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892节

卢柏风又想了一阵,这才算勉强明白赵谦的大概意思。他试探着问:“太子这是要准备向东罗马帝国表明大宋都有女性官员,给那个什么女性买办壮声势?”

赵谦点点头,“嗯。我们也不能下令让东罗马帝国听命,这么做倒也能达成目的,但是却会让那位东罗马姑娘陷入窘境。”

“可是传统哪里能这么容易打破。”卢柏风表达着自己的态度。如果不是赵官家这样的大英雄,谁能答应女性从政当官。但是即便是赵官家,如果他不是在蒙古摧毁了临安朝廷之时推动,只怕也千难万难。现在大量官员的女儿当了官,大家的利益已经与新制度绑在一起,这才算是解决了问题。不然的话只怕早就有人反扑了。官位就那么多,女性分走一份男人就少一份。东罗马帝国的传统可没见到有如此强大的英雄推动改变的迹象。

“卢部长,你自己都说要有份量。大宋这么做,东罗马里面难道真没有几个明白人么?我其实还觉得没有明白人倒也好,瞎起哄的事情经常会导致各种意料不到的结果。就跟我们修电报线,原先只敢在已经完全征服的土王地界上修,没想到土王们瞎起哄,以为不修就不被重视。这么下来反倒意外顺利。我还听说修了之后土王们觉得咱们大宋修这奇怪的东西,就是咱们大宋用来表示这是自己人的标志,所以让他们巡视,不许人靠近破坏,他们很给力。这下理藩部反倒有了考核土王政绩的一个新标准。”

卢柏风知道此事,只觉得又滑稽又让人觉得涨了见识。卢柏风说的没错,这样的事情果然是得顺势而为,但是大宋有足够的份量,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也可能引发非常激烈的变化。想到这里,卢柏风突然更清楚自己对耶律洪的不满到底为何,他叹道:“耶律洪是不是真的以为他亲自干的事情才算是他的功绩?他在东地中海那么久,竟然不知道大宋也是乘势而为么?”

这次罗义仁双唇紧闭,一声不吭。赵谦微微叹口气,“唉……咱们谈关于派遣外交人员的事情吧。”

卢柏风知道欧罗巴行省节度使是有任期的,虽然现在看耶律洪这个任期结束就得回国,而且他的评价也不会高。但是按照大宋的制度,除非耶律洪做出过底线的事情,否则不能撤换。当然,这也意味着耶律洪秋后算账的时候会有更多记录。毕竟人一旦开始冒傻气,就会不由自主的干下去,甚至碰到鼻青脸肿都停不下来。

既然知道事情的急迫性,外交部立刻运作起来。选人,询问,最后一位军人家属出身的穆姓人员愿意去万里之外的欧罗巴行省出任一任外交官。这边立刻开始走流程,上头亲自下令要快,官僚系统发挥出了空前的效率,三天内走完所有流程。而穆同学的面谈都是派遣了外交部副部长杨从容到松江府的外交部外派单位完成。

杨从容的电报走的是特快极电,看得出他评价尚可,认为‘出去的话还不至于丢人’。罗义仁看完之后笑道:“这个评价好,守住了底线。”

能不丢人就行了,外交部也没有真的指望这位穆同志在海外立下陈汤一样的功业,她只是试图引发连锁反应的一个小石子,实际上外交部已经有了决定,不管那个什么女买办最后选议员的事情最后结果如何,穆同志一年就回来。外交是个很苦的差事,光是在还望奔波几万里就够挑战很多人的极限。

这边敲定之后立刻派人出发,卢柏风签署完文件,看着面前的台历,他郁闷的发现距离他不得不到某个县里面任职只剩下三四个月。可这样的事情好难引发整个朝廷官员的集体反对,大宋朝廷里面的部长就那么点人,他们离开就意味着后面的人立刻可以接任。至于更低级的官员,看到部长承受这样的经历,只怕大多数官员心里面还很高兴呢。

看着熟悉的办公室,卢柏风长叹口气。真的要离开了,以前他还觉得自己很清贵,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物。真的面对人生的起伏,卢柏风发现自己和普通人其实没啥本质分别。权力在手,真的一点都不想放弃。

第240章 破口(二十九)

