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是一个讲求法制的国家,但是和任何国家一样,法律有自己的流程,也是由人去执行。通常的讲法是律法乃善良者的保护伞,又是一些人的玩物。法制之强的秦国其实也不是做到百分百的依法治国,仍然存在人为执法的空间。
冉闵回到自己的帐篷将与刘彦见面的经过讲给自己的家臣刘猗听,最后才困惑地问:“王上是什么意思?”
刘猗并没有让冉闵等待多久,说道:“若是右丞相紧咬不放,王上恐怕是会敦促依汉律进行处置。”
冉闵脸上瞬间就是阴晴不定,双手亦是握成了拳状。
“主公究竟是在想什么,怎么……怎么……”刘猗是又恼怒又觉得好笑,说:“怎么会亲口去向王上说那些等同认罪的话?”
“某以为对王上不做隐瞒,便不会让右丞相有机可乘。”冉闵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做对了。他万分困惑地说:“难道不是这样?”
华夏历史一直都是“朕即国家”的政治体系,也就是只要统治者允许或者不追究,谁去杀人放火乃至于做更过份的事情都没有关系。这样一来就形成一种现象,国法不如统治者的金口一张,能够讨得统治者的欢心就可以为所欲为。
“主公!”刘猗不断地苦笑:“主公自然是没有做错。王上没有勃然大怒,便是最好的表态。”
冉闵并没有理解刘猗说的是什么意思。
“此事可大可小!”刘猗了解冉闵,干脆说的直白:“为今之计,主公须得找右丞相,无论如何不能让郑家状告官府。”
“简单,灭掉郑家满门!”冉闵不喜欢弯弯绕绕,哪怕是面对身为右丞相的桑虞都不想服软,杀气腾腾地说:“满门皆灭,谁还状告?”
刘猗直接捂脸,几乎是呻吟一样地说:“王上已经知晓此事。”
这个时候冉闵总算是反应过来,呐呐地说:“那的确不能……”
“主公,所谓大丈夫便是能伸能屈。”刘猗以前就想做提醒,为了让冉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重复了“此事可大可小”几次,后面苦劝:“主公先为一国之主,能得王上信任重用已经是叨天之幸。王上信任是一回事,可要说没有忌惮绝无可能。毕竟相较其余将校,主公可是有一大批旧部啊!”
“哪还有什么旧部,除了你等,某从未有联系……”冉闵还想再说,见刘猗都快哭了,犹豫再三才咬牙道:“可大可小是吧?那某便找桑虞,大不了将张家任由处置便是了。”
其实刘猗已经哭了,他们这些早期跟随冉闵的人无不知道其性格,说起来要不是真活不下去,又是看冉闵着实勇猛无双,真不知道会不会跟随。
张家已经举族投靠冉闵,结果现在倒好,冉闵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遇事是要把张家当成弃子给桑虞出气,全然没有想到这样会让其余归附的人寒心。
哭得泪流满面的刘猗再无语言,一脸呆滞地坐在原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帐内已经没有了冉闵的身影,向守帐卫士一问,才知道冉闵孤身前去找桑虞。
【左丞相于朝会让世家重新抬头摆在明面,想来是试探王上态度。】刘猗是站起来在帐篷内来回渡步,思索道:【右丞相如此作为,恐怕是因为南侵十分顺利?】
近期东晋小朝廷上表归附的世家真的不要太多,近乎是有渠道有能力的世家都有派遣子弟到襄国,用着各式各样的手段和方式,只想趁东晋小朝廷这艘船还没有彻底沉下去之前把自己捞上岸。
第507章:本来的世家
人若要简单区分,分作男人和女人两种即可。人的观念却是可以有无数种,次序善良、次序邪恶、中立善良、中立邪恶……等等的很多。
中原沦陷之后,许多先辈的道德观早就沉沦泯灭于世,比如原先为胡人效劳是一件无比可耻的事情,但是到了石虎统治中原时期则变得非常寻常。
胡人首次统治中原不但是给这片土地上的道德观念给予重创,实际上行为准则更是起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比如身为贵族有矛盾是操刀子上,不是说以温和手段来解决矛盾,或是等待身份更尊贵的人来进行裁决。
贵族有矛盾以私人手段解决是在商鞅变法时期得到遏制,秦帝国一统天下之后全面执行,到西汉和东汉虽然以私人方式解决矛盾重新抬头,但是西汉和东汉大体上还是要脸的帝国,直至中原首次被胡人统治才又恢复商鞅变法之前的状态,甚至是延续到南宋才被根绝。
冉闵和桑虞都是汉国的贵族,他们一样曾经生活于石碣的统治之下,见多了贵族有矛盾用刀片而不是用嘴巴来决出一个胜负。
“所以,张氏会作为棋子对应拼斗?”桑虞还是选择见冉闵,事情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内心哭笑不得,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出来,笑着问冉闵:“将军以为现在还是石碣当国?”
