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仁看了报告之后让秘书记录,“现阶段城市居民大量增加,他们在农村经历的就是粮价周期波动,就是青黄不接。在这样的局面下,我等的唯一办法就是顶住,建立起国营粮店的粮食价格不波动的口碑。人民的信心绝非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同志们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只能靠坚持。”
第171章 针锋相对(七)
看到赵官家的点报上要江宁的官员‘坚持’,宋公明就放下了电报。坚持的意思就是等着事情自动结束,那就不是靠官府的努力解决问题,而是指望江宁城内的百姓们自己放弃排队抢购粮食的行动。宋公明最在意官家到底是在支持谁,从决定来看,赵官家选择了最被动的解决路线,并没有明确的支持。
这件事到了如此地步,宋公明自然就要进行下一件事。到了此时,江宁城里的学校放假,工厂停工。麦穗已经从碧绿变成金黄,这意味着终于可以开镰收割。大宋的3月下旬乃是西历5月,再过一个月就开始进入梅雨季节。收割就是与争分夺秒的与老天抢时间。各单位只留下基本留守人员,其他人都在农忙时节去公家的集体农场参加收割。多少人力都显得不够。
农忙要忙一周,宋公明坐在毛驴上前往目的地,发觉稻田本身也有些不同。有些地方的麦穗呈现完全的金黄色,有些地方的麦穗只有上半截金黄,下半截还有些绿莹莹的意思。还有些地方的麦穗则是周围的毛刺呈现黄色,麦穗本身还是绿色。
“这是怎么回事?”宋公明询问同来的随行人员。
“不太清楚。”宋公明的秘书答道。
宋公明也没有再问,继续催动毛驴向前走。道路两边是两道沟渠,沟渠靠外是整齐的小树,小树长得很快,此时已经能够在路上投下小小的树荫。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通往路边农场的通道。在通往安排宋公明去的1005农场的通道前,宋公明就见到另外一队驴骑士靠着右边过来。因为要左转,宋公明就等着这队人先过去。
对面这群乃是段天德一行,远远看到宋公明,段天德身边的人就立刻提醒,“员外,前面的乃是到咱们那边借粮给佃户的官人。”
听到这消息,段天德立刻就觉得怒火从脚底跟直冲到头发梢。江宁官场上,文璋已经令人无比痛恨。现在段天德名单上能与文璋相提并论的又增加了个宋公明。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地主们赚钱的时候,他们可以用五成甚至六成的利息向百姓借粮,或者用差不多的比例向百姓购买青苗。不管是哪一种办法,都能够获得巨大利益。
除了利益之外,地主们还能理直气壮的讲,就是佃农不懂得安排,才没留够青黄不接时候的粮食。地主们借粮,买青苗,都是菩萨心肠。
结果也不知道谁裤裆没夹紧,放出了宋公明这样的官员。这家伙拿着粮食在各村借粮,利息只有一个月1%。和5成起的利息相比,这点利息与不要利息没啥区别。宋公明借粮无需什么抵押,只用村里面的那些退役军人以及两户农民担保,就可以借出一家人四个月的口粮。村里的地主们被完全抛在一边。
段天德回乡下,本是想联合地主们晚些卖粮给官府,看看能否引发国营粮店缺粮。没想官府竟然主动出击,段天德家的利益反倒先被官府给砍了一刀,还是非常凶狠的一刀。等段天德想去找宋公明理论,宋公明已经离开了。
此时得知宋公明就在前面,又见宋公明人模狗样的装谦逊,让段天德他们先过去。段天德立刻催动毛驴向前。没等他赶到宋公明面前,农场通往大路的通道上出来了七八名骑马的骑士,他们左边马镫前方固定着马刀,看上去杀气腾腾。
与宋公明几句对答,骑士们就跳下马,客气的等待宋公明过来。看着那些比驴高了许多的马匹,看着那些入鞘的马刀。段天德那股子勇气很快就消散的不剩多少,走到宋公明与骑士之间的时候,他只能恨恨的瞪了宋公明几眼,接着纵驴而去。
走了一阵,段天德回头看。就见宋公明等人在骑士们的护送下进了农场大门,就算是赶回去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在心中骂道:狗官,等着瞧!段天德赶回江宁城,准备联络族里的长老商量眼前的问题。
到家之前,已经有人先回去禀报。一进门,长老们已经在院子里迎接。段天德看着那些焦急的面庞,挥手说道:“走,咱们进去说。”
众人一坐下,长老马上说道:“官府当下放粮,我等收入大减。”
这话无需对段天德强调,段天德在路上已经心算过。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赚到的钱,大概能占全年收入里面近一成。
“族长,少了这些钱,今年要分的钱粮可就不够了。”长老神色焦虑。
段天德心中也焦虑,神色间还是从容自若。“不用太担心,今年家里没有抛荒,粮食也会多一些。官府每年收粮也很花心思,有凤鸣在,粮食也好卖。”
“万一钱粮还是不够怎么办?”长老们没有段天德如此有自信。
“若是不够,那也只能人人都减少些。”段天德回答的果断。不等长老们发表意见,他又问道:“凤鸣还没来么?”
