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御史就要辩驳,黄育才抢先说道:“你可能要说了,就算我们有点功绩,也不能拿出来讲,更不能在府试上当做答卷内容,那么问题就来了,你之前不还口口声声夸赞大禹吗?难道你这就不是阿谀奉承?是,我跟万大人不能与大禹相提并论,大禹是君王嘛,可皇上也是君王,你在一个君王面前夸赞另一个君王,又是何意?你是想借机表明皇上不比大禹差,拍皇上马屁,还是想说皇上比大禹差?”
郭御史瞪大了眼睛,万没想到黄育才这个平时整天笑哈哈的家伙居然这么嘴毒,连皇帝比大禹差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
这要是承认了,以皇帝的脾气,后果难料啊!
郭御史张了张嘴,还是打算辩驳一番,胡惟庸忽然轻咳了一声。
郭御史立刻不敢说话了。
扫了他一眼,胡惟庸腹诽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儿都说不过,还在这里揪着不放,真是不嫌丢人。好在只要拿捏黄育才,就能间接拿捏皇帝,结果是一样的。”
深吸口气,胡惟庸向朱元璋建议道:“皇上,朱七牛的才学或许都是真的,这一点臣没有调查过,不好多说,但比起这个,臣觉得黄大人与他之间是否存在泄题等问题要更为重要,若不严查,恐有碍皇上圣明。”
左相发话了,黄育才就不敢随便怼了:“启禀皇上,微臣绝对没有泄题之类的问题,府试的考官都能给我作证。”
朱元璋道:“你俩对峙吧。”
“是。”
“遵命。”
胡惟庸转身看着黄育才:“你说其他考官能给你作证,如何作证?”
黄育才强行镇定下来:“府试第一场多个题目中,只有少数是我出的,其它题目都是众考官在开题之前才拿出来的,为的是集思广益。而在此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出的是什么题,试问又怎么能泄题呢?”
胡惟庸‘嗯’了一声:“此事本相会事后差人去问,谅你也不敢在皇上和本相面前撒谎,且说第二场考题。”
“府试第二场的题目就更是不可能泄题了,我们是投票选题的,票高者得,出题人是另一个考官,当时朱七牛他们都已经就坐了。”黄育才道。
“那第三题的题目呢?也是你们投票选题?”胡惟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次逼问道。
黄育才下意识就要如实回答,忽然想起皇帝一家跟朱七牛的关系更好,自己就因为和朱七牛有关系而被怀疑,若是把第三题是皇帝出的事实讲出来,难免影响皇帝威严,惹人疑窦就不好了。
于是乎,黄育才果断说道:“第三题乃是下官独自出题,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清楚题目是什么,临到考场才公布的,左相,这不违反朝廷规矩吧?”
胡惟庸微微一怔,没料到黄育才会这样回答:“你是主考,这当然……不违反朝廷规矩。”
黄育才松了口气:“左相这样说,下官就放心了,但下官依旧愿意接受朝廷的调查,若是真证明下官有何过错,下官绝不会否认,在此之前,下官愿意自请停职,以表清白。”
好家伙,你搁这儿以进为退呢?
胡惟庸有些不耐烦的转过了身:“皇上,臣问完了,请皇上决断。”
朱元璋神色复杂的看着胡惟庸,龙袍袖子里藏着的右手握了又握,恨不得一拳打在胡惟庸脸上。
“看来府试第三题是咱出题的事儿被咱的左相知道了。”
“真有意思啊,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还没拔除完毕吗?”
“原来这才是他最后的暗手啊!”
“前面的都是虚的,只为最后诱导黄育才把咱给供出来,恶心咱一把。”
一边暗暗琢磨着,朱元璋一边摆了摆手:“既然无法证明黄育才有罪,倒也不必停职查问,否则的话,大家互相攻讦诋毁,岂不是满朝廷的官员都要停职查问了?此事就这样吧,误会一场,解除就好了。”
胡惟庸虽然不甘,但还是马上做出了反应,微微躬身:“皇上圣明。”
朱元璋又指了下那两个御史:“这二人的才学还是差了些,连一个六岁孩子的答卷都看不明白,当御史未免不够格,让他们去下面当个主簿吧。”
吏部尚书立刻出班应承了下来。
两个御史后悔不迭。
主簿是正九品,御史是正七品,整整降了四个官阶啊!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这还算幸运的,比起皇宫之中随后被杀的一票太监来说。
第48章 暑云泼墨送惊雷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最擅长阴谋诡计和隐忍的官场之中,更是如此。
比起真刀真枪的战场,官场之中的险恶何止超过百倍!
