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后面就是一路的沉默,已经抱定主意,绝不再轻易的“嘴炮”。
“先生,又有牛车至。”
驭手的话让李茂看向后方,看到的不止是一辆牛车。
汉国不缺马,可是乘坐牛车对于文化人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哪怕是能够买得起马也是优先选择乘坐牛车,那时魏晋时期士人偏向怪诞的一种延伸,比如老子西出函谷关就是给这玄学的延伸,导致大多数的文化人觉得乘坐牛车很风雅。
“何人也?”
“不知。”
后面来的几辆牛车速度并不慢,以张甘和李茂的视力其实看得非常模糊,处于先头的牛车还是四面封闭的车厢,真就不知道是谁来了。
几辆牛车周边却是有骑士,看穿着并不是军队体系,从服装来看绝对是富庶人,一个个看着还显得年轻。
“小子孙康,见过长者。”自称孙康的在马背上行礼,又说:“长者乃是往长安而去?”
孙康看着非常的年轻,对长者自称小子也显得礼貌,他会过来的原因很简单,一队牛车本来也不是一起的,是路上碰见了干脆一起走。他的爷爷孙放和父亲孙秉就在后面的一辆牛车中。
张甘和李茂只是笑,却没有说话的欲望,他们还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要不然等真的谒见君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出于礼貌不得不让驭手靠边停车。
孙康过来招呼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几辆牛车的人都是为了招贤令而来,能在路上碰见互相认识一下,哪怕没有抱团取暖的意思,也该事先知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对了,自称孙康的人在历史上可是名人,还有着一段非常励志的故事,不过那得是等他那位官至长沙相的爷爷孙放故去,父亲在东晋小朝廷混得不好,才有借白雪反光读书的事了。
七辆牛车就下到大道边停下,车驾中的人下来,一个个看去岁数都挺大,互相介绍的时候免得又是一阵热闹,不少人还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名人。
“原来是富和先生当面!”李茂听到某一人的名字立刻就激动了:“久闻先生之名,早想拜会!”
富和是“号”,其人名讳罗含,字君章,后人对他可能会感到陌生,可他却是东晋公认的第一才子!
另外的几个人,对于张甘和李茂来说也绝对是驰名贯耳的人,某些程度上真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谁让几个人都有着那样这样的雅号头衔,就是都来自于南方。
第718章:进击中的大儒
似乎就是那么一回事,自中原板荡之后,文化就是向南转移,导致五胡乱华和南北朝结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原的文化圈没能恢复元气,还是要等隋室的李阀结束战乱建立大唐,花了数十年才将文化圈重新兴盛起来。
现如今是羯族统治刚刚结束没多久的时间段,历经各族胡虏的肆虐,能逃的都逃向南方,尤其以各世家和豪族最能逃,中原的大多数人连活下去都显得艰难,哪有那个氛围去搞什么文化,北方的文化自然是显得贫瘠。
原本的东晋小朝廷治下,文化氛围还是相当的浓烈,诞生了不少这个XX家那个XX家,尤其以书法家、思想家和玄学家最多,还都能遭到追捧,名气大的人比比皆是。
刘彦下达招贤令,不止是吸引了听到风声的山门中人,南方可以说是倾巢而动,谁也不想被隔离于“治世集团”之外。
汉国已经建立将近九年,一直没有任何一个学说能够成为“核心”,那是文化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他们本以为新生的汉国会是兵家和法家霸世,将走向秦帝国的老路,“改换门庭”学习法家典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尤其是以向军事靠拢的人最多,还不是为了能在新的“治世集团”能有一席之地?
招贤令的出现必然会引起轰动,不止是君王需要贤才,还代表着君王其实很需要一个“核心”学说。那是不是说君王其实没有想让法家霸世,是君王根本就没决定以哪个学说成为核心?