冉闵没有明白说,但态度上表达得非常清楚,矛盾的直接爆发点是荥阳郡的张氏和郑氏,那么就在两家之间得到解决。而冉闵为了桑虞不再追究,可以让张氏一族任由桑虞出气。冉闵觉得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毕竟事情的起因是郑氏挑头,很明显地摆出一副“不要给脸不要脸”的态度。
“现在已经不是石碣当国,是王上统治下的大汉,胡人那一套已经没有用了。”桑虞没有太特别的表情,一开始就是保持笑吟吟的模样。他看到冉闵像是极力忍耐怒气,依然是笑吟吟地说:“若将军想要虞不追究,自然是可以的。”
冉闵认为自己已经做出天大让步,可是桑虞却好像要紧咬不放,还真的就是满肚子的怒火。他在极力忍耐的时候,桑虞却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一时间竟是给愣住了。
“同殿为臣,不是吗?”桑虞举起茶盏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换做之前冉闵估计不会回应,现在冉闵却是迟疑着举起茶盏回礼。他小小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之后,说道:“张氏需得赔偿郑氏损失,并为郑氏族人被杀而进行弥补。将军以为呢?”
冉闵不是那么相信桑虞会高举轻放,琢磨不透桑虞到底是想干什么,想都没想就说:“右丞相若是有事,还请直言。”
“并无。”桑虞摇着头:“虞已经说过,同殿为臣以和睦为主,除合理赔偿之外,再无要求。”
冉闵站起身来向桑虞行了一礼,抬步走到帐帘边上停下来并转身看着依然安坐的桑虞,说道:“右丞相此番情谊,闵记下了。日后定有回报。”,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管是张氏或是郑氏,对于桑虞和冉闵这种层次的人物来讲,两家最多也就是作为棋子的资格,棋子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一下,失去了棋子的棋手或许会蹙眉一下,但是棋手绝对不会因为棋子的损失而感到多么心疼。
“启臣如何看?”桑虞嘴巴里的启臣是王基。桑虞说话的时候,后帐的帐帘被拉开,王基走了出来:“张氏说放弃就被放弃了。”
王基原先算得上是石碣赵国中晋人重臣之一,家族是太原王氏。要说起来,这个太原王氏就是李唐时期五姓七望之一,也是在司马一家子“衣冠南渡”之后迅速发展,一直是到南北朝时期全面崛起。
“征北将军不宜作为一派领袖。”王基所在的家族是在归附汉国之后迅速靠拢向桑氏一族,他此前是受命去荥阳郡操控郑家对张家的事情,近期才来到襄国。他得到桑虞的示意后才在边角位置落座,整理衣服后才说:“有了张氏一族作为例子,有谁想要投靠之前会想一下,已经投靠的那些家族必然会退缩。”
桑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汉军是一再从胡人手里光复一个又一个的地区,但是要说光复等于统治则属未必。
刘彦不待见世家和豪强,却不是进行全面的打击,那么就留下足够的空间给世家和豪强来进行操作。
像是桑氏一族这种摆在明面被刘彦的世家,尽管桑虞并不同意进行无限度的扩张,比如接纳大族或是豪强的投靠,但桑虞并不完全能够做桑氏一族的主,需要充分考虑族老的态度。
桑氏一族在元朔三年之后接纳地方上的大族和豪强数量非常多,与之相同大量接纳大族和豪强的还有博陵的崔氏一族,不过崔氏一族是在崔婉成为王后才有那样的底气。
“日后大汉当有征北将军一席之地,也仅是一席之地。”桑虞微微昂起了头,说道:“一国不可无世家,却不是何人都能成为世家,启臣可明白?”
王基是一万个明白,尤其是从桑虞这里知道刘彦对世家的态度,之后是一万两千个想要位列其中。
说一国不可无世家在目前绝对不是搞笑,知识的垄断决定了世家必然存在的事实,他们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国家官员的候选序列,想要改变这一事实除非是知识普及到一定的程度,让国家挑选官员的选择增多。
桑虞所说的世家,指的是类似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那种,西汉的世家也能够接受,却不是三国末期早就改变了初衷的那种世家。他眼中的世家,是为国家开疆辟土,为君王牧守一方,毕竟世家一开始的存在就是开拓和建设,不是像三国末期被玩坏之后只为鱼肉百姓和作威作福。
认真而言,早期的世家还真的是民族的开拓者,而那个时候的世家应该称呼为领主。西周分封,所有的诸侯国都能算是一名领主,是他们从异族手里面抢夺土地,才使一个原本仅是窝在黄河流域的民族成为东方大陆上面生存空间最大的主人。
在另外一边,刘彦抽出难得的空间陪伴家人。
朝会之上的事情其实不算是突然,刘彦在之前已经察觉到一些趋势,那是随着淮水之战出现结果所导致。
“灭掉小朝廷或许还需要一些时日,近期时局变动却是让他们感到急迫了。”刘彦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中枢重臣。他说:“长江以南的小朝廷眼看无法支撑,众多世家争先恐后要归附大汉,不免会使众臣思考会受到什么样的冲击。”
崔婉、拓跋秀、张兰、桑妙、谢道韫接近在场,除崔婉身为王后之外,余下就是四妃。另有刘彦的一子两女也是在场,孩子是被各自的生母抱在怀中。
因为刘彦全面恢复汉化,民间因为资源的关系在穿戴上面还存在困难,统治阶层则是全面恢复了汉家衣冠。
在汉家衣冠里面有一种女子在休闲时会穿的衣服,是一种轻便的深衣,又分丝绸与麻衣服,没有太多的花俏,右衽而交领,系有腰带,长袖飞带,能够展现出美好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