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多贼也多,在下一支客兵去了,想来先生多少听闻过,此时回安庆完婚也非是无因。”
方孔炤微笑了一下,他显然对庞雨的婚礼没有什么兴趣。庞雨接着说道,“这因倒与前任的湖广巡抚有点关联,在下一支客兵掣肘之处太多,襄助之说恐怕也只能方寸之间腾挪,非是下官不愿。况且眼下熊大人的抚局颇
见成效,湖广太平之地,下官带兵的怕是用处不大。”话中的婉拒之意很明显,但方孔炤已经对庞雨颇为了解,他自然不会认为这就是庞雨的真正意思,当下沉吟片刻道,“那庞将军对张献忠、刘国能二营作何观感。
”
庞雨并未回答,只是盯着面前的石板道,“在下能否先听听方大人的高见。”
“张献忠必叛。”方孔炤毫不犹豫的道,“看守之兵去他处之日,便是八贼复叛之日。”
庞雨的眼神回到方孔炤脸上,“方大人高见,但熊大人总理五省,他并不如此想,余应桂前车之鉴,方先生还请留意。”方孔炤点点头,站起身来缓缓走了两步,看着窗外的秦淮河景,“熊大人要的不是抚局,而是中原太平,本官未雨绸缪防范未然,以维持这太平之局,正是我等属
下应当做的,与熊大人之意并不违逆。”
庞雨笑着拱拱手道,“方大人的才情,下官自愧不如。”
“对此必叛之局,庞将军是否有谋划?”
庞雨深深的叹口气,一副灰心的模样,“在下对剿贼一事心灰意冷,回到谷城就准备奏请兵部,带营伍返回安庆,能守好乡土便罢,湖广的事就不想理会了。”这自然不是方孔炤想要的结果,他今天来,就是希望跟庞雨谈好条件,在湖广有一支可用的强兵。方孔炤不是第一次跟庞雨打交道了,他对于庞雨的表演连将信
将疑都谈不上。方孔炤心平气和的道,“将军起于微末,平桐乱救江浦,战滁州胜宿松,自有一股救亡天下的少年侠气,非是为某位上官,但文武为官,些许曲折是难免的,不必
放在心上。本官既任湖广,若有难解之事,本官亦可从中转圜。”庞雨偷眼看了方孔炤一眼,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满脸的义愤填膺,“在下一意平贼,带数千安庆子弟远涉一千七百里追剿西营,战马病死三百多匹,将士伤病损失
近千,看看又得了何等对待,在下实在愧对手下将士。。”
方孔炤抬头看看庞雨,确实怒容满面,虽然他与庞雨往来不多,但处理的是最激烈的冲突,所以对庞雨的本性却是十足了解。
他并不配合庞雨演习,只是不动声色的道,“将军在湖广有什么需要本官襄助的?”庞雨干咳一声,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他移了两步,亲自给方孔炤倒茶,“安庆营一向水陆呼应,此前余军门准允在武昌驻泊,但其他江河各处尚无驻地,呼应起
来便不那么顺当,下官一心为湖广百姓杀贼,却要自行供养十分吃力,才有灰心之意。”
方孔炤没有丝毫犹豫,“安庆至武昌大江沿线码头,准允安庆水营挑选三处住泊,汉水准允驻泊两处。”
庞雨嘴角翘了敲,马上又带上一丝忧虑,边倒水边道,“还有水营本色,若是由安庆逆流而上,耗时费力,下官财力难支。”
此前熊文灿调动的,只有庞雨陆营,由湖广供应本色,虽然余应桂准许在武昌暂泊,但水营仍是黑户,一直要自己花银子买本色。
“给你按一千兵额的本色”
“两千。”
方孔炤皱眉停顿片刻,“那你必须实兵。”庞雨放下陶瓷茶壶,一脸真诚的看着方孔炤,“方大人最了解小人,从桐城壮班开始,小人便从来不吃空饷,可谓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大人尽管放心,水营兵只会
多不会少,必定实兵实饷,方大人可放心的给两千本色。”
“便两千。”方孔炤显然也不想纠结这种小事,湖广是粮食出产地,水营驻地又在沿江,并无多少运输损耗,两千人的本色虽不少,也不算特别困难。
与方孔炤交易仍是那样顺畅,庞雨的面色开始柔和起来。
方孔炤转头看着庞雨,“就这些?”
