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分钟,军阵前方出现了一堆拥挤在一起的交趾人。宋捷又下令军阵暂时停下,跟在长枪兵连队后面的火枪连给换到最前面,以四段击对前面拥挤的交趾人猛烈开火。一通近距离火枪射击,那些交趾人被彻底打散,他们丢下一地的死伤者逃跑了。
第十四分钟,长枪队再次派到最前面,他们缓步前进,用长枪对地上的敌人一通捅刺。解决了敌人之后,部队继续开始前进。
第十八分钟,部队迈过这片遍布尸体的所在,开始进入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上。
宋捷扭头看去,见到中军的军旗在遥远处高高飘扬。然而周围除了各种交趾人之外,貌似也没有别的标志物。在行进中抬头看去,就见交趾国王的王旗在左前方高高飘扬。宋捷叫过营参谋,大声问道:“太尉是不是有个命令,要我们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俘虏交趾国王。”
除了营长要负责行进中遇到的问题,营参谋也要承担这方面的工作。被宋捷这么一问,营参谋先是面露讶异,接着他如梦方醒的用力点头,大声答道:“有这么回事。”
在沸腾的战场上,两人扯着喉咙喊,也就能让对方清楚听到而已。确定自己没记错,宋捷吼道:“各部队,继续向前。”
这个命令被传递个全营六连的连长那里,此时部队深陷敌人当中,他们心里也着实不安。随着命令传达到位,他们即便心中的惶恐感依旧存在,却还是服从了命令。军人们喘着粗气,迈着已经感觉到有些沉重的步伐,继续向着前方前进。
勉强控制住了自己,让自己按照训练和培训中学到的方式来指挥军队。不安、紧张、突发混乱状况引发的愤怒,宋捷在二十分钟里面感受到了各种负面情绪。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胸口中仿佛燃烧起令他想爆炸,却又明显后劲不足的恐慌感。
如果单纯从生理的角度来看,紧张会加快人类的生理活动,让养分快速消耗,从而导致的类似脱力感觉。这当然是没有感到脱力的研究者们的正确判断。对于那些亲身经历这些脱力的人而言,他们此时强烈感受到的是自己的身体传达的信号,在没有足够训练的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这些与看不见摸不着的营养消耗联系在一起。
即便是身为营长,宋捷也突然失去了进发时候的锐气。他开始强烈怀疑自己能在战场上坚持多久,自己手下的部队会不会突然间就这么崩溃了。可不管脑海里到底是多少想法,宋捷的肌肉记忆让他还是能够不断迈步前进。与宋捷相同,军阵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继续前进。肌肉记忆不用靠大脑指挥,只要训练足够,就能够执行。
如果连赵嘉仁的军队都没办法完全驾驭自己的肉体,对面的交趾军就更做不到。
20分钟就是1200秒。在接收外界的信息量极少的时候,20分钟经常非常难熬。不过在高处的交趾国王陈日煚用视神经、用听觉神经、用嗅觉神经、甚至是用触觉神经感受到了空前的信息。
象群的混乱让陈日煚国王花去三分钟理解,两分钟下令,再等待八分钟。最后他光靠看就明白收拢象群已经无法完成的任务。
已经完成渡江的宋军中军数量大概有四千,其中两个千人队分左右开始出击。从陈日煚国王的视角来看,这两只令人恐怖的部队仿佛锐利的尖刀,不停的杀伤着交趾军。那些贵族带领的部队在他们面前一触即溃。不得已,陈日煚国王陛下派出自己的直属部队前去阻拦。这些交趾军中的精锐勉强挡住了宋军一瞬间。的确是一瞬间而已。
宋军将那些能喷吐白烟妖术的部队调到前排,几通施法就把国王的直属部队打得七零八落。这样的激战并没有阻挡这些人的步伐,他们依旧毫不迟疑的继续向前进发,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交趾军敢挡在他们面前。
军队溃败的模样,溃兵的喊叫声,随风飘过来的硝烟味,还有那些宋军整齐前进的步伐与腰鼓震动的地面。国王发现现在的战场已经完全超出他以往的所有经验,两万交趾军被一万宋军打得彻底崩溃。现在他能够指挥的只剩下本部八百多精锐。
