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点头:“是这么回事儿,你说的那个工具能解决这个问题?”
“是的。”朱七牛畅想道:“我发现了一种矿脉,它就跟铁矿石一样,可以经由人工改造成我们想要的各种形状的器物,我管它叫做水泥。”
“水泥?跟建房子用的泥巴类似的东西吗?”
“先生就是先生,一点就通啊。没错,水泥的用途跟泥巴其实差不多,而它最大的用处莫过于建造,无论是建造城市还是城墙,都不在话下,又快又好,还方便运输。”
宋濂低头看了看朱七牛画的地图:“若是如此的话,每在草原上快速建一座城市起来,就相当于钉了一根楔子进去,再以这根楔子为节点,就可以向四面八方建造城墙,就像长城那样把敌人隔绝在外。”
朱七牛鼓了鼓巴掌:“先生说的一点不错,只要这个计划顺利实施,我们就能用一层层围墙把他们挤出草原之外,或者干脆把他们围起来,再潜移默化把他们同化成我们的人。”
宋濂摸了摸胡子:“要真像你说的这么轻巧,那不管是草原,还是西边和西北边,早晚都会落入大明手中。这事儿你跟皇帝说过了?”
“没有呢。”
朱七牛拿起树枝在北境上划了三道连绵的曲线:“先生你看,我打算这样搞,一步步往外蚕食,您觉得可行吗?”
“按照这三条线路建造城墙是合理的,既利用了山势,又利用了水势。老夫就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的这个水泥要从关内往关外运吗?若是如此,那工程也太大了,就算是把火车修过去,也是痴心妄想。”
朱七牛道:“所以我觉得必须就地取材,以点带线,然后以线带面。”
宋濂皱起了眉头:“那么浩瀚的草原,如何就地取材?这水泥是直接露在地面上的吗?”
朱七牛苦笑:“这就是关键了。水泥并非随便就能找到的,还得加工,就算我把加工方法和原材料提供给工部,他们想要找到矿脉也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但我可以。”
宋濂逐渐听出味儿来了:“我听我小儿子说,朝廷好像打算乘胜追击,再来一次北伐?”
“先生厉害呀,看来你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了。不错,下一次北伐将是开启我这个计划的最好机会,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要么计划推后,要么由我亲自操刀。”
宋濂追问道:“你担心功高震主?”
“有点,但我更怕被人恶意中伤。”
随即,朱七牛将黄育才和黄日高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宋濂听完,哈哈大笑:“这个黄育才啊,搞官场钻营这一套可太擅长了,经过他这么一捋,我怎么感觉你都能今天推翻皇帝,明天自己做皇帝似得?”
朱七牛苦笑:“先生你可真会说笑话,我哪有那个能耐啊,不过黄大人说的也都是实情,可能还不只是他这么想,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宋濂收起笑容:“是啊,所以你可要想好了,登高易跌重,你的这个计划如果真的实施并且成功了,以后你真的就只能学汾阳王郭子仪了。”
“先生你的看法呢?”
“我吗?作为一个自幼起意忠君爱国、受两代皇帝优待的正统文人,我自然是赞成你去做了,可是作为先生,我还是希望你能稳一手,还真是让人纠结呢。”
“可不是吗?不然以我的性格,也不能想了这么久都没决定。”
抬手将被吃空的鱼钩扯起来,宋濂重新给鱼钩挂上饵料,又将其扔进了水里,略有些狡诈的笑了笑:“不过嘛……。”
“不过什么?”
“你这事儿啊,好就好在你是皇帝他们看着长大的,也好就好在你先后救了皇后、太子、太上皇后,凭借这两点,你跟其他本朝和过往朝代的大臣就是大大不同的。”
“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难以抉择,不如你去跟皇帝他们讲一讲,把难题丢给他们,让他们去做决定。
当臣子的嘛,有时候是要这样的,不需要全能,适当的表现出弱点也有好处,给上司表现和决定的机会,这样才能显得他们很厉害,又能显示出你对他们的尊重。
那就算是你把事情搞砸了,他们也不会太怪罪。提前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的话,就算你计划成功了,功高震主,人家趁机言语攻讦你,他们也不会太当回事儿。
这就好像茶杯,无论是再精美再珍贵的茶杯,一旦它的作用仅限于泡茶,那茶杯本身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中空的部分,不然茶水根本倒不进去。”
第177章 男儿立志出边关
先生这番话,可是把朱七牛说的茅塞顿开了。
是啊,既然这事儿这么大风险,而风险的根源说到底还是在皇权,干嘛不直接跟皇帝提前打个招呼呢?
