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牛的答卷刚写完没一会儿,收卷的人便过来了,朱七牛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考过,但还是麻溜的将卷子交了出去,没有像有些学子那样对卷子依依不舍。
交完卷,朱七牛跟着大部队离开了考场。
“七牛,你这次答得怎么样?策论题你应该不擅长吧?”齐德就在朱七牛后面走着,一出考场,立刻询问道。
朱七牛反问道:“啥叫策论题?”
“这个嘛……就是议论和提议政策的题目。”
朱七牛依旧迷糊得很:“啥叫政策?都有哪些政策?”
“这……。”
小胖走了过来:“行了,不讨论这个,好不容易考完,成绩好坏在交卷的时候就注定了,说多了也没用。表弟,你还回常家吗?或者跟我们回刘才那儿?”
朱七牛道:“我还是得回常家一趟,总不能不说一声就跑掉吧。”
“也好。我们几个商量过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坐刘家的马车回溧水,到时候刘家的家丁会把第三场成绩写信告诉我们,你呢?”小胖又问道。
朱七牛还想着去皇宫看一看朱雄英呢,可这事儿还得皇帝准许才行,所以朱七牛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行程:“你们等我的消息吧,如果跟你们一起回,我就去找你们,如果不是,我会让人跟你们说一声的。”
小胖隐隐猜到朱七牛可能会去找太孙:“那好,我们等你的消息。”
“嗯。”
第38章 莫以成败论英雄
武英殿。
太孙朱雄英一过来,立刻伸着双手跑向了朱元璋。
“皇爷爷,抱。”
朱元璋正在批奏折,闻言,咧开大嘴就笑了起来。
“乖孙儿,你怎么来了,快让爷爷抱抱。”
朱雄英一下子投入了朱元璋怀里,顺手一把薅住了老朱的胡子。
“哎,乖孙,这可不能拔,疼。”
“嘿嘿,我当然知道疼,我就是玩玩儿。”
“好,咱的乖孙就是聪明。”
朱雄英打量了一下爷爷的表情,见爷爷似乎蛮高兴,连忙趁机问:“爷爷,七牛都考完试了,啥时候准他进宫玩儿呀?”
朱元璋:(⊙o⊙)…
想了片刻,朱元璋道:“等咱看过他第三场答卷再说,若是答得好,咱就准他来玩儿,若是答得不好,还是让他滚回溧水读书去吧,玩什么玩儿。”
朱雄英自信满满:“七牛肯定能考好,那我这就回去让人给他准备住处了,爷爷再见。”
说罢,朱雄英一溜烟跑掉了。
朱元璋:咱好像成了个工具人?
……
从考场一回到常家,朱七牛第一时间请见了郑国公常茂。
“哟,七牛回来了,考得如何?”常茂笑问道。
朱七牛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我同年说第三场考的是策论,可先生没教我策论怎么答题,我完全是靠蒙的。”
常茂笑了笑,不以为意:“考不上也没关系,别人家孩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很多还没开蒙呢,不用着急。”
“嗯。”
“你来找我做什么啊?”
“是这样的郑国公,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想去找太孙玩儿,请你找个机会跟皇爷提一嘴呗,要是皇爷不准,那我也就不在京城多留,直接回溧水了。”
“这样啊,我听说太孙也很想你进宫。行吧,我明日下了早朝后请宫里的太监帮你问一声。”
“谢国公爷。”
“你小子,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嘿嘿。”
这之后,朱七牛在常家又住了几天,可皇爷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既不说准,也不说不准,搞得就连常茂都纳闷了。
无奈之下,朱七牛只得去了趟刘才家的铺子,让刘才他们先回去了。
而在此时的皇宫里,朱元璋其实也有点无奈。
因为府试那边的卷子还没批出来,而朱雄英已经是第三次来催老朱让朱七牛进宫了。
好不容易把小小朱哄回去,老朱嘀咕道:“第三场考试不是没多少人吗?咋卷子批的这么慢?”
