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两个部族。”苻健有足够的资格来做判定:“鲜卑人因为他们会使用高大的车轮称呼为高车人。实际上西边的丁零人原本是铁勒人和狄历人,东边的丁零人更早是敕勒人,本来就不是同一个族群。”
李存孝是汉人,出身是乞活军。他的经历是在李农完蛋之后四处逃窜,后面投奔了苻洪,跟着这一支氐族残部四处逃窜有些年头,因为识字再加上军事能力不错,是作为智囊的角色在服务苻氏一家子。
甭管之前是叫什么名字,丁零人所栖息的位置离“文明”着实是有些远,不止是体现在一些制度方面,身着的服侍和使用的武器也能看出那一点。
一眼看去,骑马的或是徒步的,大多数丁零人手里真没有像样的兵器,手持削尖木枪的人不少,一些则是会绑上锋利的石头或骨头,身材健壮的则是基本会手里拿着狼牙棒。其实认真地说起来,游牧民族在缺乏金属兵器的前提下,狼牙棒对于着甲的对手威胁最大。
氐族在投靠西高车之后不是没有代价,成为名义上的附庸不是代价的一部分,是他们从中原携带出来的物资有相当一部分落到了丁零人手里,其中就包括接近五千数量的各种金属兵器,差不多一百套的铁甲,只是那些装备绝大多数归于丁零人的可汗用于装备亲军,只有少量流落出来给各部落首领。
“我们面对的汉军不是司马皇族统治下的晋军,重新打回中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李存孝一点都不担心苻健会发怒,那些也是苻健的老子苻洪说过的话:“汉军不缺骑兵,他们还有我们根本无法抵抗的武器。”
“火炮,汉人是这么称呼的。”苻健眼睛一直注视前方,那里先涌出去的丁零人骑兵很快就要与汉军骑兵发生接触:“慕容鲜卑的惨败就是火炮造成的,那不是人能依靠血肉之躯抵抗的武器。”
苻健不知道这一次汉军有没有携带火器过来,反正暂时是没有听到属于火器的轰鸣声,却是高度警惕突然炸响的声音。
“数量庞大的骑兵,再加上人所无法抵抗的武器,我们还有什么希望?”李存孝也在看前方,对于即将爆发的交战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公子明知道丁零人不会是汉军的对手,为什么还同意龙都出战?”
“丁零人对汉军是有些认知,可他们显然没有真正见识过汉军的厉害。”苻健说的是冉闵一再入侵西高车的事,可冉闵最多也就统率三千左右的骑兵入境,打得都是一些袭扰战,极少会爆发正面对撼:“丁零人必须了解汉军的可怕,对我们(氐族)才有好处。”
丁零人骑兵正在吆喝,看模样是对即将发生的碰撞充满了期待,随着双方距离的不断拉近,一些丁零人已经在做骑射的准备,不过真正进入到距离的时候,他们却是听到一阵齐声的“汉军威武”战号,下一刻是密密麻麻的箭矢从汉军骑兵那边先射过来。
“汉骑装备骑弩是标配。”李存孝看着丁零人骑兵的前导部队成片被射翻,他想到了什么似得继续说:“听说汉家天子吞并了相当多的战败者,那些战败者愿意为汉家天子而战?”
“的确是有相当多的草原勇士愿意为汉天子而战,那些拓跋鲜卑是最热情高涨的一批。有拓跋鲜卑的例子在前,汉天子根本不会缺少骁骑。”苻健看到的是汉军骑兵与丁零人骑兵发生碰撞,下一幕却是汉军骑兵碾压式地不断向前推进,丁零人是成片地落马被践踏而过的马蹄踩成肉泥:“希望龙都亲自冲锋,然后被汉军干掉。他一死我们虽然无法获得这支军队的指挥权,可好处依然会有很多。”
战场之上,双方虽然都是骑兵,可装备的优劣呈现出来的却是一边倒的情况。那是丁零人的大多数武器根本无法对身穿板甲的汉军造成有效伤害,只有一些手持狼牙棒的丁零人可以将汉军骑士击落下马,汉军手里的那些锋利武器却是一击能要了丁零人的小命。
“这里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李存孝看向了东北方向,用着非常不确定的语气问:“那支偏师就算是绕路成功突袭汉家天子的所在地,也没可能杀死汉家天子。公子那么安排有什么用意?”
苻健稍微愣了愣神,后面笑着反问:“你说呢?”
第806章:又一场屠杀
天空正在下着雨滴,拍打在金属的甲胄上发出了声响,地面上的青草似乎是受到了雨水的滋润显得更为有活力。
刘彦是坐在高台之上,头顶自然是有遮雨的华盖,他正在观看处在交战状态的战场。
事情是发生在凌晨时分,外围的斥候警觉到有不明军队靠近,上报到天子行辕的守卫中枢,作为中尉的张石其实是被吓得不轻,立即禀告刘彦。
当时的刘彦自然是在睡梦之中,听到张石的汇报却没有什么惊慌,更没有发出什么指示,只是让张石履行自己的职责。
张石是最早跟随刘彦的那批人之一,可是要说有立下什么旷世之功则属于没有,不出彩也没犯错,一直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默默付出。他早期是奋战在情报的战线上,后面该被灭的敌人几乎全消灭,刘彦对他的酬谢是转到中尉这个九卿之一的职位。
前来的敌军是从北部方向,数量没有超过一万,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到天子行辕十里范围之内,是被行动起来的汉军骑兵迎头堵截。
交战是从凌晨开始,打着打着已经天际放亮。
夜间的交战,哪怕一开始是互相骑马的姿态,真正进入交战之后也会下马进行步战。毕竟乌漆墨黑真的打不了骑战,上了战场的人想消灭对方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走在陆地,要不然极可能是驾驭战马撞上不应该撞的人或是物。
在刘彦的视线注视下,前来侵犯的敌军已经是处于被包围的态势。
两万左右的汉军步骑一层又一层地将敌军围起来,处于第一线的汉军是步兵,他们结成紧密的队形不断压缩敌军的活动空间。外围是汉军的骑兵,他们是一种缓速游弋的姿态,任何一个突出己方步兵包围圈的敌军,都会被他们盯上追过去斩杀当场。
“停住阵线!”
