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猛的表情,自己儿童、少年、年轻时候的种种从长辈那边接受到的负面的回忆在陈再兴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轻轻吁了口气,带着反抗这些东西的心情开口说道:“刁难就是不让事情结束,变得和事情本身的范围完全无关。什么时候结束取决与你的好恶。关于批评,我觉得刘安抚使做的很好。让那帮小子们最快速度明白他们做错了什么。但是后面的这些他们完全不懂有什么道理。他们只懂得若是你不高兴,他们就别想好受。”
第013章 一些琐事(上)
李云等年轻人从厕所回来,各个等啊等,等啊等,等得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啦。大家原本因为受到刘猛的刁难,心里面气都不顺。可刘猛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大家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几乎所有毛头小子心中都生出不安的想象,难倒刘猛这是准备憋大招,把众人给往死里收拾么?
刘猛终于黑着脸出现的时候,众人都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大家很快都发现刘猛好像不是针对他们生的气,接着就听刘猛刘安抚使压抑着强烈的愤怒说道:“现在散会。你们回去之后都写一篇检查,将这次的事情写清楚。”
抛下这些毛头小子,刘猛恼怒的转头就走。看着刘猛的背影,毛头小子们都如释重负,不过还有人没能立刻从中走出来,一位营长问道:“刘安抚使不会在检查上再对咱们如何吧?”
“先写完再说。”李云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其实从看到赵嘉仁要求攻打日照开始,李云的心思就更多的放到了此事上。在李云的脑海里的淮东地图正在呈现非常有趣的形态。以前的蒙古人拥有机动性,宋军数量和战斗能力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显得蒙古军处处占据优势。现在李云面对蒙古军的时候没有丝毫畏惧。
蒙古军重兵集团现在在江南、两湖、两江、淮西这几个地区。从战略形态上看,宋军掌握的淮东被蒙古人半包围起来。然而宋军完全控制了海上,淮东完全不担心蒙古军从背后发动进攻。
这时候淮东北边是山东,南边是长江。中间有条运河沟通,这是绝佳的内线作战形态。赵嘉仁赵太尉进攻山东的命令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敌人要害。除非蒙古军此时还有强大的兵团,否则他们就无力抵挡杀进山东的宋军。
想调集军队也不是容易事,蒙古军无法走海上,放弃进攻扬州之后,他们也没办法走淮东。想援救山东,就得走外线。沿着长江到汉水,在沿着汉水北上,绕一大圈远路到山东去,这样的作战效率大大降低。
处于内线的大宋的淮东诸军只用沿运河行军,不久前大家沿运河数次往返积累了不少经验。雨天里也能以很快的速度进行调动大规模的军队。
假如再考虑的远一些,如果蒙古军被调动的返回山东,从淮东北上山东的宋军就可以沿着运河一路南下,配合从长江杀进来的军队向蒙古军在江南的军团发动猛攻。那时候蒙古军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啦。
当然,蒙古军也可以选择在这个梅雨季节和宋军来一场大战。如果蒙古军真的这么选择,李云有信心用现在海州的四十个营击败十万蒙古军。宋军在征讨交趾与占城的时候,有着很丰富的雨天作战经验。
年轻的职业军人考虑着战争,学社成员刘猛与陈再兴都给赵嘉仁写了报告,将这次的‘思想碰撞’引发的想法告诉了赵嘉仁。
报告送到的时候,赵嘉仁刚看完一份刘再兴的报告,见到陈再兴的名字。赵嘉仁一时觉得咱大宋起名字真的是颇有新中国的风气。新中国有‘建国’‘建军’等等名字,咱大宋叫‘再兴’‘虎臣’之类名字的也很多。孙虎臣、郑虎臣,这些名字看多了很容易就犯晕。
本想打开陈再兴的报告,赵嘉仁还是忍住了没动。他再次拿起刘再兴的报告,这份报告内容就是执行‘朝廷要求所有军队一律不许经商’的情况。
