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早晨,熊启红着两个眼珠子,以视察的名义走进造船坊。
依如往常那样,检查木料材质,查看账本数额。
事情做的很仔细。
恨不得鸡蛋里挑出点骨头来。
好在主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检查力度,应对起来十分自如。
就是太消耗时间。
也太碍事。
导致战船没有按时按数交付。
从早晨忙活到深夜,本月的账簿还未核查完。
按照惯例,晚上休息。
白天接着核查。
查完才能把木料分派到各个工位。
主薄也是个仔细人。
知道眼前这位是芈姓外戚,大秦真正的权贵。
曾任丞相的存在。
不敢怠慢,只能小心伺候着。
忙了一天自己顾不上休息,依然兢兢业业地忙着张罗热水,供昌平君沐浴。
伺候完,已经是深夜。
他急不可待地找了个窝棚对凑一晚上。
不多时,便扯起呼噜。
熊启那边烦透了这个主薄。
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盯梢,搞得他根本没有抽空放火的机会。
临走的时候,还派了两队士卒站在门口护卫。
名为护卫,实则监视。
为了摆脱监视,他选择用金饼开道。
隔门扔出两块金饼:“赏你们的,下去休息吧。王将军的大营固若金汤,本使无需护卫。”
“谢昌平君赏!”
护卫头领笑嘻嘻地捡起金饼,又板起脸正色道:“护卫上官是俺们的职责,无需体恤俺们这些粗人,您老安心歇息吧。”
说完,掉过头训斥身边的士卒:“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谁敢打盹,老子就不分金饼给你!”
士卒们整齐回应:“诺!”
听到外面的动静,熊启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傻了!
贱民而已。
赏了重金只会看守得更卖力。
旋即,揭开门帘怒吼道:“滚!你们长戈钢刀地守在这儿,本使如何入眠?”
大人物的脸面怎么跟狗脸似的?
说变就变?
护卫们不敢抗命,只能躬身领命:“诺!”
打发了士卒。
熊启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声招呼随从带着准备好的火油,准备出巡。
他的身份是王使。
可以在任何时候,带着随从视察工坊内所有地方。
巡逻的士卒见怪不怪。
例行行个礼,问明对方的去向,也就不管了。
熊启带着三个随从,抱着酒罐子,专挑木材众多的犄角旮旯走。
每到一地,先倒火油。
三罐火油倒完,来到专门存储火油的仓库。
以强横的姿态打开仓库检查。
并称自己在某某处看到了火油的痕迹。
让守卫分兵去查。
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守卫不疑有他,急忙分兵去查。
仓库门口只留了两个士卒。
“嘭!”
“嘭!”
熊启在士卒前面吸引注意力,随从在背后下手。
两棒子放倒守卫,四人便拿出火种,迅速点燃油库。
一溜烟跑回住所,骑马扬长而去。
背后。
占地数十亩方圆的船坊火焰滔天。
夹杂着秦人的惨叫声,呼救声。
烽火,也陆续燃起。
一路燃向咸阳,一路燃向武关。
王翦大半夜被部下吵醒,光着身子远眺汉水方向的烽火:“船坊怎么会出事?”
“速速派人清查!”
“不!”
“老夫亲自去看,尔等速速备马。”
从武关到汉水船坊,三百里路程,王翦换马不换人地赶了一天半。
终于在次日晚间看到变成一片焦土的造船工坊。
随军主薄跪地请罪:“属下有罪,没有防住昌平君。是他放的火,故意放的……”
雁过留声。
人过留名。
熊启放火的手法极为粗暴,主薄陆续问了几个士卒和守卫,便把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只是。
这种事说出来可能没人信。
大秦的昌平君,权贵中的顶级权贵,怎么会放火烧了自家军营的战船?
没天理啊!
王翦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只能两头为难:“来呀,把这个懒散货先给某家关起来,派人去追昌平君。”
第143章 苍天绕过谁?
“嘎吱。”
“嘎吱。”
王翦沉重的脚步踩踏着令人耳膜发毛的声响,行走在冒着白气和青烟的焦土上。
心情也同样沉重。
脸色虽然凝重却没显露出丝毫慌乱之色。
嘴里不停地发出一道又一道指令,指挥茫然无措的造船坊将士和工匠们开始清理烧焦的区域,着手重建事宜。
他不敢表现出慌乱。
这是将领的本能。
无论心里有多么忐忑,都不能表现在脸上。
他可以骂人。
可以砍几颗脑袋泄愤。
可以挨个鞭打造船工坊所有的主事者。
还可以保持沉默。
阴沉着一张脸,源源不断地发出指令。
无论这些指令是对是错,只要属下有事可做,便一切安定。
就是不能慌乱。
不能乱了章法和人心。
尽快恢复秩序是避免人心涣散,迅速接管权利,以及解决问题的唯一路径(没瞎扯,大家信了有用,不管多乱的局面,只要尽快分派任务给所有人做,让他们忙的没时间胡思乱想,事情就不会变得更坏。还有助于竖立个人威望。这个小技巧适用于所有突发事件)。
王翦最先查验受创最严重的油料库。
焦油是个好东西。
自从大秦各郡县铺开炼焦以来,产出了大量的焦油。
人们发现,这东西除了点灯之外,还能代替桐油,当成木材的防腐材料使用。
将领也对其情有独钟。
火攻利器啊!
火势比香油猛,比桐油更易燃。
用它做火箭,更易点燃对方战船。
炸开后,烧工坊的威力也大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