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台就是一个拥有各种锻炼设施和有校武场的场所。
来宫城办公的武官或是禁卫军将士,反正是有空闲或是不值班,喜欢就可以过来练一练。
对于众皇子的教员,桑虞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原因是众多的教员竟是只有两成不到出身北方,出身南方的教员竟是占了八成。
“讲明科也就《九章算术》能好好讲一讲,其余就是讲得乱七八糟。”桑虞可没傻到胡言乱语来诋毁,是讲真事:“讲文科,风格偏于柔了。”
所谓的明科,包含了法令条规以及一些杂学,说白了就是大多不算做儒学。
现在的文科则就是专指儒学,也就是四书五经那些书籍。
刘彦最大的女儿刘茵是九岁,生母是拓跋秀。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刘茵带动,一众皇女最常去的休闲场所不是花园也不是林苑,是选择了曲台。
刘彦远远地注视着正在大呼小叫的一群女儿,大一些的只是叫,岁数小的干脆是连蹦带跳,视线移动到校场之上,那里两个不知道年龄和官职的人正在进行马战。
曲台这边的人远比承明殿要多得多,不止是军方的人喜欢来,连带一些文职的人也爱来。会造成这种现象是明摆着的事情,一切的原因就是刘彦的那帮女儿经常会来。
对于怎么去教导子女刘彦真没有成熟的想法,止于目前为止一些大臣也就在皇子的教育方面给提出一些意见,怎么去对帝姬则是连提都干脆没人提过。
“柔?”刘彦其实是不懂什么四书五经,甚至是文言文都是有了一定身份才恶补上来:“子深好好说一说。”
桑虞也不介意场合不合适,实事求是的讲了一些自己所知道的见闻。
儒家自风光之后,其实从来都不是一派独大,是多个派别不断争夺正朔的地位。
在汉武帝刘彻当政时期,为了附合自己的国策,公羊学派提倡“大复仇主1义”得到支持,当世的太学也是公羊学派的大本营,公羊学派也就执儒家牛耳但是不代表其余百家就没了。
与公羊学派竞争儒家老大的是谷梁学派,又有像是左传、韩诗、楚诗、鲁儒等等的一些学派。
谷梁学派是老早就拴住了刘据,也才有那个资本去和公羊学派叫板,只是后面刘据叛乱被灭,谷梁学派也是元气大伤不得不蛰伏。
同时还有另外一场浩劫,就是淮南王刘安得到百家的强力支持,像是《淮南子》就是一部集百家之精华的书籍,只是随着刘安造反不成,百家精华人物一朝丧尽,连带各个学派虽然还有传承但也是离死只差半步,后面更是被儒家各个学派连骨头都给吞了。
到了东汉,几经争斗又一再换老大的儒家其实已经是差不多走到了死胡同,甚至都搞出了当代大儒自己重新编写四书五经的大事件,等于是东汉之后的儒学与之前的儒家又变了样。
其实儒家的确是一变再变,哪位大佬横空崛起都能改一下,大改小改之下儒学早不是孔子他老人家当初所创建的儒学。
刘彦很认真地在听桑虞介绍儒家的前世今生,大体上还是知道儒学的变迁,孔老夫子可是为徒子徒孙不知道背了多少黑锅。
“先汉失了国祚,到司马氏从曹魏篡国得位,儒学便遭到了抛弃。”桑虞是当代人,没跟刘彦混之前多多少少也能算是中原名士,很是清楚知识分子遭遇了什么变迁:“玄学不是‘衣冠南渡’后的产物,此前已经大兴其道。”
刘彦对这个还是有印象,后世课本对这一时期的文学风改变有做出解释,是说一些有志之士有才不得施展感到失望,悲伤无助之下开始了自己的魏晋风度,就是正经事不干,专门干一些怎么荒唐怎么来的荒唐事。
“王上,玄学之风不可长。”桑虞可以指天发誓,真不是为了打压南方名士:“不提言之有物,单论披靡之风便是最大坏处。”
这一刻,刘彦深感自己对这个时代来说果然不是文化人,连教员讲课大多没搞明白是在讲些什么,自己的众多儿子竟然是被教了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刘彦相信桑虞不会信口雌黄,他所在意的是桑虞为什么到了现在才讲。
“臣已经多次提及……”桑虞会看脸色,看到刘彦脸色不对劲,就算说了是在呛刘彦,也总好过被记恨:“今日便是没有遇到王上,臣也会专门谒见王上提及此事。”
刘彦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桑虞的确是多次提到过,只是自己认为桑虞是出于地域派系之争,一直都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寡人苦思良久……”刘彦脸色舒缓了下来,盯着桑虞的眼睛:“仿先秦,或先汉。”