谢松站在雅典港口的码头上,连一个前来送行的人都没有。他也知道大家都做出了选择,心里面想尽量让自己面对现实。可心里面的不爽却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谢松突然想起了学社的课程,课程中讲人类的情绪来自肉体,只有各个器官处理不了的异常内容才会传递到大脑。而大脑又不具备直接命令各个器官的能力。想到这些,谢松觉得心里面亮堂,可情绪还是很差。

他干脆把行李箱放下,在上面铺上大衣,一屁股坐在软乎的大衣上。这下就感觉到有个东西挺膈应的,站起来拿起大衣,从兜里掏出了钢壳烟盒,再把衣服叠好。这次坐上就舒服了许多。点着根烟,谢松吸了两口,感觉好了一些些。这心情一好,谢松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些人啊,自己来不了,派个人不好么?”

但是谢松自己也知道在会议上那么发作了一番,大家若是此时来送行就是表示和节度使耶律洪完全对立。三年一任,这耶律洪也干了一年多,只是为了谢松一个人的看法的确没理由现在就公开立场。“唉……”谢松长叹口气,只觉得被孤立的感觉真糟糕。看来学社那些人所说的是对的,人类没办法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随心所欲的活下去,在原始时代,孤单就意味着危险,你总不可能真的长出三头六臂吧。光是背后吹凉风就让人觉得毛毛的,脱下大衣坐在码头吹着冬季寒风的谢松清楚的体会到了这点。

这么孤零零的坐在码头上等了好久,船上的跳板终于放了下来。谢松站起身本想穿上大衣,却还是把大衣搭在手上,顶着寒风拎着手提箱就上了前往罗马的船。现在谢松已经不是欧罗巴驻君士坦丁堡的办事处主任,而是大宋驻罗马的贸易代表。级别相同,但是大家都明白这是耶律洪对谢松的处置。耶律节度使对谢松的立场完全反对,他要按照自己的看法去处理东罗马帝国的事情。

意大利山很多,理论上从东海岸登陆走陆路会更快,实际上船只绕过意大利半岛,兜个大圈子到台伯河口附近下船再走陆路到罗马的时间更快。谢松走的海路,等远处出现七座山丘之城的影子,他也觉得非常讶异。

君士坦丁堡也是号称山丘之城,模仿了罗马城的地形。现在马上就要到了真正的罗马,谢松也忍不住有些期待。再走近些,那些石质罗马建筑越来越多,谢松忍不住对旁边的迎接人员叹道:“千年古都果然不同一般。”

“谢主任喜欢,我们这几天就多在城里走走。”接待人员笑道。

“还是先见伯颜吧。”谢松笑道:“我倒是很想见见他,不过我担心万一我没忍住会干点啥。”

“这个……谢主任开玩笑了。”接待人员苦笑着说道。大宋欧罗巴行省的人都知道伯颜当年干了啥,要是伯颜不小心在海里溺死,大家只怕还会高高兴兴给尸体再泼上几桶海水。不过心情如此却不能干出来。

伯颜很快就接见了谢松,谢松第一眼看到的是个花白头发半秃顶的老头。但是谢松却觉得不对劲,这个人只是外表看上去是老头,却一点都不衰弱。特别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与众不同,非常流畅自然。只是这么走过来就有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然后谢松就看到伯颜的目光已经转了过来,把谢松从上到下都打量一番。这番打量让谢松觉得老头已经从某个角度将自己审视一番,让谢松不得不提高警惕。但是谢松背后是大宋,哪怕是心里面有点不安也没让他感觉到害怕。如果伯颜敢对谢松不利,等待伯颜的就是大宋的打击,足够让西罗马帝国轰然倒地的打击。

走完了见面流程,宴会开始了。大家很快就吃吃喝喝,谢松正在对西罗马帝国的食物做着品味,有侍者过来请谢松。跟着侍者到了大厅旁边的一个小间,这里有木质隔断与盆栽,外面能看到里面的两人,不完全靠近则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

“年轻人,你方才为什么那么打量我?”伯颜淡然的问道。

“见到阁下举手投足很是不同,就忍不住想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的?”伯颜依旧淡然。

“我们有个成语叫做邯郸学步,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听说过。”

“邯郸学步,好像那人最后没学成。你难道觉得自己学不会?”

“能不能学会不好说,我只是见贤思齐,想明白阁下是如何能如此坦然自若。”

伯颜盯着谢松看了片刻,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变得锐利起来。看完之后伯颜笑道:“难道谢主任身负什么重要使命?”