朱元璋却是不知,此时的应天府府衙下属的考场里、为了一张卷子吵成了一锅粥。也正是因为这张卷子,导致最终成绩迟迟没有公布。
“这篇文章立意新奇,从上古之时鲧与大禹治水讲到如今的城池城市建造,从官为民之先讲到当官应该一叶知秋,完全是将治理一方之道给讲透了,合该为本场考试第一。”
“不不不,这篇文章堆砌辞藻,许多地方都太过刻意,尤其是特别提到了应天府街道改建,有拍府尹和同知马屁的嫌疑,这个学子德性不行,不宜为第一,甚至应该给他刷下去,让他回去再修德性。”
“众所周知,大禹治水有奇效,而鲧蠢笨不堪,不仅没有治好水患,反而导致决堤,死伤无数,可这个学子呢,开篇便在为鲧说好话,还什么子不必不如父,胡言乱语。”
“李大人此言差矣,我觉得这个学子说的没毛病啊,大禹跟着其父鲧治水多年,也没提出堵不如疏的办法,可见他一开始也认同其父的办法,或者说,最开始堵的办法确实不错,总不至于大禹是故意藏着不说,想让自己的父亲被杀吧?”
“黄大人所言极是,一开始大禹肯定也是认同堵的办法的,后面可能是水患越发严重,光是靠堤坝来堵不成了,他这才恍然大悟,有了堵不如疏的想法。”
“关于治水,鲧或许不太行,但正如文中所说,鲧发明了堤坝来阻挡洪水,这一办法至今可行,那些河堤、江堤,谁敢说全无作用?就算要梳理水流,也得靠堤坝,此正合一阴一阳之谓道也,堵不如疏,可梳也离不开堵。更别提几条堤坝一交汇,堤坝所保护的地方便形成了城,城池是鲧发明的,这总没有异议了吧?”
“是极是极,就算鲧曾经做错过决策,可他对人族亦是有功劳的,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嘛,为尊者讳的道理,李大人你难道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这个学子的文章未免有讨巧的嫌疑,知道的说他是写策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写话本呢。”
“我的看法与徐大人相同,此人的策论通篇夸大其词,扯来扯去,我看啦,他若是去写话本,或许比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的作者写的还要卖钱。”
“……。”
看着吵来吵去的同僚,黄育才心累得很。
“好了好了,诸位同僚,卷子批完已经两天了,为了这最后的排名,我们也吵了两天,照这样吵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这样吧,我把大家挑出来的不错的卷子送去给皇上过目,让皇上来定名次。”揉了揉太阳穴,黄育才索性放平心态,直接懒得管了。
众考官这才偃旗息鼓,算是认下了这种办法。
黄育才拿起那份大家争议最大的卷子:“那这篇卷子呢?是否够资格给皇上看看?”