把计划提前列给他们知道,他们自然就能想到事后的风险,再让他们去抉择,那无论好坏,我顶多就是个次要责任。
我干嘛要在这儿纠结来纠结去,非得万无一失呢?
反正只要皇帝说话了,黑的能变白的,白的也能变黑的,全凭皇帝心意。
“虽然从小到大总是习惯于夸赞和敬佩先生,可这一刻学生还是被先生的想法震撼到了,先生就是先生啊,活得通透,看得通透,给出的解决办法更是通透。行,就这么滴,明天我就去私下找皇帝聊聊。”朱七牛高兴道。
宋濂却摇了摇头:“不,这事儿不能私底下跟皇帝聊,最好是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
“啊?那不是把皇帝架火上烤嘛?万一他心底不想同意,却碍于国家大义和这么多人看着而不得不同意,那他不得恨死我啊。”
“七牛你想岔了,若你私底下去跟皇帝讲,这么大的事儿,皇帝还是得找大臣商量,到时候人家大臣会不会觉得你是不屑于跟他们商谈这种大事?那人家不是更记恨你了。
再者,若你私底下跟皇帝说,皇帝会不会觉得这是你的习惯?甚至觉得你还在私底下跟你那些‘同谋’也通过气?
最要紧的是,这事儿对你的风险有多大,你知道,皇帝也知道,若你私底下跟他讲,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虽然他可能大概还是会理解你的难处,但他是否会觉得到了关键时刻你不敢承担责任,干大事而惜身?
所以呀,你最好是在奉天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激昂慷慨、振聋发聩的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再让他们去好好讨论,最后由皇帝来一锤定音。
那么,皇帝不仅不会怀疑你,还会觉得你光明磊落,是个关键时刻能扛事的人,你的风险自然就更加降低了。”
皇帝他们有没有振聋发聩,朱七牛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属实是被先生激昂慷慨的话给振聋发聩了。
高啊!
这招太妙了!
不愧是浸淫朝堂几十年的老江湖。
划船不用桨,全靠一张嘴啊!
“而且……。”
“先生,而且什么?”
“而且这样还有三个好处。”
“哪三个?”
“第一,朝堂之上也不都是蝇营狗苟的官儿,也还是有好官儿的嘛,你倒也不用什么都往坏处想。
试想一下,若是这天底下到处都是坏官,没有好官与之斗法,哪有这清平世道啊,早就乱了套了。
那些坏官儿在扯你后腿,好官儿又何尝不会拉你一把?你勇敢站出来说明计划,好官儿会知道其中风险,一旦你出事,他们自然会站出来直言不讳,为你开脱。
第二,若是到时候有人肆意攻讦你,你今日之慷慨直言便成了你和好官儿反驳他们的有效凭证。反正,你要是偷摸私底下找皇帝说,那这事儿也很可能成为人家攻讦你的口实。
第三,当你在朝堂之上说出你的计划,皇帝第一次听,黄育才口中的那些你的党羽也是第一次听,他们的反应会被皇帝看见,以你的计划的震撼性来说,他们指定会失态,皇帝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对你岂能不更放心?
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便是这个道理了。”
朱七牛再次忍不住鼓起了掌:“厉害,厉害,学会了学会了,感谢先生指点。没说的,今天先生的午饭我包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请客。”
“哈哈哈,你小子,那就带我去你家吧,让你娘做几个拿手小菜,我跟你爷爷一起喝点。”
“好勒,正好我从草原带回了一坛据说是五十年份的女儿红,午饭时咱们就给它开了。”
“这么长年份的酒?怕不是买到假酒了吧?”