“没啥使命。不知阁下为何这么问。”

伯颜沉默片刻才答道:“我听说汉人有个成语叫做见微知著。我在蒙古这么久,想学我的人多的是,想弄明白我的人也有一些。但是向谢主任这样的观察我的人还真没见过。耶律洪节度使派谢主任这样的人过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吧。”

说话之中伯颜在看着谢松,见谢松的表情变化后他突然笑了笑,“原来如此。”

谢松又是警觉又是不快,伯颜明白了什么?这老头虽然厉害,却也不至于在欧罗巴行省当中有什么眼线吧。虽然对耶律洪大大不满,谢松却不会怀疑欧罗巴行省的宋人里面会有人和蒙古人勾结。他问道:“还请伯颜阁下告知在下你明白了什么。”

“想来是谢主任与耶律节度使起了冲突,所以才从君士坦丁堡调到罗马来。”

谢松心中一凛,老头很厉害么。不过这种判断谢松觉得自己现在也能做得出来,他笑了笑却不回答。

伯颜微微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听说汉人有句话叫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谢主任到了罗马,想来也不会无所事事。却不知谢主任对贸易有什么规划。”

“我在东罗马见到许多艺术家,画的画虽然太过于匠气,却也能看。他们的许多手工业品也都能卖的出去。我看最近几年的贸易数据,西罗马这边并没有特别的增加,不知伯颜阁下对此可否有什么安排。”谢松直接把西罗马的问题给挑明,然后带着点恶意看着伯颜的反应。

“东罗马手工工厂的产量很大,西罗马除了威尼斯地区之外的确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比较,我也为此颇为在意。谢主任,西罗马人口并不比东罗马少,比不过东罗马的精致,我想让西罗马出口便宜而且量大的货物,既然谢主任如此精通贸易,倒是想请谢主任指点一二。”

谢松愣住了,他微微低下头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心里面趁着这个时间开始思考。此时的谢松感觉到不爽,不是因为伯颜,而是谢松发现自己方才真的就伯颜所说的思路考虑下去。如果不是因为对伯颜有相当的恨意,谢松自己也不会这么快就警觉。这个老头……有点厉害,随便几句话就能引导谢松的思路。

正在想,就听伯颜开口了,“谢主任,你是不是想起了我当年伐宋的往事。”

谢松一怔,却没吭声。伯颜继续说道:“谢主任,我不想用宋人杀了更多蒙古人来为我辩解。打仗时候杀一个和杀十个其实只是数量分别。我回想当年伐宋时候的心境时觉得与我现在的心境相同,都对宋国并无恨意。”

“那你杀了那么多人。”谢松忍不住嘲讽。

“若是宋国赵皇帝下令欧罗巴行省屠灭罗马,你觉得你参战之时是因为恨意还是为了完成君命?”

“我并不喜欢蒙古人。”谢松把这几天的不满情绪放在话里发泄出来。

“最初的时候大概是如此,等谢主任杀了几百万人,让你继续杀下去的心境到底是因为杀的不够,还是为了完成君命之后赶紧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

谢松呆了。他本以为伯颜会生气,或者说些仁义道德的内容,却没想到伯颜说出了如此直指人心的话。谢松体会过那种疲倦,当一件事最初的激昂与执行中的得意情绪都消散之后,剩下只有疲惫与赶紧结束此事前去休息的期待。伯颜说得没错……可这样的交流居然发生在自己和伯颜之间,未免太过于奇怪。

再次提起警戒心,谢松试探着问道:“不知伯颜阁下请我过来说话是为了什么?”

“我想告诉谢主任我并不憎恨宋国,世界每天都在变化,我始终向前走,向前看。所以我选择与欧罗巴行省合作,并且期待我们能够一直合作下去。”

“不知你所说的合作是指什么?”

“如何增加贸易,如何应对蒙古、东罗马、元国此时的局面。若是谢主任肯合作,我们就能合作。”

谢松心念一动,差点就表示合作。不过面前坐的毕竟是伯颜,这个让大宋出现过临安总投降耻辱的大敌。谢松强行收回心思,用有点刻意挑衅的语气问:“难道伯颜阁下从来没有对伐宋之后的战事遗憾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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