“弓弩手覆盖!”
“投枪兵,盯住反冲击的那批敌军。”
张石的甲胄上有鲜血的痕迹,不过并不是他受伤流血。他在凌晨的时候就亲自投入搏杀,用意当然是表态赎罪,毕竟敌军摸过来本身就是他的失职。
看那些敌兵,他们没有统一的制服,武器方面也是五花八门,身上有着很明显的灰烬痕迹,应该是短途穿越已经熄灭的纵火区过来袭击。
战事已经进入到收尾阶段,汉军这边也已经活捉了一些战俘,得到的情报是这一批敌军原本是有一万六千余人,是从峻稷山以北的方位迂回,的确是穿过了纵火区。
“陛下。”桑虞对正在发生的战事根本不感兴趣,他手握一份战报,得到示意就念了出来:“征北将军已经抵达敌军所在位置,敌军结营成寨固守,我军已经展开攻击。”
算一算时间,李坛所部应该是在一天前就抵达,送过来这一份战报有一天的延迟性。
刘彦扭头看了一眼桑虞,看到桑虞手中还有第二份情报,重新扭头看向战场的方位。
“是关于柔然方面的信息。”桑虞重新看了一遍,才念道:“指挥柔然军对东高车开战的胏渥利加,他接到郁久闾跋提的命令。郁久闾跋提的命令是让胏渥利加撤军。”
说起来,汉国这一边已经与柔然王庭那边断了将近十天的官方通信,郁久闾跋提回到王庭之后就开始收缩兵力和部众,连前线的部队都调回,怎么看都不显得单纯。
“看来,大汉失去了草原上最大的打手了。”刘彦就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吕泰,说道:“恒安,你回到自己的幕府,继续对东高车和拓跋残部、慕容残部保持高压力的进剿。”
吕泰早有相关的心理准备,正式得到命令行礼之后就迈步离去。
桑虞是等吕泰走下高台,才问道:“陛下,我们需要准备与柔然的战争吗?”
“子深认为柔然会对大汉开战?”刘彦见桑虞迟疑不答,笑着往下说:“恶化已经成为定局。”
桑虞懂了,大汉现在其实也不想对柔然开战,只需要提高必要的警戒等级,双方会进入对峙阶段,就看柔然有没有那个勇气来挑起战争。
战场那边已经完全收尾,被层层包夹起来没有突围可能性的敌军,他们死得剩下五千余人的时候选择丢弃武器跪地请降。
没有多久,张石就风尘仆仆地前来汇报,作战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主要是禀告敌军受到谁的指派,作战意图是什么,出发时有多少人。
“苻氏吗?”桑虞对氐族苻氏一家当然不会陌生,曾经的苻洪在石碣赵国可是作为一霸的存在,与李农、姚弋仲同为羯族之外三巨头之一。他从张石口中得知苻洪已经病逝的消息,张石的消息来源自然是那些俘虏,就用一种迟疑的表情问:“能信吗?”
关于苻洪的消息汉国这边一直很重视,前一段时间已经从西域得知苻洪重病的消息,可就是重病状态下的苻洪依然亲身前往龟兹。
“苻洪有病在身,长途跋涉前往延城(龟兹国都),为的是组织西域人阻止大汉对西域的攻略。”张石虽然是九卿之一的中尉,可还兼任着对情报组织的管理:“我们的探子从西域传回的线报,龟兹国医对苻洪的病情是用病入膏肓来形容,又有传言说苻洪在撤离延城的半途已经病死,只是未能对情报进行核实。”
这一点情报刘彦是早已经知道,桑虞虽然是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可没必要对什么都知情。
桑虞看刘彦的表情,大略猜测关于苻洪的情报刘彦早就得知。他可没傻到去问怎么没被告知,是说:“那么现在那支氐族残部该是由苻健做主了?”
苻洪的兄弟姐妹挺多,一个弟弟是在与汉军交战的过程中阵亡,另一个弟弟干脆就是失踪。他还非常的多子多孙,长子和次子却是早死,三子苻健是家族中很出色的人物,四子苻雄则是鲁莽许多,孙子辈中最出色的是苻坚。
“苻健人在那支联军中,是龙都的副将。”张石说的是李坛传回的情报,后面终于记起应该请示什么:“陛下,战俘应当如何处置?”
刘彦已经学会身为统治者能少开口就绝不开口,尤其是已经有随身史官记录一言一行的前提下,就是自己不在乎的话,也要考虑一言一行会对子孙后代会起到什么作用。
这不,跪坐一旁的史官,他很忠实地提笔记录:元朔十年(公元三五一年)七月二十一日,中尉张石与行辕问天子,战败被俘之兵处置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