“回禀家主,凤鸣家里人说,他出差了。”这边的亲随连忙答道。
“出差!哼!”段天德立刻大怒。这所谓出差肯定是为官府效力去了,而效力于官府就会和段氏家族的利益冲突。只是到了现在,段天德恰恰没办法破口大骂段凤鸣。段家去年年底卖粮还是请段凤鸣帮的忙,真的惹恼段凤鸣,对段家没有丝毫好处。
想到这里,段天德开口说道:“诸位,咱们段家乃是耕读出身。家里的私塾教授学生,力求家里能出进士。但是当下局面已经不同,制科已经取代进士科。诸位每家都要派子弟来江宁上制科。”
长老们纷纷点头,今年每三年一考,每次招收几十号人。制科招收的数量大得多,干部这个称号虽然没有进士听着气派,却货真价实的能够当官。段凤鸣无疑就是制科的受益者。如果不是他当了官,族里谁会正眼看这个连族地都没办法加入的家庭。
“等段凤鸣回来,就让他来见我。”段天德下了命令。
此时的段凤鸣并不知道家族对他的想法,此时这位农业学校毕业的干部正拎着一把镰刀在收割麦子。背酸痛,手臂酸痛,浑身各处不是酸痛就是难受。大片连在一起的农场有不到二十万亩地,段凤鸣等人都只给分配了收割一亩地的任务。段凤鸣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真的干起来才知道自己太久没有干农活,一亩地都已经成为很难负担的工作量。
捶着腰,看着只收割了一半的田地,段凤鸣衷心希望自己听到的传闻是真的。据说农业部正在搞一种机械,可以自动收割。当时段凤鸣觉得这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现在他觉得这种机械最好能马上开进田里。在烈日下弯着腰一把一把割稻子,真的是太辛苦了。
等这种酸痛感消退,段凤鸣又弯下腰开始收割。这样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小的时。那时候的段凤鸣跟着父母一起种田,每年收割的时候就会这样。当他说腰疼的时候,父母就会斥责,‘小孩子有什么腰(夭)’。
虽然是段家子弟,段凤鸣家土地少,又是庶出子弟。不能和那些土地数量很多的大宗一样把家里的土地加到族田里面。如果土地加入族田,就可以每年拿到稳定的钱粮,子弟还能去家族的私塾里面读书。段凤鸣的老爹除了姓段之外,只能和其他农民一样拼命耕田,养活家庭。
不过身为段家人,段家老爹对教育很热衷。段凤鸣被父亲送去江宁上学的时候,还哭了鼻子。他爹板着脸说道:“若是不好好学习,让我知道了,一定打断你的腿。”
段凤鸣并不觉得是父亲的恐吓起了作用,他印象更深刻的是母亲流着眼泪说道:“大郎,好好上学,咱们家就靠你了。”从那之后,段凤鸣只有在放假的时候回到家里才干农活,以至于身体都无法习惯收割。
不过再不习惯,段凤鸣还是坚持着干下去。以他少年时候的经验,只要干下去,身体就会逐渐习惯。另外,农活需要干才能解决。丢在那里不管,就永远无法解决。
镰刀隔断麦秆,发出嚓嚓的声响。收获的麦子被归拢起来,送到附近的蒸汽脱粒机那边,随着机器轰鸣,麦粒被脱出来。农场人员称出一百斤,就装进一个大麻袋里面,封口,堆放在车上。车上放满,就送往集结地。
每天晚上,粗略的统计数字经过归纳送到知府文璋手里。文知府对这些数字非常满意,虽然现在的统计很粗,平均亩产明显能够超过200斤。小麦是细粮,价格比较高。超过五万亩的麦田,生产了够江宁府所有人至少吃一个月的小麦。