众考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也没说话。
哪怕是之前那些反对把它放到第一名的考官。
没说话便是不反对,不反对便说明它有面圣的资格。
“看来就算是对它百般挑剔的李大人、徐大人等,也觉得它其实还不错嘛。”黄育才玩笑道。
李大人、徐大人等几个考官不置可否。
“还好啦,只要不是它排第一,让它的作者过了府试也不算大事。”
“虽然这篇文章有讨巧嫌疑,但引经据典,写的也挺有趣,我是当话本在看的,聊胜于无吧。”
“不怕各位笑话,其实在看过这篇文章之前,我并不清楚‘鲧’是城的发明者,可见此子学富五车,见识广博,但他阿谀奉承,实非良才,如果只是把他排在府试倒数第一,我觉得倒也无可厚非。”
“把它也送去吧,皇爷一向公正,肯定能排出一个最合适的名次。”
第39章 简在帝心帷所司
黄育才带着朱七牛及其他几个学子的答卷入宫了。
朱元璋得知他的来意,倒也好奇,于是让太监把他领了进来。
君臣见过礼。黄育才将几份卷子递给太监,又由太监转交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看,评价道:“倒也言之有物,看来不是个五谷不分的蠢人,但大多数想法都是空谈,这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老毛病了,能一句话说完的事儿,非得东拉西扯,还喜欢搞些生僻字来证明自己的才学。”
黄育才尴尬的笑了笑,没敢应声。
朱元璋又看了看第二份试卷:“这个人的想法嘛,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太过虚无缥缈,难以施行。”
随后是第三份试卷。
“嗯,这个还不错,是关于税收的建议。”
第四份试卷。
“建造城市之时,提前预留宽阔场地、街道,预埋下水管道等,好想法,若是日后朝廷要在哪里再起新城,这份策论倒是值得一试。”
……
倒数第二份试卷。
朱元璋只扫了一眼,立刻来了兴致,反应和看前面几份试卷时截然不同。
聚精会神的看了小半个时辰后,朱元璋又将这份试卷从头看了一遍。
“这个学子倒是颇有才学,而且是个实干的人,竟然能想到把城市的各个区域进行划分,专区专用,还能想到给每一处住宅区域配分售卖柴米油盐等日常所用之物的店铺,简单明了,方便快捷。”
“就是这样未免想当然了些,若要达成,需要把整个城市的人打散,把所有住宅店铺及土地再统一分配,未免强人所难,总不能人家自己的店铺想卖什么还得朝廷强行分派吧?这比强行征税都要让百姓不满。”
“不过嘛,倒也不失为一个方向,若是和前面那份策论汇总一下,用来建设新城,那新城势必更加美观、方便,便于治理,哪儿哪儿都一目了然。”
朱元璋拿眼扫了一下黄育才,嘴角微微一笑。
老朱自然注意到这些策论里大多提了一嘴京城街道改建之事,心里顿时明了,黄育才肯定看出了自己命题‘城市治理’的用心。
放下倒数第二份试卷,朱元璋拿起了最后一份试卷。
这一次,他没有将评价说出口给别人听,全都是内心活动。
“嗯……原来‘城’是鲧发明的吗?”
“咱以前只当鲧很废物,而大禹十分厉害,如今仔细想来,这份试卷倒也言之有理,没有父亲,哪儿来的儿子呢?”
“就算父亲没有儿子厉害,儿子也不可能打从一开始就很厉害,还是会受到父亲的许多教导和启发,就像咱和标儿一样,标儿将来必然比咱厉害,可咱现在还不是得慢慢把他领上路吗?”
“这个学子的格调倒是不错,是个干大事的。”
朱元璋继续往下瞧:“嗯…建城首选地址,建造高墙,防止兵戈,城里要有水源防火,立意倒是挺高,只是没有写到实处,一笔就给带过了。”
“随即还依次提了一嘴与民休息、减免赋税、任贤举能、去芜存菁、一叶知秋,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没什么太新奇的。”
“但是这份策论从上到下讲的也挺全面,考虑的比较多,看似都是废话,实则提纲挈领,如果他不是仅仅空谈,而是有切实办法,堪做宰相啊!”
忽然,朱元璋看出问题了。
“黄育才。”
“微臣在。”
朱元璋笑骂道:“你这老东西够狡猾啊,你说是让咱来排名,可你给的这些答卷越是放在下面的越好,分明是已经排过名了嘛。”
黄育才陪笑:“皇上容秉,微臣送来的卷子确实排名过了,不过只是微臣自己心中排名而已,尤其是最后那张试卷,微臣认为虽然写的跟话本似得,飘飘忽忽,没有什么确实的建言,但提纲挈领,实则立意要比其它的卷子高多了。”
“嗯,咱也是这样看的。”
“可是其他考官对它争议很大,有的甚至认为它应该被刷下去,微臣虽然是主考官,也不好强行排名,故而才来宫中请皇上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