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这人啥时候跟过来的,点点头道:“谢谢。”朱权笑着道:“不用客气。”朱怀走到暖棚最前端。
已经有许多百姓带着期寄的眼神在恳求了。“爷,啥时候开粥啊,孩子有点饿。”
朱怀看着说话的妇人,妇人怀里抱着孩子,孩子瞪大眼睛,有些胖嘟嘟的,甚为可爱,可能因为饿了,嘴巴里面直吐唾沫。
那说话的年轻妇人,却面容枯黄,身材消瘦,显然好几日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朱怀舀起一碗稠粥,放在瓷碗内,亲手递给妇人:“去那边棚子里吃点,热乎的趁热吃,照顾好孩子。”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关切。
那妇人顿时眼眶红了,作势要下跪。
尤其看到碗里能立箸的稠粥,更是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
朱怀搀住她:“不要跪,都是穷过来的,好好活着,过去吧。”
那妇人感恩戴德,眼泪扑簌簌落下,高声颤着道:“谢谢小爷,谢谢,万分感谢,你救了我的命,我”朱怀打断她,让她走到遮风雪的棚子内。
不远处,宁王朱权轻声叹口气。
“这样做,只会让别有用心的地痞越来越多。”
“这些地痞不缺吃的,但人心就是如此,能贪图小便宜的,谁人不觉得伸手是理所当然的?”朱权摇摇头。
果不其然,随着朱怀这举动,后面又有许多獐头鼠目的人排进了队伍中。朱权走过去,面上带着不屑,厉声道:“哪里人?”“做什么?”几个地痞有些发愣。
朱怀身上本就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神也十分凌厉。
“本王问你,哪里人?若敢趁火打劫,贪图便宜,本王抓到,让你们身不如死!”听到朱权的王爷身份,那几个地痞霎时间吓的脸色惨白,纷纷逃也似的跑了。
但队伍很长,还有多少是这种人,朱权也无从分辨。
就在他训斥走几个地痞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目光望着最前方,久久沉默。
众目睽睽之下,朱怀抓起一把沙子,直接洒到了热腾腾的粥中。
一瞬间,排队的队伍安静了。
“若是不想施粥直说,何故如此假仁假义?”“对,这分明是不想给我等施粥!”
“真是伪君子,一边想让咱们感恩戴德,一边又做如此下作举动,这不是糊弄人吗?”几个人骂骂咧咧离开队伍。
但更多的,则依旧眼睛怀着期寄,目光直勾勾看着刚被注入沙子的热粥。
他们不嫌脏。
树皮都吃了,这点沙子又算得什么?
还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吗?
宁王若有所思,他突然明白了。
随后,就听到朱怀指着离去的人,厉声道:“给我抓住他们,打断他们的腿!”“为什么?”
“你这是在犯法!”
“我们可是看过大明诰的,你可不要乱来!”
“对!你凭什么抓我们?这还有王法吗?应天府,天子脚下,你这少年竟敢如此歹毒,不怕被杀头吗?”朱怀冷笑着,他背着手,站在寒风中。
寒风吹动了他的衣袍,他凛然不惧的背手站着,目光凝视着说话的这群人。
“々你们,不懂什么是灾民。”“你们,没经历过饥饿!”
“我经历过,我可以告诉你们!”
“当你们真的感受到食不果腹,当你们真的体会到数日不吃饭,以树皮草根度日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今天别说我在热粥掺了沙子,我就算将泥土放进来,受灾受饿的大明子民,他们都会吃,都会等着吃!”朱怀掷地有声。
这一番话,似将九年辛酸一言道尽,排队的灾民竟同时有些鼻头泛酸。
等他说完,朱权沉默了。
他呆呆看着朱怀,眼中晦暗不明。
刚才,他以为朱怀会用自己的办法,但现在,朱怀的解决对策,比自己的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是啊,需要一个个盘问去分析谁是地痞谁是灾民吗?
他这样的做法,只是瞬间不就分辨出来了吗?
