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居然要和这样的军队作战,即便是身经百战,张弘范心中还是感觉到了恐惧。如果张弘范没有依照自己的个性下令利修建壁垒,而且附近正好有可以利用的宋国镇子,双方大概就会在平坦的地形上正面接战。张弘范对自己的部队的表现并不是很有信心。
双方开始了对峙。宋军现在部队里面营之上是师,赵嘉仁还没完成团和旅的编制以及训练,索性就让一个师下辖八个营,兵力九千人。九千人的一个师没办法对壁垒后的三万蒙古军进行有效供给。两斤炮也没办法对壁垒造成有效伤害。
对峙进行了三天,不管宋捷怎么挑战,蒙古军都固守不出。第四天,下雨了。
重阳节后很快就是立冬。即便江南的立冬距离寒冷还有段距离,可一下雨,温度下降很多。宋捷只能固守营地,防备蒙古军利用兵力优势实施突袭。弓箭的弓弦在雨雪天会受到很大影响,火枪的火绳在雨雪天同样受到限受。如果蒙古军要是利用人数优势实施近战,宋军只怕就会吃亏。
雨下了三天才停下来,到了第四天,天阴沉沉的,却没下雨。宋捷继续前去挑战蒙古军,却见蒙古军的营垒上旗帜吸了水,沉沉的垂下来。上面有些人缩头缩脑的动弹着。
宋捷气呼呼的用望远镜去看,头盔什么的都在,但是那动作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派了侦查部队靠过去查看,宋捷就见浑身紧绷的侦察部队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蒙古壁垒之下。这结果大出侦察部队意料之外,他们最后战战兢兢的搭了个人梯上去看。片刻后,侦查部队人人翻上壁垒,转身向部队拼命挥动信号旗。
对这变动,宋捷没敢大意,他先派了一个连的部队过去。很快,连队的旗语员发来旗语,蒙古军已经撤退了。宋捷这才领着大部队过去。
果然,蒙古军此时已经完全撤退了。从营地的情况来看,蒙古军的步兵已经走了至少两天。而宋捷却能确定,蒙古军的骑兵昨天还在。他们一直在宋军营地的前方、侧面、侧后出现。给宋捷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现在看,蒙古军就是利用骑兵来掩护他们的步兵。没有骑兵能与蒙古军对抗的宋军因为谨慎,就落入了蒙古军的算计。
“师长,要追么?”侦查连长问。
“要谨慎。”宋捷黑着脸答道:“既然都已经被蒙古人算计了一趟,至少就只吃这个算计。急急忙忙的追下去,若是再中了埋伏。我们之前的谨慎岂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么?”
宋捷联系了在庆元府的另外一个师,除了告诉他们蒙古军的异动,并且请他们派三个营来接掌半途中的营垒。等援军赶到,宋捷这才拔营出发。等他抵达临安城外,就见城头竟然空空荡荡。派兵前去查看,临安城内竟然没了蒙古军。
进入空空荡荡的临安城,宋捷向城内的百姓询问。城内百姓哭着告诉宋军,蒙古军从六天前开始突然撤退,临走的时候还抓了不少人。最后的部队是昨天才离开临安的。
得知自己竟然又迟了一步,宋捷不得不苦笑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收复临安的功臣,而且这个大功还是蒙古人让给他的。
不过宋捷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这九千人根本不足用来守临安,且不说守城,万一蒙古人在城内藏了伏兵,宋捷只怕就要吃些亏。
派了少量部队在城内,宋捷当天晚上驻扎在城外。信鸽在当天就将临安的情况告知了赵嘉仁。不仅是朝廷和干部,连赵嘉仁都对蒙古军的选择感到大惑不解。
此时赵嘉仁已经征集了110个营的军队,而且制造出了两万五千杆火枪。哪怕明知道蒙古军若是一味的留在长江以南,必然会遭到赵嘉仁的强力反击。赵嘉仁还是‘觉得’蒙古人会坚持留在长江以南。
而事实证明,蒙古军的确是一支全盛时期的军队。不管之前在战术上有何种程度的损失,蒙古军在战略判断上并没有让赵嘉仁占到丝毫便宜。
又过了两天,信鸽带来了另外一份消息。蒙古军离开临安前,掘开宋理宗的坟墓,把宋理宗的尸体连同棺椁一起给带走了。
第022章 回临安(上)