海航行会自己就经商,对于经商了解的非常清楚,所以赵嘉仁的军队从来不许经商。而我大宋军队素来有经商传统,即便赵嘉仁的军队现在占据了‘宋军’中80%以上的员额,可那些其他来投奔的宋军还是提出了反对。即便御林军不能经商,至少有着丰富经商经验的张世杰即便当了御林军统领,也很不识大体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赵嘉仁的兵工厂正在努力完成最新的两万支火枪,一旦完工,赵嘉仁就要对江南的蒙古军发动大战。那时候估摸着很多依旧在抵抗的宋军就会重新编入序列,那时候军队不许经商的命令就会成为大问题。
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
想了好一阵,赵嘉仁做出批示,‘在部队里面召集学社成员,安排学社成员到部队工作’。
写完之后,赵嘉仁长叹口气。学社成员真的好,大家都有非常类似的世界观,在很多问题上是可以相互讨论的。就如赵嘉仁认为的土地国有制问题,学社成员的态度大大超乎赵嘉仁意料之外,咱大宋人民里面从来不缺乏反荫官,反宗教扩张,反兼并的人。这里面还有坚定反对给退休官员们高额退休金的超激进派。
当然,临安总投降之后,所有压得大宋喘不过来气的支出统统被一笔勾销。现在还在大宋手中的两广、交趾、占城、暹罗、福建,全部都是生产人员。财政健康的无与伦比,户部做年度财政预算之时,甚至还能在教育上投入巨大的财政拨款呢。
放下军队不许经商的事情,赵嘉仁拿起了陈再兴的报告。看了一半,赵嘉仁就忍俊不止的笑出声来,看完之后他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以前赵嘉仁对陈表哥的看法是急功近利,属于‘有目标,没标准’的类型。后来接触之后才明白陈表哥能考上进士,真的不是一般人。这位表兄是个追求自由的人,然后在家被他爹收拾了好些年,被认为是除了读书之外简直是一塌糊涂的人士。
所以当年在福清县的急功近利也是陈表哥想赶紧混出自己的一方天地,等这位表兄有了自信之后,就表现出他坚定的一面来。能认真提出‘反对刁难人’的观点,赵嘉仁觉得这位陈表哥可是触碰到了很大的问题。
刁难别人是正常人类用来发泄情绪的手段,也是正常人类用来彰显自己地位的手段。这玩意类似虐杀动物,就是看着自己能够让别的存在痛苦,来证明自己其实有能力掌握世界,哪怕是极小范围内的世界。虽然本质上也属于人类‘自我肯定’的正常领域,但是这种表现方式可以归于‘非常负面’的范畴。
提出可以批评但是不能刁难的理念,就是在对人性做出挑战。果然,赵嘉仁把同一批送来的刘猛的报告拿出来看了,就看到了刘猛的反弹。
刘猛也算是赵嘉仁颇为认同的家伙,然而在此事上他却坚定的不肯承认自己在刁难人。刘猛表示只有彻底‘打痛’那些混蛋小子,才能让他们下次不敢再犯。
赵嘉仁觉得刘猛这做法就是利用所谓强烈记忆。譬如做了某事之后被轻轻摸一下,大家的印象就会很浅。如果被针扎一下,印象就会深很多。要是被刀砍一下,别说看到刀,哪怕只是回想起来都会有强烈的情绪。
而赵嘉仁是坚定反对这种做法的。首先就是因为这是施暴,其次就是这做法其实99%都没办法有效达成目的。
想让人学会什么,得靠引领着干。其间遇到挫折,那是一回事。用积累负面情绪的手段去阻止,那是放弃式的手段。对待年轻人还是尽量要引导和正面鼓励的。
赵嘉仁本想着给刘猛与陈再兴写信,然而他转念一想,干脆就这个问题写了篇给学社的论文。刘猛与陈再兴绝不可能是个例,这样的事情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即便没办法立刻学到很多,至少也知道有这种存在。要是连知道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学会控制自己呢。
学社的文章发出来之后,赵嘉仁没想到在学社内部立刻引发了激烈的反应。
这个隐藏了名字的案例,年轻人们都认为自己受到了太多刁难,而比较年长的则是认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帮小子们忒怠惰,这么放纵他们是不对的。
这让赵嘉仁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兴之所至,也许他有些高估了这些学社成员的个人修养。就如赵嘉仁担心自己有些高估了之前大宋军人的个人修养一样。
就在赵嘉仁怀疑的时候,在福州城内的大食商人住处,两名宋人正在紧张的讨论着。两人中高个装出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兄弟,现在赵太尉勒令军队再不能经商。虽然张统领反对,可现在的福州朝廷上下都是赵太尉的人,张统领又能做些什么?你不趁着现在赶紧捞一笔,以后怎么办呢?”