庞雨不动声色的看着桌面,“自然还有,我要荻港把总。”屋中顿时安静下来,此时的荻港把总仍是方仲嘉,这位云集寺中的老仇人,荻港控制了中段很长段江面,庞雨的水师此前只在安庆江面活动,大部分漕船在搞运
输,所谓巡江只是口号,现在真正开始巡江,已经开始出现多次冲突。从武昌到南京的大江,完全在庞雨控制之外的,就是这一段江面,虽然庞雨有芜湖作为补充,但芜湖只有陆营,就算自行建立了船队,巡江也不名正言顺,这段
江面距离南京很近,很容易被操江提督关注到,到时就是不小的麻烦。
方孔炤盯着庞雨半晌,似乎在猜测庞雨的真实用意,不过他脸上带着微笑,这般讨教还价,才是庞班头的真面目。
“将军只是为了报复仲嘉?”
庞雨摇摇头,“以在下的修养自然不会报私仇,我一贯作生意,否则靠那点朝廷的饷银,养不出这些强军,别说援剿湖广,连安庆都守不住。”
只要方仲嘉举荐顶首,后面的事情并不难操作,这样就完全控制了中游的江面。
方孔炤并未马上答应,他看着庞雨道,“那庞将军能给本官什么?”“驻湖广陆营步骑四千,水营两千,给方大人的标营教官三十人,沿江北岸各处水营驻泊地,每处县城帮大人操练六百乡兵,他处县治需要的操练乡兵的,在下也
可派员相助。如此地方有力防范,大人的标营与安庆营各处追剿,流寇便无容身之地。”方孔炤稳坐在正位,目不斜视的如同一尊佛像,有了上次的交易经验,庞雨也十分了解方孔炤,这位新任巡抚绝不是因为放不下跟方仲嘉的兄弟情分,只是在评
估得失。“还不止于此,养军不外钱粮,所谓襄助可以只是一句客套话,并不费一点力气,但在下既认了大人这个乡党,咱们就只说实在话。”庞雨停顿一下道,“我的银
庄可以借给大人的标营二十万两,不需年息,。”
方孔炤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庞雨,教官什么的只是小节,但即便对巡抚来说,二十万两银子仍是一笔巨款,远超养出一营强军的费用。
“大人可以用这些银子从安庆买甲仗火炮,方大人不是吃空饷的人,如此足粮足饷兵甲精良,又有在下派的教官,大人的标营必定是湖广第一强军。”方孔炤眼神闪动一下,庞雨知道他要问什么,便直接说道,“湖广大江江段,准许安庆水营清江缉盗防范流寇。”
铁血残明
===第四百一十章 要务===
入夜后的雨眠楼中已然闷热,身穿陆战兵短褂短裤的庞雨斜靠在围栏边,用一把蒲扇使劲挥动,扇来的风仍是一股热浪,庞雨怀疑散去的热量还不如摇扇子产生
的,所以才越扇越热,心头不免有点烦躁。楼外的秦淮河中灯火蜿蜒,一片盛世景象,这一段秦淮河道不宽,灯火映照之下倒能看得七八分明白,画舫经过之时,船舷边的女子团扇轻摇,亦在向岸上张望
,有些女子见到庞雨之时,用扇子遮着嘴发出轻笑。
“长得帅也是种麻烦,太引人注目了。”庞雨无奈的叹口气,转头回到座位,抬头看向对面的江帆道,“方孔炤答应了,有了水师驻泊,漕帮就好办事了,武昌往下三个港口,加上九江就是四个,本官不
但要江面,更要码头,一个月之内这些港口必须控制。”
“湖广三处拿下码头应当不难,只是牙行和地方官府,一月之间怕是……”
庞雨平静的打断道,“一个月之内”江帆立即住口,庞雨盯着桌面停顿片刻道,“大江上做行商的,多少有些背景,若是平日突然开始全线清江,容易被告到御史那里,等建奴入寇之时,朝廷只会关
注边墙,这是个好机会,那时安庆水师清江,漕帮控制码头交易,就无人理会了。建奴最多两月之内就会入边,所以你只有一个月。”
“属下明白了。”江帆看看庞雨道,“方军门答应得如此干脆,可是有其他图谋?”“方孔炤定下四个地方操练乡兵,荆门府、麻城、蕲水、随州,还要本官在谷城至少保持一千兵马,但谷城这个地方本官原本就没打算放弃,所以本官也应承了,另外他还提了一点。”庞雨思索着道,“在张献忠复叛之前,方孔炤想让本官和他一起围剿英霍山。本官细细想来,他说得有理,以中原而论,襄阳南阳为枢纽,但以三省而论,英山霍山实为流寇周转之地,一旦官兵追击则速遁入山躲避,入则数百里不知所踪,出口千渠万径,出山之前不知其从何而出,若是能切实控制
