手打断庞雨,压低了声音道,“前日应天巡按张大人转来两份弹章
,是关于庞守备的……亦事涉虞山先生,甚或牵连张都爷,是以巡按大人着本官核查回奏。”
庞雨沉静的听着,好在周少监一伙的动作他早已发觉,否则以目前这样恶劣的心情,咋听之下不知会惊慌到什么程度。“这些事情,原本是不该告诉庞守备的,但本官知道都是诬告,若是私下去查,反而令我上下离心,不利安庆备寇大计。是以先告知你心中有个预计,亦是要庞将军放心,
本官誓要保将军无事。”
这几句话听完,庞雨心中还有些感动,史可法是东林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温体仁此番攻击的凶险,如果史可法真的如他说这般做,可算是为庞雨担了极大的风险。史可法又有些尴尬的道,“但人非圣贤,下弹章核查,大节无亏,小节上总是要回奏一些的,否则皇上和那些阁老看了必不能信,也要先跟庞将军有言在先,本官绝无恶意
。”
“下官不敢。”
史可法疲惫的闭眼片刻,睁开后突然伸手拍了拍庞雨的膊甲,转身往自己的坐骑去了。
那边的马先生跟蒋若来也谈完了,见史可法离去,慢慢走到庞雨身边。
“史道台可是说了弹章之事。”
庞雨跟他也没有客套,直接点点头算是承认。
马先生叹口气道,“张都爷要走了。”
“这是为何……”庞雨一惊,张国维来的时候分明说的要一场大胜,为何才小战一场就要走。(注1)
马先生平静的道,“三月末时,江南要防汛了,那也是大事。”庞雨看着马先生的脸,试图从上面发现一些信息,张国维此时离开,有很多种可能性,也许是钱谦益的事有了转机,也许是张国维本身了有转机,还有可能是因为左良玉离开,他失去了获得大胜的信心,反而担心会战败,若继续留在安庆,一旦战败他就是直接责任人,现在离开的话,就恢复原有的行政层级,史可法是安庆最高军政长官
,张国维能有转圜的余地。从时机上看,庞雨猜测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比起兵临城下的几十万流寇,江南的防汛只能算是常规事务,这种年年都要办的事,就算张国维不在,也有大堆的积年老吏
自己就能处理。
“那安庆这边如何备寇……”
“军门让老夫留下,是要督促众将官不得延玩。”
庞雨看着马先生道,“马先生有没有什么能指点在下?”“此等弹章,不过有人想借势而已,庞小友原本便不是温体仁之敌,万不可乱了阵脚。”马先生等待了片刻后看着庞雨,“庞小友如今只能靠自己,也是最靠得住的。天下板荡,皇上缺的是猛将雄师,只要皇上认为你是那可用的将才,别说两份弹章,两百份也没用。如何让皇上认定,必要如滁州一般的大功,就没人敢问你的罪,那是皇上最缺的东西,谁要说问你的罪,那是跟皇上过不去。庞小友原本就是无罪之人,那左良玉这等有罪之人,想问他的罪,还没人问得了,你道又是为何?你若有这大功,不需
去与人说,大家便都懂了。史可法这回奏不管如何写,皆不值一文。”
马先生说罢对庞雨点点头,径自上了自己坐骑,虽在蒋若来队伍后上了官道。
庞雨在原地留了片刻,此时杨学诗和谢召发从后过来,庞雨转头对杨学诗道,“传令水营全部留驻雷港,陆营撤军回石牌,一个兵也不留。”
……注1:张国维于三月从安庆返回江南,奏疏中上报的原因是防汛。
===第三百二十章 极致===
望江以北的雷池边,庞雨和何仙崖站在一望无际的湖水前,成片的候鸟正飞越天际。
“雷港这边人说往年这个时候鸟儿早飞走了,许是今年天冷,这鸟儿都走得晚些。”身边的何仙崖低声说道,“想起来是比前些年冷多了,这都四月了,还没下几场雨。”“小冰河。”庞雨抬头看看天空,他对气候的了解比朝代历史更多,小冰期并非是几十年的短暂过程,与太阳黑子的活动周期有关,每次气温下降时期就严重影响农业生产
,引发各种经济问题,继而是形势的动荡,接着可能出现瘟疫和战争,这些对于资产价格有重大影响,所以庞雨相对普通人更关注气候。虽然现代社会生产力更发达,拥有更多的能源种类,但人类对抗气候时仍然显得很渺小,更不用说古代的生存条件,庞雨依稀记得古代历史上的几个朝代末年,都处于降
温阶段的低点。相比起朝代末期降温的西汉、元代、北宋来,明代就更悲催一点,期间有两个太阳黑子活动极小期,第一个是史玻勒极小期,其后有土木堡之变,第二个是蒙德极小期,就是在明代末年,此时的温度比元末更低,天启和崇祯时期处于黑子数量的急降期,黑子活动数量在1640年代急降到零附近,对应在此时就是气温的连续下降,大旱大涝
交替出现,严重影响农业产量,纬度越高影响越大,这些时期往往会催生游牧民族更强的南下动力。十七世纪的这次小冰河,这对全球的生存环境都有严重打击,眼前这成千上万的流寇可能与之密切相关,但即便知道存在这样的联系,对庞雨并没有丝毫帮助,因为他对
于气候没有任何办法,流寇虽然势大,仍属于可以努力的范畴。
目前的军事形势仍大体不变,黄梅广济的十余万流寇如同悬在安庆西侧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而因宿松的残破,那里驻军有限,安庆官军处于被动防守状态。庞雨对于主动出击已不报希望,唯一可以利用的有利条件,是流寇的生存状态也不佳,黄梅广济也是多次被寇,他们已抢掠不到多少物资。经过去年冬季的防御作战,庞
雨不想再与任何友军合作,围歼几个大营头似乎已经不靠谱,他只能将目标定为小营头,这次在望江部署军队,就是为此而作的预备。
除了与流寇的战线,庞雨还有另外一个没有硝烟的战线,今日何仙崖从府城赶来,就是为此。“阮劲在道台衙门打听明白了,此番对二哥的核查,若在平时也是寻常事,但因事涉钱谦益,到了内阁是张至发票拟的,写得颇为严厉,不但下发应天巡按核查,同时亦下
文刑部,在钱谦益案内核查与二哥相关之事。”
庞雨眯眯眼睛,他只知道周仁载出自京师皇宫,但在京师到底有多大能量并不清楚,不知是否能影响到张至发,但他在京师没有人脉,是目前最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