朱权低着头。
九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强,还是这么有智慧,还是如此优秀!
难怪老爷子会如此青睐他。
朱允炆和他比朱权眼中带着几分不屑。别说朱允炆,就算本王
(李诺的)朱权突然有些相形见绌的羞愧感,可很快他就振作起来了。
要是朱雄焕不这样优秀突出,他才应该觉得奇怪呢。
如此智勇无双,这不就是自己期待的皇孙朱雄焕吗?
就在宁王朱权沉思间。
前方,朱怀话音已然落下,这些地痞此时无言以对,叩首求饶。
下一刻,那些疯狂的百姓已经龇牙咧嘴,余下的,便是对这种人痛恨的殴打。
百姓们再看朱怀,眼中皆是信服。“恩公,天大的恩德啊!”有人眼眶赤红。“当立永生碑!”
“朱公大恩大德,我等子孙后代都不敢忘却。”
朱怀挥手打断百姓的感恩,道:“都有序排好队,不要争抢杠。”这话,不用朱怀提醒,百姓们都自觉遵守。朱怀冲廖家兄弟点头:“下面的,你们来。”廖家兄弟眼神肃穆,对朱怀愈加尊敬崇拜。朱怀背着手,在百姓的瞩目中缓缓离去。
朱权在原地呆了很久,直到朱怀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咽了咽口水。
他本想去追赶上朱怀,但想了想,他最终还是默默的垂头回宫了。
第159章 、你明白咱为啥给你封在大宁都司?
朱权回到皇宫,有些失魂落魄,又有些喜极而泣,心中五味杂陈。
张美人看着一言不发的朱权,不解的问道:“儿子,又出啥事儿了?”朱权抿抿嘴,看着张美人道:“娘,我知道了。”“啥?”
张美人有些不解。
朱权道:“我知道朱栋的姐夫是谁了,也知道父皇为啥会时常出宫,更知道,父皇为何迟迟不提皇储之事了。”“为何?”张美人呼吸急促。
朱权目光有些幽深:“因为父皇,找到人选了!”嘶!
张美人倒吸凉气:“谁啊?”
朱权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朱!雄!焕!”“啊!”张美人惊呼。
“儿子,你疯啦?”
“皇孙朱雄焕不是在八岁的时候就薨了吗?你在说啥胡话啊?”
张美人心跳加速,她想了很多可能,可是这种事儿,就算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的啊!
朱权苦笑,眼中带着一丝落寞:“他变了,长开了,魁梧了,也英俊了,但眉宇间的英武之气,简直就是和大哥一模一样!”“虽然九年没见,但我在八岁之前,和他朝夕相处,我不可能认错人!”“娘!我不知道他为啥还活着,但我敢十分的确定,他就是朱雄焕!”
“退一万步说,父皇这么大年纪了,他有必要在宫里宫外来回折腾吗?你可见过父皇对谁这么重视过?除了大哥,我从没见过父皇如此!”“你说,要是父皇没有确定,他会如此这般吗?这个天下,又谁会让咱大明洪武皇帝折过腰?”嘶!嘶!嘶!
张美人又在抽着凉气。
她震撼的瞪大眼睛,一时间,思想竟变的无比通透起来!
她好似第590章 想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赵惠妃那般讳莫如深,明白了老爷子为什么突然会变的那么慈祥。
一切都解释通了!
“儿子,你和他认了没?”
朱权摇头:“他好似失去记忆了,他不认得我,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张美人赶紧又问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皇明嫡长孙朱雄焕在小时候就突出,老爷子爱朱雄焕,不仅仅因为他是朱标的嫡长子,更是因为他的很多品质,都和朱标如出一辙!朱权看了一眼张美人,笃定的道:“他比九年前,更加优秀,更加有智慧!”“我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样子,但粥棚那一幕,我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厉害之处。”当朱权将朱怀的处理方法告诉张美人后,张美人都听的暗暗称赞。
弹指间,便将这硕大的麻烦化解,手段也足够狠厉,确实如朱权说的那样,他很优秀!“儿子!”