英山霍山,流寇就失了遮蔽周转之处,于遏制其流大有裨益。”
“麻城、蕲水、随州皆在沿山之地,方军门操练乡兵之地便可看出,他要严防英山。”
“听说他精研九边形胜,看来确实比其他文官更懂兵。”
“只是如此一来,大人要多练一支兵马用于山中。”庞雨肯定的道,“只要有必要,多一支便多一支,只要控制住英霍山区,不单安庆稳固,湖广亦能稳固,我们为何要控制江面,武昌往下游最重要的贸易,就是粮食。湖广、江西是主要产粮地区,如果粮食产区被破坏,贸易量会大幅下降,所以湖广是我必保之地,方孔炤既提出,那本官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眼下方孔炤
有求与我安庆营,漕帮可在湖广放胆行事,江上为第一要务,这是咱们的根本,其次是西营,然后才是京师。”
说到此处,庞雨停顿一下问道,“此去京师,你见过冯铨和董心葵,冯铨不必说了,董心葵此人是否有用?”“有用,此人虽是个白身,在京师官场交游广博消息灵通,在京官之中颇有信誉。其待人豪迈,无论得势失势一律以礼相待,得势之人的财物交予他,由他送回乡以避人耳目,途中丢失的他一律赔偿,遇到罢官破落的,董心葵也赠与盘缠,十余年来一向如此,是以京官人人皆信他,放心托他运送钱财珠宝,董心葵从江南时报知道大江银庄,愿意与大人合作便是因大江银庄已有五处分号,在下告诉他马上沿江皆可取用,董心葵只要在京师存银,便可以免了长途运送银两的风险,
京官在南方随处可取,他可得便利,官员则有利息可拿,咱们亦多了存银。下官以为银庄有董心葵相助,是最佳之选。”
庞雨点点头,董心葵这个人他虽没见过,但已经听过很多次,连他一个远在南直隶的武官都能耳闻,已经说明此人在京师的地位。“十余年来一向如此,这就叫信用,董心葵想提成咱们答应他,通过他存一笔银子就给一笔,若是他要在京师合办银庄亦可,此事你不再管,由刘若谷派人去谈,冯铨那边是宫内的路子,同样也是如此。京师是钱权汇集之处,钱财交易频繁,银票汇票贴票都有用武之地。各位大人都是流官,老公也当不了一辈子太监,总
归是要回家的,最需要可靠的流通渠道,京师存银绝不会少于江南,等他们习惯了利息是不会轻易取现的。”
庞雨略有点兴奋,缓缓起身来到栏杆边,河中传来丝竹之声和女子清唱。“京师是要紧之地,但暗哨营就不能按江上这般行事,不能让人知道本官派人在京师打消息。张麻子之下,必须有当地招募的头目,张麻子绝不可直接与谍探联络
。”
“小人理会得。”
庞雨吸一口气,“特别是宫中那条线,只能单线联络,中间多转两次也无妨,绝不能让人知道与安庆有关。”
江帆沉稳的道,“属下已有安排,宫中那条线实际尚未进入,大概要八月九月才能入宫,开初只有两人。”“这些人放进宫去,用不了冯铨的依仗,恐难有什么地位,暗哨司在宫外要提供些协助,他们才好办事。” 庞雨前方的秦淮河上画舫往来,水面一层层明亮的涟
漪向他涌来,“北方其他各处如何安排的。”“按大人的提点,情报点从京师往九边扩展,首要在辽镇,此次选定的方光琛,就是董心葵提供的消息,方光琛托他运送一批银两和珠宝,他到南京便是接这一笔
银子,由此我们才能提前安排女探等候。”
庞雨笑了笑往左侧的内院看了一眼,那边颇为幽静,听不到丝毫喧嚣,“听闻今日他也在雨眠楼。”
“这是他第二次来了,特意要那女探作陪,属下以为他已有意为那女探赎身,若此事成行,便是暗哨营首次办成此等差事,以后辽镇的消息便不缺了。”庞雨没有问那女探的姓名,只是对江帆勉励道,“此事办得甚好,暗哨营毕竟不是漕帮,不能只懂得打打杀杀,获取情报才是暗哨营头等要务。可还有其他重要消
息?”