时至今日,朱元璋都快想不起类似的交锋已经在自己和胡惟庸之间发生过多少次了。
但他享受其中。
因为他几乎每场都赢了。
而且他坚信,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他。
虽然这次出招的依旧是胡惟庸,他也找不到什么好把柄处置这位丞相,总不能说府试第三场是自己出的题,而胡惟庸在宫里安插了内奸吧?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能看到胡惟庸偷鸡不成蚀把米,朱元璋已经很高兴了。
下朝之后,老朱一欢喜,直接赏了朱七牛二十两白银当盘缠。
又特准朱七牛在宫里和好友雄英玩儿了一天,这才派人把朱七牛送出了宫。
而且还是在早上朱七牛还在睡觉之时就给送出去了。
这个时候哪怕是一向喜欢早起的朱雄英都还没醒呢。
实在是老朱受不了这两个娃儿每次离别时的泪流满面。
关键朱七牛哭也就算了,朱雄英也跟着哭,老朱可心疼孙子了。
天亮之后,朱雄英照例早早就起来了。
当他来到朱七牛住的房间,却没找到人,一问才知道朱七牛已经被皇帝送出宫了,不日就要回溧水。
朱雄英顿时不高兴了,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但因为朱七牛并不在面前,伤感终究还是少了一些,离别的氛围也淡了不少,再加上朱雄英已经经历过好多次这种离别了,所以多少有些习惯。
哭了一会儿,在宫女太监的宽慰下,朱雄英擦了擦眼泪,照常去大本堂上学了,并没有太受影响。
朱元璋老怀安慰。
而朱七牛这边呢,坐上马车后没多久,他就被颠簸醒了。
问了下赶车的太监,得知是皇帝的意思,朱七牛也不敢多说啥。
毕竟不是四岁的孩子,而是六岁的孩子了,朱七牛的自控能力高了不少。
瘪了瘪嘴,朱七牛最终并没有哭:“那我下次再来找太孙玩儿。”
太监笑了笑,没敢搭话。
“这位哥哥,皇爷是让你直接送我回溧水吗?”朱七牛转而问道。
太监想了想:“倒也不是,皇爷只让我送你回溧水。”
“这样啊,那你先送我去一趟郑国公府,我跟太孙的三个舅舅说一声,之前我是住他们家的,不能不打招呼就走,我娘说这样不礼貌。”
“嗯……好吧。”
马车驶出皇宫外,便朝着郑国公府去了。
路上时,朱七牛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一看是羊肉馅烧饼,馋的不行,连忙让太监停了车。
从马车上下来,朱七牛去买了三个烧饼和两碗粥,冲着赶车的太监招了招手:“大哥哥,来吃早饭,我娘说了,早上不能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这太监早上倒是吃过了,但宫里的伙食嘛……一言难尽。
闻到街上各种早餐的味道,他其实也是饿的:“这……不好吧?”
“这有啥的,花不了几个钱,咱们吃饱了才好上路。”
“那好吧。”
太监将马车赶到路边停好,麻溜的来到朱七牛身边坐下,冲着朱七牛礼貌一笑,这才拿起烧饼啃了起来,满嘴喷香。
不一会儿,朱七牛便吃完了一个烧饼和一碗粥,见这太监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又请他吃了一笼包子。
太监心里老感激了,之后一路上都对朱七牛十分客气与周到,生怕朱七牛舟车劳顿。
来到郑国公府,朱七牛如愿见到了常茂,向他告辞。
常茂很喜欢朱七牛这种有礼貌的孩子,含笑点头,随即让人去拿了五十两银子过来给朱七牛路上花。
“不用了国公爷,皇上给了我二十两盘缠呢。”朱七牛不好意思老收常家的钱,摆手拒绝。
一听皇上都给了路费,常茂更加要给钱了:“你小子跟我客气啥,托你的福,我爹现在成了开平神王,每日香火不断,名声大涨,你可是我们常家的小恩人。”
朱七牛害羞的挠了挠头,也不好再拒绝了:“那好吧,多谢国公爷。”
“行了,别客气,拿上银子就回吧,不然天黑之前可能赶不回溧水县了。”
“知道了,国公爷,那我就告辞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来拜访。”
“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国公爷也请好好保重。”
……
城门口。
太监赶着马车正匀速前进。
忽然,朱七牛喊住了他。
太监停下马车:“怎么了吗?”
正在车窗那里趴着往外瞧的朱七牛放下窗帘,下了马车,径直走到了站在城门边上的一个老道士面前。
在太监有些疑惑的注视中,朱七牛笑问道:“庙祝,你是在等我啊?”
这老道郝然正是朱七牛之前在关帝庙见过的那个老庙祝。
朱七牛方才通过车窗四下瞧着京城各处景色,忽然就注意到这老道在看自己,二人视线相交的时候,老道还笑了一下,他因此觉得老道可能是在这里等自己,所以找了过来。
老庙祝反问道:“你这是要回溧水了?”
“是啊,庙祝你怎么会知道?”
“我若想知道什么事儿,只需掐指一算。”
“所以你算到之后,就来这里等我了?”
“是。”
“这么神奇吗?跟封神演义的那些神仙一样,可是封神演义是假的呀,只是话本,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事儿?”
“没有吗?”老道神秘一笑,指了指朱七牛脖子上挂的银铃铛:“那它又算什么呢?”
朱七牛大惊失色。
啥意思?
这老道看出银铃铛不同凡响了?
朱七牛已经六岁,不敢说学富五车,但也属实读了不少书,懂了不少事,如果说以前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总是梦到梦中书房的事儿不宜对其他人说的话,那么当他看过封神演义后,他依稀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自己得到的这个银铃铛多半是自己的机缘,就好像封神演义里雷震子无意中吃了师父云中子的两枚仙杏、就长出了一对翅膀似得。
所以,他就越发不敢让人知道这银铃铛和梦中书房的事儿了。
如今这老道一口道破,朱七牛又岂能不紧张?
自家能有如今的富贵,全靠了这银铃铛,自己能从一个村中小子变成皇帝的座上宾,多次跟皇帝皇后一家吃饭,也全靠了这银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