没有反应过来的桑虞立刻就愣了。
翻看历朝历代,若说皇室教育哪一个朝代的皇室最为成功,上古先秦太久远史料太少不做参考,应当是属西汉的老刘家教育最出成绩。
汉室的老刘家,历来不讲什么皇子不得出宫的限制,甚至是非常鼓励皇子出宫城到处溜达。
在老刘家的教育理念中,想要承担大任绝对不能当宅男,越能搞事情的皇子越是深得天子喜爱。
看看老刘家选择的继承人大体就能明白一个规律,不出深宫的皇子注定当个透明人,出了深宫去搞百姓的基本就是被认为不当人子,可要是出深宫去搞勋贵乃至于怼诸侯王就能被纳入继承人名单。
老刘家的天子放纵乃至于是鼓励皇子出深宫,是要让皇子知道深宫之外是什么样的世界,让皇子用眼睛去分辨书上写的世界与自己看到的世界有什么不同,懂的分辨书籍所写以及自己亲眼所见,被臣僚蒙骗的机率也就小了一些。
再来是,老刘家会关注出深宫的皇子都干了什么,结交了什么样的货色,查看皇子是否有辨人之明。
汉室的老刘家的天子从来都不忌讳皇子拉帮结派,甚至鼓励皇子去寻找自己的小伙伴。
与什么样的人接触和成为朋友,是老刘家早就知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道理,朋友都是英才就代表皇子的眼睛够毒,一个有识人之明的皇子哪怕在其它方面不怎么样,等待这一名皇子接过权力大棒,国家至少是庸才治国。
老刘家的天子还有一个惯例,确定了哪一名皇子要册立为太子,其余皇子就别想再出深宫,除却宣威太子人选的皇子那些朋友,其余皇子的朋友大半不是弄死就是驱离长安,防止搞出什么幺蛾子。
同时,老刘家的天子会先挑选几个太子身边野心勃勃的贴心人弄死,用以考察准太子的心性。要是准太子因为死了几个玩伴就怨恨父亲,或是就此满心伤感的感情用事,那么太子之位也就和这名皇子没什么关系了
等待准太子过了感情的那一关,老刘家的天子还有最后的一道考验,要是这个准太子自己去怼某个诸侯王或大臣当然最好,就算准太子没和某个诸侯王或大臣有冲突老刘家的天子也会安排。
想要成为太子,不怼死一个诸侯王(含世子)或一个大臣,对于老刘家的天子来说是绝对不行,说明这个皇子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权力争斗的残酷,必须是怼死一个足够份量的人物,才算是有了通往东宫的门票。
西汉的老刘家培养继承人的手法都不带换的,到了刘彻那一代属于天家的继承人养成计划才被终止,老天是站到了老刘家这一边,才有了自小吃足苦头的刘病已继位,可算家业没被搞砸。
可惜的是这位汉宣帝没被手把手教,自然是不懂老刘家培养继承人的步骤,往后是一代比一代废柴,国祚也被外戚(王莽)终结。
老刘家那么搞其实不是最狠的,要数狠绝其实是赵氏赢姓家族。
赵氏赢姓家族为秦国选权力接班人,那是从秦孝公一代开始就干将继承人丢到民间流浪,是真的丢就丢了,连管都不带管。
后面赵氏赢姓家族改成了将继承人丢到敌国去当质子,始皇帝嬴政的老子嬴异人就属于当质子的这一类,嬴政恰好就被省了丢到民间流浪或是丢到敌国做人质的继承人步骤。
就是有了看似狠绝的那些步骤,才有了一代又一代的明君。
秦孝公之后也就一个嬴荡没吃多少苦头就成了国主,结果搞出了举鼎而亡的下场。
不过嬴荡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成,在他至少完成了平蜀乱、拔宜阳、置三川和设丞相这些事业。
老刘家就是看明白了赵氏赢姓家族怎么能一再出明君,品味出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才给自己怎么挑选继承人搞出了那么多的步骤,就是老刘家没赵氏赢姓那么狠绝罢了。
桑虞是个很博学的人。
当前敢说自己博学,可不止是读一些该读的书籍,有条件不读史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蠢货。
桑虞并不是蠢货,他早年已经读够了普通的书籍,追随刘彦之后甚至研究起了兵书,等待成了御使大夫则是竭尽所能地找史书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