“我要去临安。收拾一下东西。”赵嘉仁回到家,都没坐下,便对妻子秦玉贞说道。
没等秦玉贞说话,旁边的小儿子已经拽住赵嘉仁的裤腿,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爹爹。”
“想干啥嘞?”赵嘉仁弯下腰,询问一脸焦急的小家伙。
“抱抱。”一岁多的小家伙边说边放开拽赵嘉仁的裤腿,抓住了赵嘉仁的手。
赵嘉仁把二儿子给抱起来,不仅抱起来,还抱着他在屋里走。很快,小家伙就安静下来了。这倒不是小家伙要闹人,要这样又被抱又在走动,包括婴儿在内的小东西们才觉得“我是安全的,是有人在关注照料我的”。另外,如果妈妈需要抱着小家伙紧急逃避危险,能迅速在这种情况下安静下来的显然能提升自己和妈妈的生存率。
在生死存亡的演化过程中,具备这种预装遗传基因的存活率更高,不具备这种遗传的就在漫长的进化史中被淘汰掉了。当然,小东西们也具备了这种“被抱着走感觉安全、被放下立刻感觉不安”的预装程序,且此预装程序无法删除。
赵嘉仁没有选择用各种训练去扭转,而是选择顺应了这种很自然的变化。心理医生们在‘不安感’对人类造成的影响上看法比较多,赵嘉仁属于那种觉得先满足安全感的类别。
娃有了安全感,娃他娘则从丈夫的话里面感受到了不安。秦玉贞迟疑地说道:“你要去临安打仗么?”
赵嘉仁叹口气,“蒙古人已经放弃了临安,他们正在向长江以北撤退。我到临安之后,没什么仗好打。”
秦玉贞不吭声,她仔细的打量着丈夫的表情。从赵嘉仁的表情上来看,他并没有丝毫的高兴。若是十年前刚成亲的时候,秦玉贞一定会询问赵嘉仁为何不高兴,并且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的她不再做这样的选择,和赵嘉仁一起生活让她曾经很疲惫,后来秦玉贞终于发现她即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跟上丈夫的思路,却也无法达到夫唱妇随。
正如赵嘉仁有一次谈到,夫唱妇随绝非是后来的磨合,而是两人在某些方面有完全一致的想法之时,自然就夫唱妇随或者妇唱夫随。但夫妻也必然是在很多事情上认识不同,甚至有对立的观点。
得知临安陷落的消息,秦玉贞觉得天都仿佛要塌了。然而她看得出,丈夫赵嘉仁心里面即便谈不上非常高兴,至少是很轻松,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当丈夫成为大宋历史上最年轻的左丞相,秦玉贞在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同时,又担心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被架在火上烤。面临亡国危机的时候,这个左丞相可不容易当。可赵嘉仁对自己成为权力巅峰的现状非常适应,仿佛他本来就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般。
现在得知收复临安,秦玉贞是真的很想笑出声的。不过见到丈夫双眼中的冷峻,她就感觉到此事绝非那么简单。看着丈夫抱着他们的幼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温馨场面,秦玉贞开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福州。”
听小儿子奶声奶气的说着小家伙的话,赵嘉仁对秦玉贞说道:“要是没有不回福州就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应该不会回到福州。等战局稳住,临安不会遭到蒙古军的突袭,我就会把你们都接到临安去。估计不会太久。”
“这仗还要打多久?”秦玉贞问了一个她觉得最关键的问题。
“打到我们和蒙古都打不下去为止。”赵嘉仁和以前一样给了秦玉贞回答。
知道自己未必能接受赵嘉仁的想法,也知道也未必能理解赵嘉仁为何会这样看待问题。然而秦玉贞知道这是赵嘉仁的真心话,她只能选择接受这么一个现实。
秦玉贞有些误解了赵嘉仁,她觉得赵嘉仁是不得不和她说话。其实赵嘉仁倒是愿意和妻子说说话,很多话他根本没办法拿出来与别人讲。话憋在心里面可是非常难受的事情。