“南京和扬州城中有消息说,各处开钱庄和典铺的徽商正在勾连,要派人去见刘若谷,让大江银庄不要做官贷生意。”庞雨只是嗯了一声,之前南京和扬州的钱庄和典铺基本是徽商在经营,大江银庄开设以后主要揽储,而徽商主要放贷,双方的生意并无冲突,现在刘若谷开始放
官贷,这些徽商应该是对大江银庄的规模感到畏惧,担心官贷业务被抢。
“他们若只是派人来谈判,刘若谷知道如何去谈,你们留意着是否有人想动粗便可。”
江帆迟疑一下又道,“还有一事,南京城内复社有人串联,想要齐攻阮大铖,听闻已拟就一份公揭,但尚未张贴,内容未打听明白。”“公揭?”庞雨皱皱眉头,公揭其实就跟官府贴的告示一样,写好了在人多的地方张贴出去给大家看,庞雨在桐城民乱的时候贴了一整个下午,似乎也并无什么作
用。
“这有何用?”
江帆也是干过这事的,当下也摇摇头道,“小人也不知,估摸着这些士子也无其他法子。”
“复社与阮大铖不对付也不是一年两年,怎地突然要写公揭,领头的是谁,他们为何要攻阮大铖?”
“领头是吴应箕,但背后鼓动的是周鑣,至于为何如此,尚未打探明白。”贴公揭也就只是败坏对方的名声,阮大铖与周之夔不同,周之夔当时是掌印知县,复社搞公揭攻击他能有影响,但阮大铖一介白身,连一官半职都没有,名声本
就没好到哪里去,南京也不是京师,这公揭似乎影响不到他什么。若是有人贴公揭骂庞雨,庞雨根本就不会去理会,压根也伤不到他分毫,怎么想来也无用处,他思忖了片刻仍不得要领,江帆见状补充道,“主要是在眉楼中听来
的,属下也不知此事是大是小,只是我们如今多有依仗阮先生,大人既问起便一并说与大人听。”
“阮大铖可知道?”
“复社众人并未隐藏行事,阮先生应是听闻了些风声。”庞雨想想之后道,“吴应箕这群人,做事向来无甚头绪,许是心血来潮而已,不外跟阮大铖的意气之争。明日本官要与阮大铖去见吴昌时,若是他不说,我也就不
去过问了。最后还有一事,你派人在徐州码头准备两千人用一个月的粮草,两千人,两千马匹,临清储备半个月。”
“大人准备去勤王?”庞雨点点头,“我们跟各方交易最大的筹码,是安庆营的武力,今年建奴入寇在即,朝廷应对无方,本官原已不打算与建奴交战,但大江中游全线拿到手中,贴票
发行在即,实在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筹码,本官思来想去,也只有打一打清军了。”
“大人上次说,建奴入寇就一两月时间,亦是说一个月时就要调头,大人若是从安庆出兵,一个月赶到北直隶,恐人困马乏不堪大战。”“建奴出关时钱粮子女都到手了,又走了上千里路,同样是不堪大战。咱们能打一下他兵尾便打,若是他势大就不打,只要咱们去走一趟,时报上总是可以写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阵线===
“见过阮先生。”
南京对岸的浦子口镇临江楼中,风度翩翩的吴昌时恭敬的对阮大铖行礼,接着又跟庞雨见礼,礼数十分周到。庞雨笑眯眯的对吴昌时道,“在下本是到南都领用甲仗,听闻来之先生进京入仕,正好走到了浦子口,心中欢喜之下,略备薄礼特来贺喜,亦谢过先生先前在苏松
地方为银庄之事费心。”
吴昌时哈哈大笑,倒也没有推辞,收了二人的礼单,请他们入席就坐。与吴昌时见面,是此次南京之行的最后一件事,他原计划是要见张溥,但张溥远在苏州,那里又是张国维的驻节地,庞雨过去多有不便,正好吴昌时入京当官经
过南京,三人特意过江到浦子口,就是避开南京城中那些复社士子。
吴昌时殷勤的对庞雨道,“幸亏将军没去太仓,天如先生不在家中,去了怕是白跑一趟。”
他又转向阮大铖,“在下就是赴京途中,顺道探访阮先生,巧遇庞将军亦在南都,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阮大铖点头微笑道,“恭贺来之。”
