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没有跟他们多说，朱五牛又去打了盆水，将丝巾打湿，轻轻替马太上皇后擦拭起了额头、脸和双手，尽力让这位操劳了一生的太上皇后舒服一些。
朱允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撞了撞一旁的朱允炆的胳膊，轻声道：“二哥，咱皇姑可真是贤良淑德，有奶奶的风范，这次她真是帮大忙了，不然就凭我们几个，指定照顾不好皇奶奶。”
朱允炆起初还没怎么在意，闻言看向朱五牛，只见她一袭素衣，容貌上佳，因为哭泣使得一双眼睛略有些肿胀，泪花在眼中打转，真是……我见犹怜。
朱允炆情不自禁的说道：“是啊，皇姑真是个好女子，谁若是娶了她，指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朱允熥‘嗯嗯’了两声，闭目默念起了佛经。
……
两天以来，皇帝和太上皇、太子除了有限的休息时间外，一直在陪伴着太上皇后，为的就是在她清醒时和她多说说话，防的就是她突然离世。
整个大明的担子，便至少有七成压在了朱七牛身上，另外三成则要么暂时放在那里，要么由杨士奇送去皇帝那里，由皇帝来挑。
太上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到民间，很多老百姓也很担心，自发的为她烧香祈福起来。
以至于二神庙、永乐庙、城隍庙……三清殿等等地方每天都是人潮如海，香火鼎盛。
微不可察间，人心似与天意较量起来。
而在太上皇后病重期间侍候时间最长、始终没有离开过的人，一直还是只有朱五牛。
以至于短短三天时间过去，她整个人便瘦了近十斤，眼睛都要凹下去了。
她母亲小朱李氏进宫来看太上皇后时注意到她这样，心疼不已，劝她休息下，但她怎么都不听，小朱刘氏只能是悄悄抹眼泪。
便是在这样的期盼和照顾下，两日后的深夜时分，为了大明帝国和皇室操了一辈子心的马太上皇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走的悄无声息。
没有跟任何人打一声招呼，说一句话。
还是朱五牛眼尖，发现她胸膛都不起伏了，这才发现她走了。
这一结果，让一心盼着她好转的众人全都错愕、惊慌不已。
被太监禀报后，在偏殿小憩了没一会儿的太上皇朱元璋一把推开了要来扶自己的太监，踉踉跄跄直奔主殿。
“妹子，妹子啊，你快醒醒，你别丢下咱，咱不能没有你啊！”
“你咋不打招呼就闭眼了呢，你好歹跟咱再说几句话啊！”
“妹子，咱的好妹子诶！”
一边叫一边哭，太上皇一边重重坐在了床上，一把将马太上皇后搂在了怀里。
这悲壮凄凉的一幕，看的朱五牛泪流满面。
她却不敢当着太上皇的面哭，怕这位老人因此更加伤心，便偷偷背过了身子。
反观今夜守夜的朱允炆等人，一个个哭的那叫一个山崩地裂。
尤其是酷爱跟文人一起谈诗论道的朱允炆，感情那叫一个充沛，哭的是以头抢地，不能自己。
太上皇本就难过，被他们哭的是心烦不已，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有心数落他们还不如朱五牛一个姑娘懂事，但一想到他们都是自己的儿孙，最终还是强行忍下了怒气。
片刻后，因为要思索事情、去前边花园散了会儿步的皇帝朱标也冲了进来。
“爹，娘她怎么了？”
一声‘娘’，叫的朱元璋心中越发难受，哭的都要抽不上来气了：“标儿啊，你娘他走了，她抛下我们父子走了，以后咱们再也听不到她的数落了。”
朱标的眼泪‘蹭’的就下来了：“娘，娘啊！我是标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第289章 雨降天垂泪,雷鸣地举哀
为了这个帝国呕心沥血、多次在关键时候为这个横冲直撞的帝国踩上一脚刹车的女人最终还是走了。
这一夜的大明皇宫，哭声一片。
消息传出后，哭声可就不止局限于皇宫了，而是响彻整个京城，并如同潮水一般席卷应天府以及其它区域，最终贯穿整个大明。
京城之中，尤以诸位老勋贵的府邸之中哭声最为响亮。
因为在当今陛下之前当皇帝的乃是太上皇朱元璋，他是一个出身微末、疑心病重到近乎暴虐的雄主，跟当今陛下的智计百出、刚柔并济不同，太上皇当年那可是宁杀错不放过，就像是炙热的太阳光，又像是凶猛的烈火，逼得人人自危。
可终究洪武一朝也还是没出什么大问题，只因如果把太上皇比作猛火，那马太上皇后就是甘霖。
是她，多次劝导了迷茫的他。
是她，屡屡救下他屠刀下的他们。
是她，让他始终保存着一份真情和温柔。
若否，以太上皇的性子，谁也不敢保证如今的老勋贵到底还有几人的九族能好好活着。
老勋贵们甚至觉得若不是有太上皇后在，可能就连当今皇帝在那些年里都难免不受波及。
如今太上皇后没了，虽然太上皇早已不当家了，可老勋贵们又岂能不难过！
他们的眼泪，是真心实意的，更是毫无保留的。
而在魏国公府，本就常年卧病的魏国公徐达在大哭了几声后，更是一口鲜血喷出，轰然倒在了床上，不省人事。
魏国公府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喊来大夫，又派人去了清海郡王府，请清海郡王派太医过来诊治。