儒术霸世已经是数百年的事情,实际上有的是想着要酝酿反击的人,偏激一点的人甚至都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重新让法家崛起,怎么样都要维护儒家的霸主地位。要是刘彦没有下达招贤令,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儒家的反击也必然是会出现,只是以何等方式出现而不同罢了。
现在还有法家吗?很显然是有的,只是法家门徒装了数百年的儒生,装的连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法家一员,再来是相当多的法家典籍是一改再改,真的需要时间来重新净化一下。只有法家典籍被重新整理,才有可能出现新的法家大能,也才能重新让法家成为秦帝国时期那样的显学。
可以确定的是正因为“儒皮法骨”的戏码上演太久了,真的没有法家大能的存在,要不八年的时间足够在法家大能的率领下将朝堂经营成铁桶。毕竟刘彦是真的在以律法治世,给出了法家发展的绝佳环境,可到了元朔八年末尾的阶段,依然是那个样子。
“乱世当用重典,自是法制崛起之时。”
罗含今年已经五十七岁,可是从模样看去竟然像是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与一众友人抵达关中之后,入了旧长安城是被安排在驿馆之内。
不管谁从哪里来,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路上必然是能用眼睛看到汉国的实际状况,不少地方已经从战乱中走出来,可要说能发展多好真的未必,更多的地方则是依然能够看到战乱过后的破败。
想要对治国发表什么言论,首先要了解国家当前处于什么状况,很显然的是汉国是有赫赫兵威,但国内状况真与天朝盛世该有的景象差距太远。
“重典可压制宵小,使坏人不敢为非作歹,使社会恢复有序。以法制人却难有真正盛世,唯有道德深入人心方能有真正的大世。”
这个也是儒家门徒普遍的看法,他们没有无视法律的必要性,可又认为只有让一个人从内心里真正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才能真正根治乱象。因此他们重视道德的教化,远比普及法律的重要性要多得多。
让所有人都成为有道德的人?儒家为了这个目标已经奋斗了近千年,却是从孔子他老人家开始。孔子创建了儒学,目标是让儒学成为治国之学,本人不断奔走各国求官,众门徒也是奔走在当官的道路之上,还是知道至少得有权才能将儒家的治世手段有施用的舞台。
可惜的是春秋各国战乱不休,儒家真不适合那种大争之世,少数几个使用儒学治国的诸侯国也很快灭亡,导致各个诸侯国更是对儒学唯恐避之不及。
事实上孔子的儒学和他升天之后的儒家已经不是两回事,要说各个学说哪个被改得最多,那么绝对是儒学。
先汉独尊儒术之后,各个学派销声匿迹,然而各个学派并不是真的消失了,是成了隐藏在儒家的卧底,尤其是以法家玩得最为手段高明。自先汉到五胡乱华,出了不少以法制而闻名的大儒,有了春秋战国那么多儒学门徒却是法家大能的例子,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顶多是觉得“中出叛徒”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如今乃是我等成仁取义之时。”
说话的人叫张亢,就是当世闻名的“三张”之一。他的年岁大约在四十左右,曾经做过西晋的蜀郡太守,注释过诸多典籍,以《明堂月令》和《中台要缀》最为出名。
“三张”说的是张载、张协、张亢,三人是兄弟,在各自的领域都有着很高的建树。这一次却是只有张亢入关中,他本人虽然注释过不少的经义,可最拿手的却是音乐和伎艺。
“三张”的父亲张收却是一个大名人,以擅长作画而闻名于世,最为擅长描画人物,现代的成都周公礼殿还有他画的作品。他画过的仲尼七十二弟子及三皇、五帝、三代至汉以来君臣贤圣人物。
在当代而言,张收的画作是被各文人骚客极度喜。王羲之一直收集而没有找到张收的画作,就说过“尝恨不克见”这么一句话。
“成仁取义……”孙放讶异地看着张亢:“何至于此?”
在过去的历史中,就是东晋小朝廷还没有灭亡之前,有太多的人吼过“成仁取义”,就是该吼的时候吼,吼完就大多数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仅有少数人真的北上与胡虏拼命。恰恰也是北上找胡虏拼命的人太少,结果少数的那几个人都出名,并且注定名留青史成为典范。
孙放,要说他是儒家门徒吧,可实际上讲的是庄周那一套。在他幼年时期与父亲随从庾亮游猎,就有了一次对答,那次对答让孙放在南边是彻底出了名,也为孙放后面官途敞亮埋下伏笔,一切只因为与之对答的人叫庾亮。
庄周?好像是属于黄老的吧?也真的是属于黄老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可耐不住儒家消化了诸子百家。甭管之前属于哪个学说,等诸子百家悲剧之后,就成了儒学的“营养品”之一,有意见就让诸子百家的人跳出来啊,绝对要被围殴死。
张亢愣了愣神,他那么说好像没有什么错误,汉国追求依法治国,等于是自独尊儒术后儒家遭到最强劲的挑战,众人为了维护儒家不该做好成仁取义的心理准备吗?
“此次前来,为君王所尚,非是道义之争。”罗含非常温和地在笑:“诸君勿要妄论。”
源于罗含名气大且是能够服众,再来是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也就都消停下来。
刘彦完成了驱逐胡虏的大业,汉家兵锋还在所向披靡,国家只是在战乱后没来得及发展,他们又不是要拒绝刘彦的统治地位,吼“成仁取义”的确是不合适。哪怕是合适吧,在驿馆那么吼,是等着有士兵来收拾啊?
为了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文化人,驿馆的建设规格并不算小,可以说驿馆被修建成为旧长安最为舒适和华丽的建筑群之二,另外一处是刘彦临时下榻的宫阙。
之所以说是建筑群,是驿馆显得很大,分有各自的小院,用庄园来形容更为合适。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众人,是按照地域划分来进行安置,像是罗含等来自长江以南的人,虽然分住各个小院落,可基本上就是被安排在同一区域,来自另外地方的人也是同样的安排。
在他们这一批来自南方的文化人待在驿馆高谈阔论的时候,北方文化人却是在张甘和李茂的带动下四处游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