张美人激动的道:“你和韩王,小时候都和朱雄焕交好,你们是最好的童年玩伴,朱雄焕一旦恢复记忆,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等他将来若是登基,你也会荣华富贵,大权在握。”“你可得好好利用这段感情啊!”
“赵惠妃已经先咱一步开始布局了,朱栋那小屁孩还恬不知耻的叫他姐夫,赵惠妃听到这事,不但没阻止,还放任如此。”“这难倒不是赵惠妃在有意加深朱栋和朱雄焕的感情吗?”按照辈分,朱雄焕该叫朱栋叔叔的,可现在呢?朱权深以为然的点头:“娘,我知道了。”两人正说话间,突然有宫人走来。母子两立刻闭口不言。
张美人认出陈洪,这是伺候老爷子的太监,却也不知此时来做什么。她换做笑脸道:“陈公公,找本宫有事吗?”陈洪淡淡的道:“不是找张美人的。”
他看着宁王朱权道:“宁王殿下,皇爷召见您过去。”母子两瞬间一呆,脸色都有些扭曲起来。
朱权绕过老爷子去见朱怀,是不是被老爷子察觉了?
一定如此!
老爷子的锦衣卫那般强大,不可能发现不了!
宁王冷汗直冒,他不清楚老爷子召见自己做什么。
张美人也心跳加速,堆着笑脸问陈洪:“公公,皇爷召权儿何事啊?”陈洪摇头:“奴婢不知。”张美人心沉了几分。
朱权深吸口气:“本王这就去,娘你安心,孩儿去去就来。”说着,他便在张美人的担忧目光中离去。
谨身殿有些昏暗。
朱元璋埋头批着奏疏,直到朱权来了,他才抬起头。“来啦?”
朱权赶忙道:“孩儿叩见父皇。”
朱元璋摆手:“自家人,不必行礼。”
朱权心下一松,刚才还有些紧张,现在见老爷子和颜悦色的样子,警惕的心也放了下来。
可朱元璋下一句话,又一次让朱权冷汗直流!
“老十七,你告诉咱,你的这些兄弟中,谁的野心最大?”轰!
朱权心中一颤,急忙跪地叩首:“孩儿孩儿,咱兄弟都对父皇一样的孝顺,哪有什么人有野心的呀!”静!
久久的沉寂。
朱权没敢抬头,但一道威压,却始终在自己头顶盘旋。
他知道老爷子在审视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才道:“起来,咱就随口一问,你慌什么?”“你们都是人,是人,心境就肯定不一样,咱可能没有点野心?”
“成了,咱换句话问你,你告诉咱,这些藩王中,谁的封地最为重要?”
朱权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这辈子最怕老爷子,或者说,他的这些兄弟们,就没有不怕朱元璋的。
朱标除外。
他实在看不透老爷子究竟想问什么,沉思片刻,他便如实回答道:“回父皇,孩儿觉得,要说封地最重要的,应当是四哥的北平了。”“咱大明最大的对手,以前和现在,甚至未来,都应当是北元分裂出来的瓦剌和鞑靼部。”“北平是拱卫国土的第一道防线,所以四哥的北平尤为重要。”朱元璋点头,随后又摇头道:“不对。”“还有你即将上任的大宁都司!”
“北平城咱陈兵只有八万余,你的大宁却有十二万精锐,还有各色目人组成的战斗精悍的朵颜三卫。”
“你和老四离的近,咱在想,这么一支战斗精炼的部队放在你手里,假如哪天咱走了,你会不会起兵呢?”朱权冷汗涔涔:“父皇孩儿,孩儿怎敢如此大逆不道啊!”朱元璋压了压手:“听说你今天出去了。”“孩儿,孩儿。”
说实话,朱元璋每一句话,都带着洞悉一切的口吻,这种威压,让朱权有种完全被看透的感觉,在老爷子眼中,他一点秘密没有!
朱元璋笑笑:“成了,咱不问你去干嘛,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