……
清海郡王府。
太上皇后病逝的消息一传来，饶是朱七牛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眼泪哗哗的流。
朱家其余人也是一样。
虽然认亲时间不长，但马太上皇后早已用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朱家人，就连朱象、朱刘氏和朱狮都对她无比信服。
朱家人的眼泪，也是毫不矫揉造作的。
然后朱象他们就要入宫去祭拜，顺便帮忙，就像是一般亲戚那样。
朱七牛思考片刻后，同意了他们的想法。
但他自己却没有一起去的打算，而是将一众亲戚交给了朱八牛，让她好好看顾，免得他们乱说乱做惹出祸来。
他自己随后摸黑来到了武英殿偏殿，有条不紊的开始向一干太监、宫女发号施令，或让他们骑马去各地报丧，或让他们去通知各在京官员，或让他们紧急采购白灯笼、白幡等等。
可别小瞧了这些事情。
堂堂一国太上皇后的丧事，可不是那么好办的！
大到丧礼正日子的敲定，小到腰间、帽子上系的白布数量，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错。
在忙碌之余，朱七牛还挤出时间派了太医去给徐达看病，又让人挨个去探望了一下汤和、耿炳文等老臣。
如此一夜忙下来，朱七牛才算是暂时安排好了好多事，而此时京城大多数人乃至官员都还在梦中呢，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不上说了一夜而干的要死的口舌，朱七牛抓紧时间穿上孝服，来到了马太上皇后的停棺之处。
深深注视了一会儿平和宁静、一看就知道走的没什么痛苦的马太上皇后的遗容，朱七牛擦了擦眼泪，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然后才走到了坐在一旁神色呆滞的太上皇和皇上、太子面前：“太上皇、皇上、太子，请节哀。”
朱元璋无力的摆了摆搁在大腿上的右手：“七牛，你安排的很好，有劳你了。”
朱七牛摇头：“太上皇言重了，这都是侄儿应该做的，寻常百姓人家有长辈过世，后辈儿孙伤心不已时，还会有个族人出来承领丧事呢。”
皇帝朱标欣慰的看着朱七牛道：“这几天还是要继续麻烦你了，务必操办好母后的丧事，礼部那边的事情你可全权决断，不必另外请旨了。”
“是。”
“对了，母后遗令丧事不必铺张，一切流程皆按礼法来即可，不必额外增添。
另外就是母后担心全国守孝期太长会影响百姓生活，你可代朕颁布旨意，大明上下百姓守孝二十七天即可。
二十七天后一切恢复如初，不禁婚嫁、庆生、杀生等。”
“是。”
听完皇帝的吩咐，朱七牛又看向了太子朱雄英，眼神中带着心疼。
希望不会是最坏的那个结果吧！
朱雄英这会儿也正好看向了朱七牛。
太子很快注意到朱七牛的嘴巴都起皮了：“七牛，辛苦你了哈。”
“不辛苦，太子切记保重身体。”
“嗯，我心里有数，皇奶奶肯定希望我身体健康。”
“这是肯定的。”
朱雄英勉强笑了下，从桌上拿起自己那杯茶，递给了朱七牛：“喝口水吧。”
“谢太子殿下。”
……
在朱七牛的操持下，马太上皇后的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京城上下虽然一片白色，哀乐阵阵，哭声不停，但并未出什么岔子。
就连魏国公徐达，虽然伤心过度，加重了病情，但也被救了回来。
朱七牛还抽空去看了他一下，开了些药，跟他聊了聊，稍作宽慰。
大明方面，虽然勋贵、官员人人一身白，就连朱七牛也是一样，但朝廷机器依旧在运转着，并未有停滞，更没有一处崩坏。
顶多是速度慢了些，并没造成太大影响。
如此这般，一个月一晃而过。
停灵了一个月后，马太上皇后该下葬了。
墓葬方面倒是不用朱七牛特别操心，毕竟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活着就开始修陵寝了。
而马太上皇后显然是要葬在太上皇那座早就修好的陵寝里的，不需要额外选址建造。
是日，勋贵、百官、百姓早早就齐聚宫门之外，一起跪送大明第一位皇后、太上皇后、也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贤后。
时辰到来，在皇帝、太子以及诸皇子皇孙的护送下，太上皇后的棺椁被数十人一步一步抬出了宫。
霎时间，宫外的哭声响成一片，各种纸钱迎风飞舞，香烛之气升腾而起，四下扩散。
作为亲族，朱七牛也在送葬队伍中，并且还是抬棺人中最前面的那一个。
肩膀扛着圆木，朱七牛一步一个脚印，步伐坚定而又沉稳。
一路走好，大明最好的皇后娘娘。
第290章 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
让人错愕的是：
送葬一行，起初还好好的，也不知为何，就在棺椁即将离开皇宫之际，忽然就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仿佛是老天都希望棺椁停一停，让马太上皇后能在皇宫多待一会儿。