对面的矮个满脸都是痛苦表情,看得出他内心正在激烈挣扎。高个眼瞅如此,连忙继续劝道:“你觉得赵太尉真的有能耐打跑蒙古人么?若是他能做到,岂不是早就动手了不成。张统领现在觉得还是干脆与蒙古人和谈,咱们大宋就待在岭南。你家可都在湖北,到时候你家里人在蒙古境内,多给家里人留条路不好么?”
矮个听到触碰这样的程度,他下意识的连连摇头。高个则是步步紧逼,“这次我们也不要你搬运什么,就是把火药配方弄出来。只要你能弄回来火药配方,我们就给你五百贯,再给你家里五百贯,还让你家里人当官。兄弟,这不是哥哥我逼你,是蒙古人那边让我来传话的。你可得想清楚哇。”
第014章 一些琐事(中)
走在黑黢黢的街道上,二十来岁的董永年感到的是强烈的不安。就在此时,前面出现了灯火,就见一队穿着飞鱼服的男子挑着灯笼正在巡街。董永年连忙靠到街边,让这队警察过去。
警察看了看董永年的短发,就没上来询问他。等警察走过去,董永年吁了口气,开始大胆的沿街向前。经由警察巡视过的街道暂时还是安全的。哪怕董永年被蒙古那边派来的人威胁了,警察的存在还是让他感到安全。
回到宿舍,董永年倒在自己的床铺上。脑袋枕在荞麦皮枕头上,细微的声响让董永年感觉到脑子更乱了。董永年是湖北黄州人,几年前因为董永年的二舅的东家与赵嘉仁做过买卖,得知在赵嘉仁在临安那边的铺面需要人手,董永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加入了赵嘉仁的商业据点。因为他手巧,懂木工活,又把他调到了嘉兴船厂上班。
随着江南总撤退行动到了福州的董永年现在已经是火药局的工作人员,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来自湖北的官员跑到这里用董永年在湖北的家人作为威胁,要董永年盗窃火药配方。该怎么干?董永年完全想不通。按照那人所讲,蒙古人已经盯上了董永年的家人,若是董永年不听话,他的家人就会被杀。一想到处于屠刀下的家人,董永年只觉得心如火焚。
‘你觉得赵太尉真的有能耐打跑蒙古人么?若是他能做到,岂不是早就动手了不成。张统领现在觉得还是干脆与蒙古人和谈,咱们大宋就待在岭南。你家可都在湖北,到时候你家里人在蒙古境内,多给家里人留条路不好么?’
一想到那个蒙古间谍的话,董永年心中就更觉得绝望。思前想后,董永年狠狠心,决定干脆就与这名蒙古合作好了。做了如此激烈的决定,董永年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加上荞麦皮的枕头里面的沙沙声,整晚上他半梦半醒,睡得很苦。
第二天那名蒙古间谍并没有前来找他,董永年感觉自己终于能松口气。又接下来的两天也是如此,董永年就开始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这么下去。
与那名蒙古探子见面后的第五天,下午下班后,董永年和往常一样前往夜校上课。同桌同学吴闵生问他:“晚上有什么事情么?”
“要请我吃饭?”董永年打趣地说道。吴闵生乃是纺织厂的老工人,和大多数他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收入不低的吴闵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拿到的钱不少,却根本剩不下几个在手里。两人一起出去吃的几次饭基本都是董永年掏钱结账。
“请就请。”吴闵生虽然声音豪气,然而一开口就露了怯。
董永年微微一笑,他是孤身到的福建。以前的时候他还把钱寄给家里,现在再没这个途径。这几天心情波动大,董永年不想一个人待着,便笑道:“算了,我这次请你。你请我就等下次再说吧。”
下了课天色已经黑了,两人到了附近的‘一千碗’连锁店。在伙计的推荐下点了个新的牛肉面套餐,两人又要了些烈酒。赵嘉仁赵太尉执政之后就取消了杀牛的限制,这个行动并没有引发大宋的屠牛热潮,倒是让牛肉的销量大增。
凉菜上都是备好的,两人先抿着烈酒吃着凉菜。等牛肉面上来,咖喱与牛肉的香气让两人都食欲大振,只是先喝口香浓的面汤,就觉得浑身舒畅。热汤入肚,加上之前的烈酒,感觉整个人从里面热乎起来。
吃喝的差不多了,吴闵生尽量用标准官话说道:“董兄弟,我想问问你,现在火药局还招人么?”
“没听说有这回事。”董永年语气舒缓地答道。这倒不是他在故作高深,吃的浑身暖洋洋的,他觉得一切烦恼都被抛在脑后,说话都觉得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