庞雨与吴昌时见过了几次,对此人已比较了解,当下并不绕圈子,直接对他问道,“吴先生七年中榜,今年终于决定入仕,是否认定朝中形势已变?”“数年来朝中奸人当道,众多社友有心无力,朝局动荡必致时事艰难,征战日久武人难制……”吴昌时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显然刚才的话平日说顺口了,出口才想起庞雨也是个武人,不过吴昌时面不改色,平静的继续道,“若武人都如庞将军一般公忠体国,又何至于此。东事二十余年,流寇十余载,兵事不止则用度难敷,新饷之后又有新饷,苛征一日多过一日,百姓困苦不堪转死沟渠,天下切盼重归太平。原本温体仁既去,朝局当焕然一新,但从新入阁的大学士观之,却大体如旧。天如先生对此忧心忡忡,但以在野之身,想从如此浑浊之朝局中为百姓解困,实在艰难万分。在下原本仍是不愿入仕的,但先生这份为国为民的高义,让在
下感佩五内,这才决心入朝。”声音浑厚有力,配上吴昌时的仪表堂堂,一番话大义凛然,庞雨满脸的敬佩,“先生本心高尚,朝局再浑浊,先生也能出淤泥而不染。局势危急如此,那天如先生
是否也有意复起?”
阮大铖听到复起二字,身体不自觉的扭动了一下,吴昌时沉默片刻道,“将军觉得天如先生可能复起?”庞雨打量吴昌时一眼道,“复社得中进士的人不少,仅崇祯四年就有七十一人,但至今无人做到大学士,皇上刻意压制有派之人,温体仁仅有结党之嫌,便因而去
职,天如先生为复社之首,入朝则只有大学士才能配得上天如先生的地位,若是皇上的心意不变,复起恐需时日。”“天如先生亦有此顾虑。”吴昌时低声道,“皇上刻意不在东林和复社之中取用阁臣,以致小人纷纷以孤臣进身,朝中争斗由此而起,朝事不顺而至天下困顿,吴
先生以为,不必再拘于党派之别,应寻一可靠之人,既有孤臣之资,又与东林复社相睦,如此朝事方有可为,不必再受党争耽搁。”庞雨在心中略作盘算,吴昌时此次到南京绝不只是顺路,那位孤臣也不会只和东林复社相睦,他既然对自己和阮大铖说出此谋划,这个联合阵线就是包括了阉党
,主要是包括了冯铨,可见张溥经过几年沉浮,已经完全转换了行事方式。
庞雨观察了一下阮大铖,只见这个大胡子脸色发红,显然有点激动,若是这个联合阵线能达成,他复起的希望就大增。从这次钱谦益斗垮温体仁的经过看来,太监是朝政中举足轻重的力量,冯铨在内宫的长期人脉必不可少。钱谦益能让冯铨帮忙,有阮大铖在中间勾连,所以现在
钱谦益对待阮大铖才如此客气。庞雨的作用则是为这个联合阵线增加边才的光环,毕竟天下到处都要用兵,皇帝又是个急性子,如果兵事不利,费力扶持上去的人转眼就免职,落个白费功夫。
有一支自己人的强军,在关键时拿出一个胜利,就能保住不少人。这个联合阵线有明有暗,明的是东林和复社,暗地里就是庞雨和阉党,但这几方互相之间并非毫无芥蒂,张溥此前肯定向钱谦益表达过合作的意向,多半就是通
过阮大铖,所以上次去见钱谦益时,这位东林领袖才明确表态拒绝,吴昌时此来肯定还会去见他,需要拿出更多的政治筹码。吴昌时无疑就是负责在中间串联的人,这次他的主要目标是再与钱谦益面谈,然后北上与冯铨面谈,再通过书信与张溥商议,然后与各方商议,明确每一方的利益,是此事最关键的角色。但他首先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并不好找,必须有政治资历,有入阁的资格,还要有孤臣的身份,更要为东林、复社和阉
党三方所接受。反正庞雨是想不出来,或许在京师比较好找,毕竟庞雨也不知道几个京官,或许这才是吴昌时要进京入仕的原因。加入这个联合阵线,对庞雨无疑是极为有利,这个阵线如果形成,就是京师最有力的政治力量,不但银庄能得到他们的扶持,从此在朝中有了依靠,在地方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