“不是假酒,更不是买的。据纳哈出说这是他们以前从中原撤走时带走的,当年就已经放了三十来年了。”
“那怕是真有五十多年了。”咽了口口水,宋濂也没心思钓鱼了,收起鱼竿:“走走走,现在就去你家。”
“先生,离饭点还远着呢,咱们多钓几条鱼,待会还能凑个菜。”
“也不差这一个菜,我早点去,还能跟你爷爷下盘棋。”
“那也行,咱们走吧。”
……
美美的吃完一顿中午饭,宋濂有些微醺。
朱七牛将他扶回房间休息后,来到二楼书房窗边的书桌旁坐定,摊开纸,正式开始构思自己的蚕食计划。
这一构思,便是一个下午。
等朱八牛抱着朱十牛来喊他吃晚饭时,除了一堆写满字的草稿纸外,朱七牛愣是没在奏折上写一个字。
不过等到吃完晚饭又散了会儿步、练完长寿功后,朱七牛可就正式动笔了。
经过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认真书写,朱七牛终于完成了当官多年以来第一份正式的官方奏折。
拿起奏折吹了吹,朱七牛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一段新的历史即将揭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历代先祖们传承不绝的开疆拓土的精神将再次得到延续,华夏大地将因为这份奏折而再添新土地!”
“若干年后,人们会习惯草原是华夏大地的一部分,就好像如今的人不再将两湖两广称作蛮夷之地一样!”
“而边疆的国境线也将随之推移出去,更加绵长辽阔!华夏将会有新的邻国,新的敌人,新的对手,新的挑战!”
想着想着,朱七牛激动了,以至于今天罕见的没有心思打坐。
展开扇子,朱七牛用力摇了几下,忽然就想起了一首在梦中书房看到过的出场诗。
“北龙归心号苍穹,竞曰风云山河。”
“辕门策令战骁驰,尽下一步干戈。”
“哈哈!”
诗号念完,朱七牛心中激动依旧难消,索性不在家里待了,换上绣着狮子的武官一品官服,后颈插着扇子,手提华丽宝剑出门去了。
来至大门口,却见虽然已经是半夜,对面的状元街上依旧人潮如织,灯火通明。
各个小摊贩在各自的小摊上忙个不停,各种食物的香味‘蜂拥而至’。
高矮胖瘦各不同的百姓则是在各个小摊之上穿梭着,尝尝这个,试试那个,或把酒言欢,或陪着佳人,热闹的不行。
看着可爱的同胞百姓们,朱七牛的心性越发坚定。
“正是为了这盛世,这百姓,我辈才甘愿趟风冒雪,浴血奋战啊!”
第178章 战不成名誓不还
心中感慨一起,青年朱七牛仿佛化身武侠话本中仗剑走天涯的侠客,豪情万丈。
这一刻的他,觉得此时的自己给旁人的感觉很难用现有的文字或语言来形容,倒是蛮适合梦中书房某本书里的某四个字来概括——逼格满满。
畅快一笑,朱七牛从小挎包里掏出两枚百圆银币,来至状元街上,随手将其中一枚银币丢在了一个酱香饼店的老板面前,又将另一枚银币丢进了隔壁酒楼迎客的小二怀里。
“酱香饼装一张,再给我打一葫芦酒。”
那老板和小二靠着冠军侯府和状元街的人流量挣钱,岂能不认识冠军侯?
本来他们还挺好奇哪个客人如此不走寻常路,抬头一瞧是他,连忙应下。
片刻后,朱七牛脖颈处插着湘妃竹扇、腰跨大宝剑、一手提着一袋酱香饼、一手提着一个酒葫芦离开了状元街,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步履坚定的朝着皇城而去。
这样的他,这样的装扮,很难不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于是他一路走过的地方,无论男女老少,纷纷驻足观望,想不通这位冠军侯大人大半夜穿着官服要干嘛去。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朱七牛心中得意,同时生出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和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