朝廷里面现在洋溢着欢喜的情绪,前临安朝廷的官员或者是赵嘉仁手下的干部都一样。即便不是靠武力夺回临安,然而蒙古军撤出临安就意味着最糟糕的时期结束了,曾经看似不可抵挡的蒙古人也进入撤退阶段。在这样的情绪下,赵嘉仁又提出将朝廷从福州迁回临安,大家更是开心。
赵嘉仁很想和大家一样开心,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拖延并非是赵嘉仁的习惯,既然决定返回临安,他就没有丝毫迟疑。规模本来就不大的朝廷登船出航。那天正好是节气上的小雪,而福州的天空只是灰蒙蒙的,并没有雪花飘落。
准备出发的人已经很多,前来送行的人都在外面告别,不允许进入码头范围,以免造成交通混乱。不过徐远志并不在被阻止的行列。此时他官拜户部尚书,虽然理论上应该随朝廷北上,然而此时大宋的粮饷都得靠广东路、交趾郡、占城郡、暹罗郡。户部尚书只能先在福建路坐镇。而且徐远志在朝廷北上之时,要南下广州。
在出发前,徐远志前来见得是他师侄司马考。见到司马考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徐远志就说道:“你到临安之后,想必要处置宋奸吧。”
司马考已经知道自己师叔来送别,绝非是什么离别之情。大家都这般年纪,哪里还有小儿女之态。不过即便是想到这些,司马考也没想到徐远志关注的竟然是这件事。
点点头,司马考答道:“我身为刑部尚书兼大理寺卿,还能有什么别的处理么?”
看师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徐远志叹道:“司马,此时我觉得你万万不要意气用事。”
对这样的劝告,司马考爽快地说道:“师叔,不教而杀谓之虐。所以我不会计较百姓。”
见师侄如此含蓄的表达他的看法,徐远志只能说的更明白一些,“你若是对那些文武官员大开杀戒,已经会造成人心不稳。而且我最担心的是那些人跑了,你大概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那些人的家人若是背叛了大宋,想来此时已经跟着跑了。对他们的家人不利,那就过了。”
司马考摇摇头,“师叔,你所说的我明白。不过若非是他们家人明确的与蒙古人为敌,否则我大概是不会让他们有之前的地位。时代变了,师叔,时代变了!以前我们没有祖国,现在我们有了!”
徐远志被司马考强硬的态度弄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从跟着赵嘉仁之后,司马考就能感觉赵嘉仁所讲述的道理很多地方非常好,可感觉总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方。就如‘祖国’之说。以前都是谈父母之邦不可弃,但是对于士大夫而言,他们则是谈皇帝是否失德,是否有什么错误。或者是权相贾似道胡作非为,所以大宋气数已尽。总之,他们投降是有道理的。
赵嘉仁不谈这些个人得失对错,在国家角度上,赵嘉仁激进的无与伦比。身为中国人,就必须热爱祖国。爱国是每一个中国人,包括皇帝在内的每一个中国人都必须尽的义务。但凡是叛国、卖国,那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范畴。包括皇帝在内,哪怕这个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也没有权力叛国卖国。
以前的时候,权力和理念都位于皇帝之下,皇帝有权力做他认为的选择。在蒙古入侵的时候,徐远志看到赵嘉仁做出了与历朝历代完全不同的选择。至少有一条内容凌驾在皇帝之上,如果皇帝自己不能做到,别人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造皇帝的反。
如果是别人,有可能觉得赵嘉仁是在限制小皇帝的权力。然而徐远志认识赵嘉仁十几年,他现在并不认为赵嘉仁的理想仅限于现在。也就是说,赵嘉仁制订了一条凌驾在他之上的理念。而司马考现在就要依照这条理念对投降了蒙古的大宋文武以及这些文武的家族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