这并不是说宋军把两万交趾军杀的只剩下八百,而是说即便国王大人满眼看到的都是战场上的交趾军,然而不管他现在是愤怒或者哀求,他都没办法让那些交趾军服从他的命令,更勿论让他们有效执行作战命令。
战争超出预想之外,国王陛下的经验还在起作用,他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再战的可能。能做的选择大概就是安全撤退这一条。战争就这么这样,不管有多少兵,如果不能有效组织和运用,那就和没有一样。于是国王陛下带领自己最后的八百多亲兵开始撤退。
十则围之。宋军如果有十倍于交趾军的部队,大概可以完成一个彻底的合围。现在宋军数量只有交趾军的一半,他们只能打个击溃战。所以国王大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逃窜而有丝毫的羞愧,按照经验,等他逃过背后的河流回到王都的时候,这些溃兵大概也就回到王都。与国王一样,溃兵们其实也做出了逃回王都的选择。
国王陛下对溃兵的想象大概是正确的,不过他对宋军的想象是错误的。位于他左右两翼的宋军并没有因为渡过姚江并且持续战斗二十几分钟而疲惫到无法行动。他们还在继续前进。
于是下了高坡的国王亲兵突然发现自己就夹两支宋军之间,三者齐头并进的向着停放交趾军船只的河边前进。等国王亲兵发现自己高举王旗也许是错误选择的时候,两支宋军已经开始在前进当中向国王部队靠过来。
在这番快步走的比较中,两支宋军获得了最终胜利。只早了两分钟,他们先抵达停放船只的渡口。然后就选择返回头包围敌人。无视交趾王军的意念,战斗再次爆发。
又过了四个小时,交趾国王陈日煚绳捆索绑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的被拖到赵嘉仁面前。上前说话的并非是赵嘉仁,之前赵嘉仁派去的使者走过去仔细打量了陈日煚一番,然后欣喜地说道:“陈国王,别来无恙。咱们这么快又见面啦。”
第164章 收复河内只是第一步
护送着单身一人的交趾国王陈日煚到了交趾首府升龙府城外,就见到城上的士兵虽然并不多,却也城门紧闭。很正常的样子。
这个升龙府就是河内城,赵嘉仁让人先去询问陈日煚国王是否愿意前往劝说开城,结果老头子很硬气的表示他绝不会答应。没办法,航海行会的军队只能升起热气球。这玩意一上天,城头就是一阵大乱。观察员居高临下的看下去,这才发现城头那种稀少的兵力居然是假象。就见城内一群拿着武器的交趾人躲在城墙背后,见到居然有东西能够飞到二十几米高的位置,各个都把注意力放倒了热气球上。
观察员迅速发出消息,炮兵们就在观察员的指挥下对城内那些扎堆的交趾人进行了猛烈炮击。真的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城内的交趾兵在看不到的情况下遭到猛烈炮击,立刻作鸟兽散。城外的宋军只有一万人,只能封锁陆路。侦察兵就见到这些交趾人逃到河边,上了小船后拼命逃走。
部队无法追击,只能派人用云梯攻上空空荡荡的城头,开进了升龙府。
护送着国王陈日煚进了经过仔细检查过的王宫,赵嘉仁得到了城内的各种卷宗还被完整保存的消息,这下他长长的松了口气。据说刘邦杀进咸阳之后首先就把秦朝的各种律令卷宗拿走,没什么比这些卷宗更能有效展现一个国家的情况。
几天后,城内惶惶恐恐的各家都在大宋军队的逼迫下派人出来。他们看到的是宋军的将领们居然前往孔庙祭祀,心中都安定不少。等祭祀完毕,赵嘉仁告知留在城内的各家,不管陈日煚本人做了多少错事,但是科举制度没错。只要是家里有考上过科举的,就可以请求出来做官。如果愿意考科举的,很快就会有新的科举考试。有意为官的就可以报名参加。
航海行会的人等对此颇为不解,他们能理解考试取官,不能理解赵嘉仁为何要让交趾人继续做官。
对这些没经验的说法,赵嘉仁笑道:“想来当官的自然要被我们认同吧?若是想让我们认同,难倒他们就不需要做些什么?”
看赵嘉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航海行会的人等也觉得有了主心骨。看着这帮人依旧愁眉苦脸的模样,赵嘉仁露出了理解的表情。最初的时候赵嘉仁也觉得自己就这么万把人,怎么统治整个交趾下的上百万人口。难倒想办法给慢慢屠灭么?