麦子收完,接下来就是种大豆。文璋愿意相信农业局所讲,使用了根瘤菌技术的大豆可以确保土地的肥力。为明年麦子的耕种起到更好的作用。
第172章 针锋相对(八)
看完文璋写来的奏折,赵嘉仁发现自己并没有特别激动。与文璋的成绩相比,赵嘉仁想起来的是在江宁投入了许多钱。如果不是李云那边发现的胡杨碱,赵嘉仁就要花费不少心思筹备这笔钱。现阶段的大宋,没有什么城市建设是靠十万吨肥皂的利润赚不出来的。如果有,就再追加十万吨肥皂的利润。
在奏折上批了‘知道了’三字,赵嘉仁就放下笔。赵嘉仁不太想让文璋在那边再干三年。粮食丰收,只意味着文璋干了该干的事情而已。赵嘉仁玩建筑类游戏,把钱和资源一锁,就可以从容不迫的搞建设。现实中可没办法这样惬意。
又看了几份奏折,秘书进来说道:“官家,忠王已经到了。”
赵嘉仁站起身,“更衣。”
没太久,赵嘉仁坐进车里。车里的忠王赵嘉信穿着丧服,看着同样穿丧服的三弟赵嘉仁,赵嘉信垂泪说道:“三郎,却没想到二郎竟然走了。”
赵嘉仁叹口气,“大哥,二哥走的时候已经过了五十岁。按照刘备所说,这已经不算是夭折了。”
“虽然这么说,可我……”赵嘉信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
赵嘉仁也不知道是该劝大哥,或者是不该劝他。二哥赵嘉礼虽然谈不上身体强健,却也不至于到体弱多病的地步,前几日突然染了疾病,昨日去世了。赵嘉仁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最大感觉是愕然。对于自己的心思,赵嘉仁自己都感觉到摸不着头绪。现在看到大哥哭的伤心,赵嘉仁才突然感觉到一种伤感。
宁王赵嘉礼住在一个很高级的别墅区,在这里居住的多数是退休的顶级官员。譬如刚致仕的熊裳都在这里买了房子。此时别墅区已经警戒起来,赵嘉仁的马车到了赵嘉礼门前停下,赵嘉仁扶着大哥赵嘉信走了出来。两家的其他人都跟在两家的家主身后走进了赵嘉礼家。
这个别墅带院子,从大门进去,就见到灵棚什么的已经搭好。赵嘉信已经快步走进灵堂,祭拜之后,就扑在棺材边看着棺材里的二弟放声痛哭。赵嘉信的家人也上前祭拜。
等赵嘉礼的家人祭拜完,赵嘉仁不紧不慢的走到蒲团前,跪倒给二哥祭拜。
从赵嘉仁出现之后,屋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赵嘉仁。天家这种存在虽然看着风光无限,其实礼数麻烦的很。若是有人纠缠起来,那就完全没办法办说清楚。此时赵嘉仁如同普通人家一样行礼,让很多人吓了一跳。
赵嘉礼的长儿子披麻戴孝的跪在侧边,领着弟弟妹妹们按照普通人家的礼数磕头回拜。在这样的局面下,反而意外的顺利成礼。
赵嘉仁站起身,他的家人也上前祭拜。赵嘉礼的家人还礼之后,赵嘉仁过去拉起侄子侄女的手,把礼金塞给他们。正准备说话,听着大哥赵嘉信的哭泣声,赵嘉仁眼圈一红,眼泪扑梭梭就流了出来。他本想擦干眼泪之后继续安慰自己的侄子侄女们,却忍不住悲从中来,竟然也呜咽起来。
见到大伯与三叔都哭的伤心,赵嘉礼的子女也跪倒在地放声痛哭。虽然从礼数上,这也是应该的环节。可事情竟然进行的如此顺利,让不少来吊唁的官员们都非常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