然而进了河内城之后,赵嘉仁发觉这座城市感觉不太对劲的样子。这个城当然没有大宋的城市繁荣,人口少也能理解,然而整座城空房子太多。后来一问才知道,几年前的蒙古派使者让交趾国王投降,交趾国王就扣留了蒙古使者。蒙古文化中,使者很神圣,于是用这个借口对交趾发动猛攻。
陈日煚国王战败后逃走,蒙古人杀进升龙府。据说蒙古人进城救使者的时候这才发现,交趾人竟然用毛竹片勒着蒙古使者全身,把这种竹索一解开,使者因为伤口大量出血而死。于是蒙古就在升龙府搞了次屠城。然后交趾国王就送了好大的一批礼物给蒙古人,表示愿意做蒙古的藩属。
此事给赵嘉仁不小的冲击。他开始觉得连蒙古人还知道搞政治手段,他堂堂一个有文化的中国人却连这个都想不出来么?以史为鉴,几千法国兵就能完全统治比交趾大了快十倍的印度支那。美国人在全球扶植了那么多的走狗,那帮走狗们对主子颇为忠诚。美国老大动辄各种杀没用走狗,这也没有让走狗们死绝,反而让各种走狗更加前仆后继的投奔。
心里面有了决定,赵嘉仁就开始以这个思路来考虑应对。
对城内的人温和,并不等于赵嘉仁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温和。交趾这边的文案是汉语写的,部队里面能够读懂这种交趾人写的汉语的指战员大概有一千多,如此多的人对原本就分门别类的内容阅读,从中总结出情报的效率还挺高。
第一批情报就是各种官员、王族、豪族、富人的名册与位置。
河内之所以称为河内,就是因为这里位于红河冲击平原的重要位置。越南的河流难以计数,红河平原更是如此。在这片平原上是交趾豪强们的聚集地,现在有了名单与位置,部队就开始依照情报开始一处处派兵。
此时的平原上有一个个田庄,人民呈现一盘散沙的状态。作为交趾核心的国王军又被打败,作为交趾权力核心的国王也被宋军保护着。原本的向心力也彻底混乱。
宋军所到之处,首先给田庄的庄主送去盖了国王印章的文书,要这些庄主们全家在宋军的保护下前去升龙府给国王问安压惊。大概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田庄选择服从,其他的都拒不开门。没办法,宋军只能讨伐这些对国王陈日煚不忠的逆贼。
这些叛逆的田庄很快就被摧毁,逆贼被抓走。那些在福建的穷户们则迁入田庄,开始抓紧时间熟悉情况,尽快能够在这个遍地水田的地区开始耕种,收获。
前来的不仅有穷户,还有退休官员徐远志。赵嘉仁自己没办法太久离开广州,又不放心这些完全没经验的干部。人类适应陌生环境的水平并不怎么样,对陌生族群的本能恐慌很可能让他们干出什么屠杀的事情。在这方面,徐远志这种稳重官员就好很多。咱大宋的流官们每三年都要换一个地方,克服陌生感的能力是必修课。
徐远志到了升龙府,得知了情况之后懵了。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思索了好一阵之后才问:“赵知州,既然已经攻下交趾,为何不将交趾国王送去临安。让朝廷给他赐姓,赐官邸。而是要把他给留在交趾?”
赵嘉仁苦笑道:“这么做有什么用?若是朝廷知道了,马上就会觉得这是他们的功劳。虽然交趾比岭南更被认为是蛮荒之地,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跑来这里。到了这里之后,他们又不肯经营,只想着给自己捞好处。一旦过了新鲜劲,马上就是作威作福。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徐先生你和航海行会的干部们先管着这里。”
作为有文化的大宋人,徐远志从史书中看到过许多这种描述。官员们的道德水平在越富裕的地方越高,在出过进士越多的地方越高。很多平日看着还不错的人,在那些蛮荒之地的表现仿佛被当地的蛮荒给传染了一样。
这中间固然有些别的因素,没有响应约束力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富裕之地即便进士家族不多,却被朝廷非常重视。在进士家族多的地方胡作非为,很快就被朝廷知晓。而交趾这种地方,即便胡作非为了又怎么样呢?朝廷根本顾及不了什么,能够约束官员的大概只有官员自身的道德水平。可人有七情六欲,被送到蛮荒之地的官员有几个是心中觉得知足,并且想在当地做出政绩的呢?
见徐远志有些理解了赵嘉仁的说法,赵嘉仁继续说道:“我们正在从福建路将五等户、四等户移居到这里。在这里每家能分到200亩地,就算是背井离乡,好歹让大家能够安稳的吃几口饱饭。我并非不想告知朝廷,首先是想让咱们大宋百姓能够从战争中获利,其次就是我们还没有完全拿下交趾。我是这么想的,交趾郡建立千年,自唐末才脱离。这次交趾必须重回我中华版图。若是朝廷知道,他们大概还是和以前相同,让交趾国继续存在。”
听了赵嘉仁的话,徐远志缓缓点头,然而眼睛中有了光彩。赵嘉仁所讲的都是真的,朝廷对外战争就会劳民伤财。大宋百姓们除了背负更加沉重的赋税之外别无好处,甚至被的家破人亡。赵嘉仁自己承担起了战争的费用,而他的移民政策至少让大宋的穷人能吃上饱饭了。如此作为,恰恰与劳民伤财的发动战争完全相反。
想到这里,徐远志颇受感动地说道:“既然赵知州这么讲,我也愿意为百姓做些事情。”
有徐远志这样可靠的人帮忙,赵嘉仁就安排了一下这里的架构。作为整个架构里面名义上的一把手是航海行会干事长袁弘杰,二把手是徐远志。管钱的则是齐叶。
这个草头班子此时最大的工作就是剿灭红河平原上一盘散沙的交趾豪强,建起以移民为主的新结构出来。虽然赵嘉仁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回广州露露面,解决一下当地的问题,却也不敢相信事情就正如他所愿。所以分派官职的工作又忙了半个月。
赵嘉仁准备走的时候,徐远志前去送行。作为有经验的老官员,徐远志趁着这半个月在河内附近走了走。拉住赵嘉仁的手,徐远志发自内心地叹道:“赵之后,你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不胜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